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茯看出谢沅不是很想提婚事,于是自然地转移了话题,问起自己即将相看的人。
“你说我那舅?他是阿母的弟弟,出自大房”。
谢沅仔细回想了一下,把自己所知都说出来:“这人不着调,一张脸长得倒是好,油头粉面我看着不自在,其他女子却是恨不得扑在他身上。”
楚茯听着有些不适,油头粉面,不就是猪刚鬣吗?
“他当何职?”
“小吏罢了。不成器,家里宠着学无长处。”
谢沅语气带着轻视,不像普通舅氏,更像高位对地位的点评。
不过事实也确实如此,谢沅的父亲,比柳家一家加起来位置都高。
当年若不是谢安国对柳扶风一见钟情,柳家也够不上谢氏。
为了维护好这门姻亲,每年谢安国诞辰,柳家都会派遣族人来贺,往些年是柳扶风的亲爹,这些年轮到柳晋接班。
谢沅好心提醒:“若你真要和我那舅氏相看,你最好穿的朴素些,那人生在富贵窝,最喜富贵。”
点到为止,不再继续说。
楚茯表示知晓,感谢一番,谢沅才离去。
一日过去。
楚茯想穿简单点,但夫人点出了要好生打扮,她不敢过头,往日文人衫是一个不敢穿。
今日府内为柳晋的到来开了个小宴,做接风洗尘。
楚茯作为家庭夫子本不用去,但谢安国倚重她,又看楚茯与柳晋即将结好,于是请了她来。
就有了柳扶风特意叮嘱,让她不能和往日般朴素,毕竟宴会穿得艳丽些是不出错的。
人在屋檐底下,不得不低头,楚茯换上素雅深衣。
不同着青绮时文雅,更多是清韵之姿。
(青绮,青色细凌。青年学子常以此为常服。《急就篇》对其记载:“蒸粟绢绀缙红然,青绮绫毂靡润鲜。”)
这是她到了大汉后,第一次尝试贵女装饰,换上裙子后,女儿特征放大,气质自华。
阿纸藏住眼底的惊艳,为楚茯带上玉玦后利索梳头。
这梳头的手艺是她偷学来的。
“夫子端庄极了。”阿纸赞叹。
楚茯摆动裙摆,轻笑:“人靠衣装马靠鞍,穿上确实不一般,走路都想走慢些,没有往日我穿的那些方便。”
楚茯头上梳了个时兴的发髻,发间所用均为银饰装饰。钗、簪、胜都选小支,蓝青色调,十分清雅。
阿纸拿起扑子想为楚茯扫层薄粉。
“不必敷粉,就如此吧,粉妆厚重,上妆了我不舒服。”
古代的粉重金属含量高,持妆差,即使贵人的粉工艺好粉质更为细腻,也逃不掉以上弊病。
而且,汉代追求肤白,粉妆都是能多白就多白。
她还是自然点好。
阿纸只好放下粉盒,又问需要点唇或是描眉吗?
楚茯想了想:“可行,不过淡些就行。”
一盏茶后,新汉代贵女新鲜出炉。
眉如远黛,唇若点樱。
楚茯对着清晰铜镜,还算满意。
“走吧,前面人要来了。”
两人徐徐走往柳扶风订好的地方,是一处露台水榭处。
在院子西角,那有条天然河道,当时建造将军府时,也把它归了进来。
秋风习习,塘内移植荷花,不过此时己经谢得干净,只余些枯干的枝节交错。
楚茯走过荷花塘。
这一处荷花就花费工匠好些神思,西北荷花难养,他们下了极大功夫,春夏日时几乎住在旁边照看。
地势越来越高,楚茯带着阿纸攀着石板路往早设好的庭院去。
走得近了,能听见里头传来的笑声。
柳扶风早早来了,身边跟着几日不见的谢汐。
谢汐一看见楚茯来,眼睛亮了一瞬,但随即又暗下。
楚茯当做没看见,自顾自和柳扶风谢汐见了个礼。
谢家母女忙着应客,自家熟客就让婢女好好照看。
熟客自然是楚茯。
楚茯乐得清闲,带着阿纸随意找了个坐坐着。
将军府内设更接近南方那块设计,颇有些情调在里头。
厅堂放着极大的长几,左右各放坐席。最上首单独放了一个,为长者坐。
(大型宴会男女不同席,自家人聚会没有那么严格)
桌上鼎、簋、尊、壶、盘、匜一应俱全,酒水己经备好。
(汉代是分餐制)
周围的花都新鲜,飘着幽香,淡淡一缕养神养眼。
楚茯左右打量,趁别人没注意,一个糕点藏在袖子后下了肚。
糕点做的小,几乎入口即化。
为了贵女不出丑,大小刚刚好能塞进口,甚至还要小些,还不能粘牙粘嗓子,吃完不能口臭,厨子花了极多心思。
楚茯吃下一个后,觉得不是很合胃口,没有食物的味道,精致有余,烟火不足。
她这边评价糕点,外头人己经迎了进来。
“阿姐,别来无恙?”柳晋一进门,就跪下,头微俯手放于地,郑重行了个肃拜之礼。
柳扶风嘴角笑容不减,拉着起来,两人客套说了句往里走。
应是柳扶风曾传信给柳晋相看一事,柳晋进厅堂后特意瞄了一眼楚茯方向。
眸含星芒,神清骨秀 ,身姿如柳,远而望之,灼若芙蕖出渌波,皎皎如清月。
好一个清俊女子!
阿姐待他不薄!
楚茯百无聊赖之时,觉察有视线打量,一抬头,就见一陌生的公子目不转睛看她。
桃花多情眼,绯色长袍裹身,墨发半拢,头未带冠。
不着调的打扮,在此人身上自成一番风流滋味。
楚茯皱眉。
这人过于放荡,随意盯着一个人看毫无礼仪,衣服松松垮垮穿不正经,估计又是浪荡子之类。
柳晋倒是眼睛一亮,想要靠近交谈一番,没迈出步,胳膊被柳扶风一把拉住。
柳晋回头不解:“阿姐?”
柳扶风凑近耳语:“莫要心急,走不了的,先去见过将军。”
柳晋想着也是,转身向书房走去。
谢汐鬼鬼祟祟跟在柳扶风身边,见柳扶风自个忙去没管她,于是猫着身子往楚茯而来。
“夫子!”谢汐压着嗓子,坐在楚茯身侧。
活脱脱小媳妇赔罪既视感。
楚茯欲要起身见礼,被谢汐拉着坐下。
“不用不用。”她笑开颜,从包里拿出一个礼盒,推到楚茯面前。
礼盒里头装着一副镯子。
楚茯眼神复杂。
“赔罪礼。”
谢汐说的不好意思,眼睛不敢看楚茯,自顾自说:“那日是我胆小,不敢开言为夫子求情,望夫子能原谅我。”
楚茯将礼盒推回去,微笑客套道:“女郎客气,您己为我求情,若不是女郎开口挽留,我怕是早死了。”
她说的轻巧,好似不是一件大事。
这让谢汐愈发愧疚,正是她不听楚茯的话才惹出这方祸事,此时楚茯越客气,她越急着道歉。
“夫子,请你一定要收下,否则我心中难安。”
楚茯只好收下,安慰道:“女郎莫要过多自责,那日是我之错,怎么怪也不能怪到您身上。”
是她太急了,没完全摸清楚谢汐的性子以及柳扶风的掌控欲。
算不得谢汐什么错。
算计本身就是要接受出错的代价。
谢汐还是不能安心,她总觉得愧对楚茯。
楚茯被放出来纳入,她被阿母关在院子不准出行,想为她送些伤药都不行。
后来她又听闻谢沅去了院子,两人走的越来越近,自己心里和小火苗烧一样,难受得紧。
但现在不适合多说,她后面再找个日子说清楚便是。
“好,那夫子您玩好,我先忙去。”
谢汐说完,趁着柳扶风没发现跑了回去。
她现在跟在柳扶风身边学布置和招待,手上拿着单子看,心中却是想怎么样才能真正补偿夫子。
柳扶风见女儿心不在焉,也没点开,只是抱怨了句:“你的舅氏这次来,托我给他点个女子,唉,我这里哪给他找女子。”
舅要找女子?
谢汐心神被拉回来。
“你舅也是,自个儿在长安寻就是,怎么要找敦煌女儿,现在到年龄的几乎都定了去,真是瞎胡闹。”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谢汐想到楚茯。
楚夫子己到婚配年龄,她却没听夫子说过自己婚配状况。
配她舅不是正好,到时候还是一家人了。
“阿母,阿母您瞧楚夫子如何?”谢汐激动问。
柳扶风疑惑:“楚夫子?那日我己问过她,她虽是有意,但阿母想到楚夫子本就是长安流亡而来,她若嫁去了岂能讨好?不妥不妥。”
谢汐兴奋站起来,“这有什么不妥的,夫子若是有意,嫁去长安后一段时间不要出门,等风声过了便是。再说,我阿父是大将军,舅的长辈皆是朝廷要员,对方还能欺上门要人吗?”
她越说越觉得有道理,越说越激动:“夫子那么好,才华横溢玉貌花容,舅没道理会不喜欢!我可瞧见了,方才进门那会,舅看夫子眼都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