仙儿离开,来到了淄河街的一座客栈,上到三楼进一屋。屋内烛火微暗,阁窗开着,借着远处的冲天火光和屋内的摇曳烛光,仙儿见到一名男子端坐于前,四旬的年龄,冷峻的脸庞,嘴角留着胡茬,身着黑袍,头盖黑帽,相比较仙儿娇小的身躯,男子即便坐着,身高竟亦与站立的仙儿相仿。
仙儿拿出书籍,正是临淄官场的《齐礼账册》!她已事先过目一遍,可默写而出,大方交予眼前的男子。
“您说对了,账册副本确在恶少那边,难怪那座小院设下了一道中阶法阵。确定祁家仅此一份,祁律会否有其他抄本?”仙儿坏笑问道。
“不会有了,包括祁律在内,临淄城内的祁氏二十七口都葬身于火海了。”男子说道,他小心翼翼地收起了名单,轻描淡写地述说了祁家的惨案。仙儿一愣,收起笑容,微微皱眉。她倒没甚伤心,然感到震撼,因为对方做事激进、不择手段。
不过,这个组织的人就是这样。仙儿暗道,她缓缓走到窗口,窗的开口朝向城南。那儿将天空染红,但不是一片娇美晚霞,而是一场灭顶人祸。
“《齐礼账册》乃记载了近四年里,自三头鹰佣兵团为源头,向齐廷各级官员输送礼物、金银、奴隶异兽等贿品的记录。账册一直保管于南莒三头鹰总部,添账副本由临淄分部主事崇怜香每月抄送予背后金主,也就是东莱君田浭吧?为何这份副本和每月添账记录,不在田浭府内,而是在祁律手中?难道背后金主,实为祁家?”仙儿问道,然男子未作回复。仙儿不敢多看其眼,一直望向宁静的,带着红光点点的淄河。
既然祁律收有账册,而田晅又不知晓,难道这对舅甥并非一路?仙儿越想越是疑惑。
“祁家大火……为什么调转枪头,对付田晅呢,魔师大人?”仙儿点出对方身份,赫然便是昨日城门闹事者——魔师!
“田晅与車素有相交,故托摇篮抢夺账册,助其一次。不过車是在午后时分,忽然通知本座对祁家下手,是否算是对付田晅,我又怎会知晓。若有疑问,你去问車。”魔师稍作一缓地说道。
“左家的覆灭应是田宏所为,为何令我以此手段,毁去左宸瑶?难道铁剑门还会因为些许小节,叛投田宏么?”
“車对左宸瑶有点异样,当时倒是提了一嘴——不会操控,就要有被他人操控的觉悟。”魔师慢慢闭上眼,“行了,伪造的名单,明日会给你。”
++ 祁律仅曾于齐王锬十九年任职临淄都尉、临淄将军 ++
徐洛等人是戌时未到,回的醉湖舍,他又开始吃起甜食,苏尧倒是吃得饱饱的,面对甜食无动于衷。两人望着明月慢慢升起,夏蝉声忽远忽近的传来。这时节,雨下一回,天热一番。当邢值煮了酒,皓月已然当空,三人倒了小酒,悠闲小酌起来。
“我还没来得及谢你呢,瓜子洛。”苏尧笑着,不知为何,当他得知徐洛是紫阶武者时依然没有特别的敬畏,反而特别的心安。且是受婷婷影响,他也改叫徐洛为瓜子洛了。
邢值在边上翻翻白眼,当事人徐洛拿起酒杯,苏尧为其斟酒,再举杯与其痛饮。苏尧酒量普通,这类谷子酒,他喝上二两就差不多了。
当徐洛表示,最快明日或后日,即离开临淄时,苏尧心中一动。
“我……能不能跟着你混……啊?”苏尧脸色微红地问道。
“你确定?我们可不去邯郸,也不到灵寿。”徐洛看看他问道。苏尧一时舌头打结,没答上来。邢值在边上嘀咕一句富家子弟。苏尧听到了,生气地瞪了他一眼,然后微红的脸极为认真,看着徐洛点头,表示确定。
徐洛摇摇头,说:“不想带你。”
苏尧显然有点惊愕,邢值哈哈大笑。婷婷沐浴完,缓步走来。今日她与安小小可谓是不打不相识,两人回到醉湖舍,本想续聊一番,却道陈同药后脚跟至,两人分别后,婷婷这才收拾、沐浴。她见院内三人表情各异,但应是在取笑苏尧,不禁也笑了起来。
“路迷,你知道我们说什么了吗,你就笑?”苏尧纳闷地问道。
“笑某个撕物癖,一喝酒,就脸红,像个猴屁股似的。”婷婷反讥道,徐洛和邢值都哈哈大笑起来。
“女孩子家,真是口没遮拦,屁股屁股的乱说,不知羞。”苏尧憋红了脸,回击道。两人遂互相揭丑,闹得徐洛和邢值哭笑不得。
“对了药行,我和……瓜子洛走得早,你知道后面,最后一组剑术对决是谁吗?”苏尧吵累了,转首问道邢值,他开始学婷婷,叫邢值为药行。
“我和婷婷也未观得,但据说是月前夺得拳术会盟第一的孙济,对战临淄剑馆馆主陈晨,应该也是表演性质。”邢值也不在意苏尧叫法,回答他道。最后苏尧迷迷糊糊睡了下去。
“竖专明天对付葛楠,我也会去替窦老黑报仇。”邢值看看苏尧,又向徐洛说道。
“对了,昨日下葬前,你看窦老黑最后一眼了吗?”徐洛忽然问道,邢值一怔,点点头。
月色迷人,皎洁的倾泻在院中,无灯自明。静谧的院子,沉睡的树草,以及醉酒的桌椅,苏尧已酣睡,脸色微红,靠着米色枕,时不时还会嘟囔两声,静静看去,确潇洒倜傥。
苏尧之后,邢值也醉醉地睡去了,大大咧咧的,睡相粗放。徐洛躺在竹椅上,看着空中的明月。婷婷逗着一只黑色猫咪——是的,蜜寒兽可以幻化诸多颜色,只是比较喜欢白色——让它在石桌上舔舐着果酒与甜食,这是蜜寒兽。
或许今夜特别的安静,所以此时夜空渐红,慢慢的红光越发明显,光晕越发变大。徐洛和婷婷看着红光,都知道外面有事发生。
“今日见那七王子,待你恭敬有加,显然所托不小。”婷婷回忆席间,担心道,“来临淄十日多了,该玩也都玩了,咱们走吧?”
“嗯,我赚点路费,明后天就走。”蜜寒兽醉醺醺地趴在徐洛的手臂,嘴还在舔舐杯中酒,它红彤彤的猫脸因为黑毛不那么明显。
“会有危险吗?”婷婷有些不安地看着天空中的红光说道,现在她终于明白,徐洛为何不愿轻易出手帮忙了。
“快两年了没对上这类级数的武者了。”徐洛仰天叹道。平时大咧咧的他,仿佛不将任何事放在心上,但这次的任务来得措手不及,他确实有些打退堂鼓。
两年?蜜寒兽与婷婷一起问道,只是蜜寒兽是传音。
“上一次是路过郑国鄢陵境,遇到了刀君……”徐洛刚开口,却见婷婷一脸认真,手不自觉地挠了下耳垂,仿佛置身故事情节一般。她的双眼闪烁着五彩缤纷的亮光,就像亲眼见到徐洛讲述的故事背景,即将展开旷世大战一般。
这不是你先煽情的么……徐洛停住了言语,叹气一声。婷婷显然不满,她取出花毯盖在徐洛腿上,然后收拾了下桌椅,苏尧和邢值醉瘫,她是无能为力了。
在遇到婷婷、来到临淄前,徐洛也曾动手解决问题,浪迹天涯、漂泊无定的生活,大都如此。在他看来,大陆东部弊绝风清,人文璀璨,动手解决的亦绝大多数是人祸。他曾有一段时间周游秦楚、巴蜀和黔中,那里的荒野、凶谷,异兽丛生,即便看似普通野村,里面都可能匍匐着凶猛噬人的魔兽。若走出人族居住地域,跨过正灵五都,那里才是真正的险境,武者私下都称之“异大陆”、“黑暗大陆”或“贪婪大陆”。
婷婷收拾完毕,见蜜寒兽也躺在徐洛怀里睡着了,她坐到身边,轻轻依偎着。
“我不想你出事,我不想再失去一个哥哥。”婷婷言语有些哽咽,但她没有掉眼泪,眼睛也没有看着徐洛,而是看着蜜寒兽,手抚摸着它。后者已入眠,任由婷婷抚摸。
徐洛瞥了眼靠在肩膀的婷婷,心中一暖,拉过她的手,婷婷感到手心热热的能量,似是喝酒的缘故,但十分的踏实。第二次,她又看到了徐洛手腕处,那颗静默黯然的珠子。
“你放心,我的命属于一个已死的人,别人再也夺不走。”
++ 自齐王锬十九年起,申大誉便担任济北都尉、济北将军 ++
临淄城南,亥时一刻,多名气道、火道和水道武者,从火海中“捡”出十七具尸体,琅琊都尉、琅琊左军将军、掖邑伯祁律被证实,丧生火海。后又历半个时辰,祁府大火在十数名水道武者的救助下,终于扑灭,又从废墟之中发现数具尸体,但已难以辨认。
陈同药亲历全程,见熄灭的废墟,忽觉熟悉,他想第一时间去请教安会长。
火势扑灭的同时,济北将军申大誉也倒下了,在他身侧,还倒着一匹青绿色的魔狼。虽然他最后一式弦术伤害到了宁水章,但后者的实力仍强一筹。九大地区将军,仅临淄吉弥与高唐宁水章,是红阶大成武者。申大誉在对上其他几名将军时,即使不敌,亦有保全之法,但是对上这二位,只能授首。
青绿色魔狼是济北地区的低阶魔兽,学名恶魔狼,弦武者之《兽篇》记载:“恶魔狼,低阶魔狼类魔兽,爪厉牙尖,栖山地、森林、沼川等地,鬃色不一,红者擅火、蓝者擅水、青者擅木等,不一而足,世人亦可依照鬃色与所擅而唤之。初始低阶,成长中阶,魔核汲而鬃色变,进阶之途以噬,擅诸道,免疫无……曜兽猲狙,赤首鼠目,其音如豚,擅水擅气,免疫无……”
恶魔狼素独来独往,相比于穷途险境的强绝魔兽,此狼在丘陵地带是有一定几率碰到并加以捕获的。虽是低阶,但战力经皇兽阁评定,属第三等序列,同人族的红阶初期武者战力相似。故市值虽仅设十金,但在赏金方面高达五十金以上。其中恶魔狼曜兽猲狙,战力属第四等序列,虽是低阶魔兽,却与人族红阶中期武者相当。
借此魔兽之因,在此简述魔兽之况。新纪10年,弦武者所著之《兽篇》问世,其中关于魔兽之描述,节选如下:“魔兽,六异之一,多现于穷途险境,因仙兽多汲瘴气毒烟与狂暴弦元,体内孕生魔核,核内孕育出狂暴能量,故蜕变成魔兽……文中所述魔兽之核,未作释明者,魔核皆为兽心……低阶魔兽破坏极强但智力低下,因本能驱使,自相吞噬,皆可晋升中阶魔兽。此外魔兽亦会吞噬仙兽以增强自身实力,吞噬妖兽增强自身智力,吞噬幻兽或龙兽则可大幅提升各项能力……吾将第七渊默分成六兽,四象麒麟属魔兽一族,乃高阶魔兽也……”
中阶魔兽的战力,往往已可碾压红阶后期甚至红阶大成修为的武者,个别特殊强大的中阶魔兽甚至可力抗紫阶武者而不败,若要捕获,更是千难万难。而中阶魔兽晋升高阶,途径与此前一致,但所需吞噬之兽以海量计,故对比人族武者,晋升难度更甚。
另有异象:若得天地造化、风云际会,含有龙兽因子的魔兽(或妖兽),其魔核(或妖丹)裂变,释放巨大的狂暴弦元和意念,经洗髓发毛,可化作龙兽,曰新龙种龙兽,这时的龙兽体内再无异珠,然龙血中含有异色细砂,且寿限升百年至千年不等。再经衍化和积累,体内凝成龙珠者,则正式成就古龙种龙兽。含有龙兽因子的仙兽,亦可同途化作龙兽,仅舍魔核(妖丹)裂变过程尔。
申大誉的这匹魔狼,实力可以力拼红阶初期的武者,是他千方百计、耗时许久才收服的奴兽,毕竟他非御兽武者。月前他入临淄参加拳术会盟,他亦将此兽领入城内,于临淄府和武者公会异兽署都进行了报备。
时隔多年,宁水章再次击败申大誉!
“可惜了这匹恶魔狼,若申将军专修御兽流派,它的作战威能将会倍增。”宁水章扶起申大誉——后者已弦元耗尽——并不理会地上的青狼,就欲离开。
“你不杀我?”申大誉气息不稳,身上多处染血,却未致命。
“各为其主罢了,杀将军作甚?”宁水章道。申大誉听后,豁然一阵轻松,他实不想卷入这场储君争夺。
宁水章离开后,却见街道、商铺、楼牌安然无恙,街道幽宁。两名白衣武者一前一后的出现,马上一队黑衣人马进到法阵中。他们麻利地将恶魔狼捕获至布满符文的铁笼,并在笼里点燃烟熏,用以制服。
黑衣武者见街道微风习习,知道法阵已撤,向年长些的白衣武者恭敬道:“谢荀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