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料这话被钟遥听见了,他远远的回过头来,坏笑着指了指自已的耳朵,脸上却不见任何不满。
欢语挑眉,
哦听见了,那又如何?
等下我还要和母亲告发你的大不敬之举呢!想进陆家的门,还得过我陆欢语这一关呢。呵呵。
刚刚她还冲钟遥翻了个白眼,也不知他看清了没有,真希望他有点自知之明。
刚把注意力收回,她就被花篱尽头那父子俩有些尖锐的交谈声吸引。
像是有所顾虑,钟遥快速看了凉亭一眼,低头从狭窄的过道擦过,快步远离了父亲的身旁。
“欢语,开始吧。”陆寒已经把棋盘摆好,手搁在桌前,等着欢语收回思绪。
她刚想拿起一枚棋子,就听见又有脚步声往这里走来。
陆安鸣在凉亭外止步,叫了一声陆寒,“家主叫你。”
陆家主百忙之中也没忘记考核他的背诵,这会宾客都陆续散了,她就让路过的陆安鸣找找陆寒。
陆寒吸了一口气,从石凳上站起来,和欢语简单说了几句就转身离开。
他在狭窄的石子路上微侧身子绕开陆安鸣,一股熟悉的气息在夜风里激起涟漪。
“?”陆安鸣皱了皱眉。
他一瞬间想明白了这气息的来源,目光凉凉的投向欢语。
目送陆寒离去,陆安鸣站在原地酝酿了一会儿情绪,嘴来。
“大小姐,”他走进凉亭坐在对面石凳上,信手捏起一枚棋子,在指尖,脸上带着几分愠怒,
“您怎么把我送您的香水转送别人了?”
“呃……你那天不是说这样的香水多的是,随我处置吗?让我想怎么用就怎么用。我自已留了一瓶,这一瓶看陆寒喜欢,就给他了。”
欢语挠挠头。
那天陆安鸣从卢家回来,晚饭后叫住欢语,从口袋里摸出两个精巧玻璃瓶,说是母亲做多了香水,让她拿去随意用用,就当帮忙消耗一下库存。
糟了,现在看来,陆安鸣是要反悔。
原来他送的东西不能随便给别人吗?
但是她陆欢语送出去的东西也没有要回来的道理。
“来下棋吧,”陆安鸣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冷哼,目光从手中的棋子上离开,带着必胜的自信,
“如果我赢了,我想要回那瓶白麝香。”
“如果我输了——”
他的话戛然而止。
不,不会输的。在他逐渐掌握的棋盘上的规则之后,父亲和他的那几个精于棋艺的朋友就不再是他的对手。
陆欢语的棋艺他了解过,没有经过专业系统的训练,只是爱好者的水平。
欢语从他没说完的话里品出了一种自负,想起上次微弱优势的胜利,一种好斗的心性被他激了起来,
“行啊,如果你能赢,都好说。”
两人在棋盘上一来一回的厮杀,随着时间的推移,都脸色越发难看起来。
一边是为了要回被讨厌之人占有的母亲亲制的香水,一边是为了捍卫面子,不想把送出去的东西要回去,两个人都卯足了劲儿互不相让。
欢语不敢轻敌,她隐约感觉出陆安鸣的棋艺在自已之上,于是脑袋转得都要冒烟了,勉强的支撑着战况。
忽然,她看到陆安鸣露出了一处破绽,迫切想要突破的她也没多想,立刻下意识去吃子。
陆安鸣紧绷的表情终于松动了些,嘴角微微上扬。
漫长的棋局,终于还是以欢语的一时急躁而迎来终局。
头一次遇到这样难缠的对手,这一招恐怕下次会很难奏效了……陆安鸣心里同时得出了这样的结论。
“你输了。”他低声说,把手中棋子放回盒中。
欢语咬着唇看着棋盘上黑白的图案,叹了口气。
“好吧。不就是白麝香么,还你一瓶就是了。”她把棋盘一推就打算开溜。
陆安鸣并不急于离开,而是耐心地一一捡拾棋子收回盒内。
他听出欢语话里的漏洞,连忙转身叫住她,
“大小姐,不是随便还我一瓶,我只要我送的那瓶白麝香。”
天知道陆欢语会不会玩文字游戏,随便买一瓶敷衍他。
嗯……倒是很有可能。
“啧。”欢语猛得刹住脚,为自已跑得还不够快而懊恼。
她叉着腰站在亭子外,看陆安鸣又专注于收拾棋子,露出毫无防备的后脑勺。
“……陆安鸣,你干嘛这么执着,这让我很为难办诶,你就不能说句下不为例?下次我肯定——”
“……”陆安鸣的手稍一停顿,默默扣上盒盖,
“我不管,我不喜欢不相关的人使用它,我又不是送给他的。”
欢语被他的话噎住。
啧,这个陆安鸣,这么宝贝自已的香水就别随便送我嘛,我怎么知道你还有这么多规矩。
现在对结果不满意了,就把责任通通都甩过来……
臭金毛!看来以后不能随便要他的东西。
欢语越想越生气,趁他没注意伸手在他的后脑勺上弹了一下泄愤。
“!”陆安鸣立刻触电一般弹了一下,捂着后脑勺回头看她,满脸的震惊和难以置信的神色。
这反应倒是让欢语有点意外,脸上得逞的坏笑都消退的一干二净,“怎,怎么了?……有那么疼吗?我也没下重手……”
这陆安鸣不会去告状吧?他心眼挺小的。
她看陆安鸣又猛得转回头不看自已,只自顾自低头沉默了片刻。
然后,他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似的,撇下没收拾妥当的棋子棋盘,噌得站起来就往凉亭外走,一股气势汹汹的劲头。
“哎!”欢语心里有点发怵,连忙叫住他,这个劲头看起来真的很像是要去告状的节奏,
“真有那么疼吗?你……不会打算去告状吧?说我欺负你?陆安鸣,你要是这样,我就跟你绝交了哦!”
她心里有点发虚,毕竟这小金毛不见得听她的。威逼利诱有没有用还真不好说。
于是她一把抓住陆安鸣的手腕,把闷不吭声的他扯到跟前,
“我说你怎么这么小气,弹你一下就生气,那要不你弹回来?我——”
在昏黄路灯的光线下,看到陆安鸣眼里噙着两汪闪闪发光的泪花,欢语的大脑陷入短路状态。
不是吧,这是哭、哭了……?
之前她用头把他撞哭过一回,这次看起来陆安鸣至少还略有进步,没有当场嚎啕大哭。
但是一双大眼睛泪汪汪的,好像被谁狠狠欺负了一顿,别提多委屈了。
“放开。”陆安鸣用力挣开桎梏。
他现在比起被看到眼泪,更恨自已这莫名的体质——
怕疼,一疼就不受控制要流泪。
更何况从小到大哪有谁敢对他卢家的小少爷动粗的,他真的很不习惯这种相处方式。
“……你怎么像个omega那样娇滴滴的?”欢语歪着脑袋上下打量他,有点困惑的自言自语,毛躁地挠了挠头,
“你以后不会要分化成omega吧?那我不能这么没轻没重了。不过还别说,你长得这么漂亮倒也挺像……”
只不过,这么难伺候的omega,谁沾上了那麻烦就太大了。
欢语神游之际,陆安鸣却被她这句话气得浑身发抖。
不仅头上挨了这么一下,还被说像娇滴滴的omega,他胸口剧烈的起伏,狠狠瞪了陆欢语一眼,负气一路跑回了自已房间。
这伴读还有必要做吗?他一路悲凉的想着。
不仅伴读没必要做下去了,连交朋友的念头也顷刻烟消云散。
欢语没追上跑得比兔子还快的陆安鸣,吃了个闭门羹,只好冲房门伸了个大拇哥,佩服他的一副好身体。
不过不是去告状就行,也不枉她一路紧追不舍。
她转而往陆寒房间走去,打算偷偷拿回那瓶香水。
趁陆寒还没回来,她在洗漱台上拿到那瓶香水就赶紧离开。
殊不知陆寒这会刚好到了房门口,两人冷不防地撞在一起,面面相觑。
“?你拿得这是什么?”陆寒发现端倪,
“这好像是你给我的香水?你要拿走?”
他着急起来。
经过欢语一番解释之后,陆寒恍然大悟,再看那瓶香水已经没有丝毫留恋,
“呵,原来是他给你的。那就还给他呗,我用他的东西也觉得膈应。快拿走快拿走。”
他甩着手,一脸嫌弃。又突然揪起衣领闻了闻,露出夸张的嫌恶样子,赶紧往浴室跑去,
“这一身好难闻,我要洗澡!”
他对一开始闻到这香水时惊喜的心情已经选择性失忆。
欢语松了一口气,拿着白麝香香水往陆安鸣房间走去。
门敲了半天才打开,陆安鸣从开了一条缝的缝隙里冷冷的看她,一句话也不说。
活像枚自闭的蚌。
“还给你。”欢语手托着那瓶香水。
不过门缝狭小,只怕连玻璃瓶都塞不进。
陆安鸣踌躇了一下,勉为其难的又打开一点门缝,伸出手来拿回瓶子。
这香水瓶是手工吹制的工艺玻璃瓶,上面海星和贝壳的造型在他手心里硌着。
他想说点什么,但从欢语脸上看出扫兴的意思,知道她并没有谈话的打算,就只好把话咽回肚子里,目送她转身走回自已房间,这才默默把门合上。
我是不是做错了什么?今天的事……正常情况下应该这样做吗?
今晚他又开始失眠了。
在黑沉的夜色里,他又听见走廊里响起了脚步声,一定是大小姐去找陆寒聊天去了。
他翻了翻身,眉间的折痕又深了一点。
想和人搞好关系真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