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毅是临淄府第五府兵队副队长,亦于武者公会登记之黄阶初期武者,负责临淄北区与部分中区的安防。因玲珑宝阁失窃,全城戒备,近日其又被临时调至临淄西区执勤,致今日中午媒妁之约取消,实乃烦闷。
元毅今晨与手下巡查淄河街,午时想趁隙休息片刻,却见内部告示的“围巾男”在自已眼前走过,上了一艘大楼船。他咬咬牙,自费上船,又遣手下呼援。
既然忌惮对方实力,他与几名手下便耐下心来静候。楼船出游,一个时辰左右回航,几人一直警惕对门,不让猎物逃脱。即将靠岸,正待汇合支援时,意外的刺杀先发而至。元毅五人夺门而出,却见数名黑衣凶者手持刀剑的在过道上杀伐,楼船内宾客喧嚣,争相逃命。
这时,苏尧横冲直撞地逃至元毅跟前,后者见他狼狈,本能使然,将苏尧护在身后,抵挡凶徒。一个照面,元毅方知来者亦皆是黄阶武者,不备之下,他与身后的苏尧一起飞了出去。元毅心胸一闷,口溢鲜血,两人撞进了徐洛等人的包间。
且不说苏尧和婷婷二人相望,屋外的八名凶徒看见里面躺着三名同伴,明显一怔:同伴失手了。徐洛奇怪地看了眼元毅,若有所思。
元毅忍着痛,亲眼目睹一名凶徒抹干剑身血迹,已方同伴缓缓咽气、倒地。八名凶徒蒙着口鼻,眼神冰冷残酷、杀气汹涌。
“兄台请高手,我们只杀林苏尧。”为首凶者半举利刃,对徐洛说道。
“你就是皓月萤火?”婷婷见这蓬头垢面的男子,虽然俊朗,但实在是很难与《公子榜》的排名人物挂钩起来。苏尧却并不理会她,起身后慢慢靠向窗边。
“不可再失手,上!”八名凶徒见徐洛不作表态,立刻一拥而上。徐洛叹口气,对刑值说了一句照顾婷婷,然后赶鸭上架。
黄阶武者弦元一吐,身边散发着淡淡的玄黄之气,刑值连忙拽着婷婷躲藏屋内一角。徐洛出手干净利落,一划一摊,一名中招倒地,眼见又三名凶徒狮子搏兔般冲向苏尧,他脚尖一撮,地板上的砍刀飞驰,一刀阻三人。
跟我玩刺杀,徐洛心中冷笑,这一念间再次击倒两名。呼吸间,八人损失三个,五人心下大骇,已然丧胆。且因他们至今没看到徐洛的罡气溢出,说明徐洛并未动用弦元,仅用高超的招式技巧,便已将黄阶初期的武者轻松击败。
元毅心中更是惊异,悲痛之情反而冲淡了些许,感同身受的还有苏尧及在场的两名歌姬。
余下杀手知难而退,偕同倒地三人,朝着徐洛方向扔出两道符箓,便狼狈逃离。两道符箓是两式气道低阶弦术,徐洛避开,懒得追穷寇。
新纪2年,静幽楼出文《祖之书·圣王》节选:“弦术,乃武者根据自身修炼的功法,在明悟后自创之术,绝不外传,皆是唯一。通常需耗费大量弦元,且威力(或效果)惊人,一般亦看做武者的压箱底招数。弦术分低、中、高三阶,亦分进攻、防护和辅助三类。弦术可以炼制于弦器之中,多为族内(或门内)长者为了庇护子嗣(或徒孙)而赠与。”
新纪60年,静幽楼出文《骄之表·圣剑》节选:“圣剑·白鸟制成之符箓,可容弦术于内,低阶弦术示以正青、正黄二色,中阶弦术示以正红之色,高阶弦术示以正紫、正黑二色。至此,大陆兴盛兵坊,炼制兵刃器皿之外,又以炼制符箓为营生。同见前文符箓篇。”
徐洛一掸服饰,朝元毅说道:“军爷没伤着吧?”
元毅此刻哪还有抓捕之心,摇摇头,起身走至过道上,确认再三,手下惨死的事实让他悲痛不已,心中却道:若时间重来,必赴北区约会,而不是追查盗宝之贼,与同伴上了这催命之船。
徐洛这才转头看向一副准备跳河状的苏尧,讥笑道:“你这逃跑挺别致啊,马上靠岸了,你现在跳下去,是想游到淄河对岸吗?”
婷婷与刑值习惯了他的风凉话,苏尧却不,想自已乃豪门二少爷,《公子榜》名列第十九,何曾被这般羞辱,气得涨红了脸,但却说不出脏话来。他之前慌不择路,现在想找逃散了的韦丹丽几人,但又怕少了眼前这人的庇护,再陷入祸事中。
元毅先行离去,想必作为府兵应是检查楼船去了。徐洛三人收拾了下案几、杯盘,落座小酌,其余人就没那心思了。两名歌姬亦是惊魂未定,在一旁暗暗啜泣。苏尧虽然落座,但却默不作声。
“林大公子,那些是什么人啊?”婷婷出声问道。
苏尧皱眉不语,完全没听问题,只心中疑神疑鬼地暗想:他们怎么认识我?他表面上则整理服饰,清理发丝。
“有钱有势的,自然有些仇人。”徐洛开始嗑起瓜子。苏尧心有余悸地看着他,显然徐洛的实力让他敬畏,不敢生气甩脸色。其实苏尧本人也是一名黄阶初期的武者,但是比起那些以刀头舐血为生的杀手,自然不如——元毅也是同理——况且凶徒人多势众。
“方才为何不留下一个,好好审问?”苏尧慢慢说道,言语间稍带责问。
婷婷见他稍作整理,依稀恢复了些风采,倒确实俊朗非凡,比起徐洛高大,且更具男子气概。徐洛面貌清秀,灵动有余,气概稍显不足。而林公子不同,出身豪门,礼仪得体,文质彬彬,又因生长于三晋之赵,贵公子的气质之外还流露出胡人的硬朗。
唇红齿白,貌若潘安,服饰华美,紫冠夺人。这样的美男子怎么只在《公子榜》排十九?莫不成前面还有十八个更加耀眼迷人的少年郎!婷婷心中暗道,咱们的陆家小妹已开始幻想起其他的翩翩公子。
“马上靠岸了,刚才那位军爷应该是府兵,林公子不认识?”邢值问道。苏尧摇摇头。
“或许府兵是在追踪我们,林公子的刺杀案只是和我们凑巧碰上了。”徐洛说道,婷婷和邢值都是一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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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呜——”笛声传来,船已靠岸。凶徒换了便装,鱼贯而出,却是遇上了静候多时的百人府兵团,逐一盘查,结果自是斗成一团,百人围攻下,十一名反抗的凶徒当场被捕,其中五人被杀。
围捕外圈,四辆马车悄无声息而去,马夫死死地望着围捕中倒下的凶徒。
趁乱离去的还有徐洛几人,那是元毅掩护放行的。马车此时已被扣押,徐洛几人随着步行人流朝外围散去。苏尧亦在其中,这位公子哥此刻真是胆小如鼠,仿佛身边草木皆兵。
楼船通道共有三个,韦丹丽三人正由护卫护送下船,两拨人在外围终是偶然相汇,苏尧立刻领着徐洛三人入了黄姓男子的车队。
轿厢富丽堂皇,坐垫舒软无比。苏尧随着徐洛三人一车,暂请三人做客至望湖斋。途中一杯茶的功夫,遭到了两拨府兵的盘查,在听闻马车主人后,都作罢放行。
行至,众人下车,刑值发现望湖斋离窦老黑的醉湖舍不过二里。望湖斋古朴雅致,门上的斑驳印证了历史的洗涤,墙里的桃花攀着瓦砾探出了街巷。
苏尧为数人介绍一番。黄姓男子叫黄敬诚,乃是齐国大司谏黄泽之子,目前挂职于齐国宫廷卫;红衣女子名叫李识,原为“百芳轩”女伶,现为黄敬诚之娇。此刻邢值出面交谈,他这一年随着窦、竖二人,倒也见过些世面,场面话说得滴水不漏。
韦丹丽一直惊魂未定,向苏尧小声说着些什么。黄敬诚听闻徐洛的不凡实力后,肃然起敬,再三邀请徐洛等人进屋。当世,武道昌盛,武者受人尊重,可见一斑。
墙里风景也是朴素,小口池塘栽着几朵荷花,一座白绿相间的假山成了鸟儿的树林,有趣的是东西厢房前各有一排种植,中间天井处架起了葡萄架,架下设有石桌石凳。苏尧与两女皆是请罪回房清理。厅堂不大,却是山水墨画悬挂壁,二尺富贵竖于厅。
徐洛习惯性地查探了一番此间法阵,察觉到望湖斋内设有一道传统的低阶防护型法阵《封弦法阵》。
“百芳轩不是青楼,是曲坊。”徐洛见婷婷进屋时一直怪异地看着李识,故偷偷对她说道。而婷婷则疑心地看着红衣,疑邻盗斧般,越看越心惊。
“在下喜欢捣鼓点花花草草,见笑见笑。”黄敬诚作陪道,令仆人备上点心,斟茶倒水。
“可食无肉,不居无竹,黄兄雅致人啊。”徐洛看着厅中的富贵竹说道,大咧地坐下喝茶,刑值与婷婷效仿一二。
“徐兄力退群敌,实在了得,不知是否探清对方来历?”黄敬诚直接问道,恭敬不已。
“你可以问问府兵,他们好像抓捕到了凶徒。”徐洛拿着精致的梅花糕,心中暗想:到底有钱人,这时节还有梅花糕吃。
“哈哈,徐兄有所不知。我因父辈蒙荫,挂职宫廷卫,但与临淄府不熟,是两家行署,不便询问的。”黄敬诚摸着胡子微微尴尬地说道,“对方明显冲着林老弟来的,我也是为他担心。”
徐洛不接话,专心吃着糕点。李识换完装,一身浅浅的黄衣配白裙,怀中抱着一只黄白相间的小猫,款款入厅。黄敬诚介绍这是仙乐狸,属于低阶仙兽,学名为小仙狸,叫音甜美、十分喜欢乐理的一种狸,李识唤它“甜乐”。
据弦武者所著的《兽篇》记载:“小仙狸,低阶仙兽,体大如猫,多色或而相间,多智而亲人。擅长之道,不一而足,擅气者毛发杂色,擅水者毛发为蓝,擅火者毛发为红,世人称之小蓝猫、小赤猫等,免疫无,初始低阶,成长低阶……”
此类仙兽战力,经皇兽阁评定,属第一等序列,其实相当于无战力。
这只毛发黄白相间的小可爱,立刻引起了婷婷喜爱,她也终于收起怪异眼神。
不一会儿苏尧与韦丹丽也出来了。焕然一新的苏尧,剑眉星目,气度怡然,婷婷、邢值二人亦感此人不凡。而且苏尧似乎有一种让人亲近的魔力,使人不经意的生出好感。
佳人韦丹丽,自始至终优雅美丽,白衣素裹,出水芙蓉。
“今日谢过徐兄,这点薄礼万勿推辞。”苏尧风度翩翩地递上锦盒,徐洛打开一看却是一块精美玉牌,质地华美,但并未有弦元雕琢迹象,显是纯玉,他毫不客气地收下了。
婷婷对仙乐狸似能通灵,二者亲昵至极,众人见之,也是怪异。苏尧甚至以为婷婷是一位奴兽师,甚至是一位御兽武者。婷婷结束了对仙乐狸的亲昵,再看李识,又恢复了警觉,转而找韦丹丽闲聊。
韦丹丽春风拂面,轻声细语,柔情似水,两人很快便熟稔起来。
与她一比,我真是个假小子。婷婷忽然想起了徐洛对她的评价,不禁亦有此感。
相比较李识的冠冕堂皇,初见陆家小妹的韦丹丽,亦是被其直爽与憨厚吸引。原本二者身份地位相差悬殊,却因缘际会,在此番场合下畅谈不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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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时辰不到,徐洛打着饱嗝向宅院主人告辞,三人起身,黄敬诚等送至门口。午后阳光正烈,黄敬诚的马车已在等候。几人刚跨出门,对面迎来一车,下来一名俊朗男子,黄胡子见了赶忙施礼道:“见过公子宏。”
那公子宏略一颔首,并未停留地进屋去了。众人只是见他一眼,还未细细打量便失机会。徐洛眉头一皱,黄敬诚看在眼里,忙解释道:“这位公子宏,是齐王七子。”
我当然知道。徐洛心道,并察觉到公子宏的屋子设有至少三道中阶法阵。在场众人除了徐洛与李识,都是恍然大悟。尤其苏尧,见那公子宏雍容华贵,已生结交之心。忽然袖子一紧,却见婷婷在身后用眼神示意他看李识。
“怎么了陆姑娘?”苏尧对婷婷的感觉,很是奇妙。楼船上,危急时刻的那一望让他心生涟漪,但又扪心自问,这个相貌秀丽的女孩,是万万不及春风拂面韦丹丽的。
“林大公子,那些杀手在楼船上大开杀戒,想是杀红了眼的,最近进出可要小心了。”婷婷关切地说道,眼神却极为隐秘的朝李识那儿一瞥,咬字时说重了“红”,心中念想:我只能帮你到这了。
苏尧自未发现端倪,但婷婷过度的关心让他有些窘迫:天呐,我的韦妹还在边上呢。
徐洛见他脸色通红,场面尴尬的样子,有些哭笑不得。他拉着婷婷邢值二人上车离去,解了这不虞之隙。马车一走,韦丹丽却哼的一声转身进屋,不理苏尧。黄敬诚与李识,各自暗怀鬼胎的杵在原地思索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