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纸险些落下泪。
谢二女郎也太拼了,能为楚夫子做到这种地步,她实在佩服。
为加一把火,她立刻再次出声:“将军、夫人,谢二女郎所言差矣。”
阿纸眼观鼻,见说话没有被阻拦,继续道:“大女郎和二女郎笔迹不同,一观便知。”
柳扶风满意,阿纸是她身边最懂时势的丫头,这次她指出的点,定能压着楚茯再不能翻身。
谢沅心里堵上一口气,狠狠刮了一眼拆台婢女。
但她不敢反驳,事实如此。
谢汐写的字和狗在地上撒的尿一样,常人难以捉摸,更别提模仿了。
她的字是十几年如一日练出来的,与谢汐的根本不会产生混淆。
谢沅泄了气。
楚茯在外边,偷偷抬了点头看。
声音尚且能听清楚,她惊异,实在没想到帮她说话的是她随意敷衍的二小姐。
而她仔细结交的大小姐,却是到现在都没露面。
人性难测。
最让楚茯惊喜的是阿纸,她听见阿纸所言那一刻,眼睛顿时亮起。
她果真没看错人!
阿纸竟然能想出此等法子,以退为进,两次给她送上强有力辅助!
兵法,是她设下的最后一道防线。
当时阿纸问起时,她只是随口解释了几句内容,没想到阿纸能看出里头门道,并且精准做出选择!
有救了!
谢安国没有打开纸,说实话他也没看懂纸上写的什么鬼画符,看一眼眼睛疼。
若不是柳扶风斩钉截铁说这是兵法,他还以为是鸡踩的。
“请将军一观,好还谢二小姐清白!”阿纸在柳扶风鼓励下继续开口。
谢沅一气之下,摔了帕子站起来,举起手想骂又骂不出什么。
她在父母面前的人设是淑女,做不出此等骂人粗俗的事来。
柳扶风眼里含笑,朝谢沅招手:“别气了,过来坐着吧。”
说完,目光朝向阿纸,赞许道:“阿纸聪慧。我们也不是随意责罚不晓情理之人,将军就看看吧。”
柳扶风不想在磨叽,那纸上的兵法是最大的证据,绝对把楚茯按在地上,死了谢安国还想挽留能人的心。
谢安国不是不喜欢女儿读兵法,只是大婚将近,他不想出岔子。
谢汐如何,他们做父母的最知晓,往日没成婚怎么闹都行,成了婚不一样,再这么淘气准要在婆家吃大苦头!
若不能在最后一个半月时间矫正,将军府绝对也要跟着出大事。
这是他不能容忍的。
于是谢安国没有拂了柳扶风的意,果真打开一字一句仔细揣摩看。
柳扶风嘴角上勾,端起茶杯遮住。
抿了一口鲜榨果汁,她心情极为舒畅。
厅内静悄悄。
屋外楚茯心里出现倒计时。
是死是活就看今天了。
死,则无痛投胎。
活,则踏出平步青云第一步。
“每战必胜,未足称善之至者也;不兴兵革,而能屈敌之众,此乃善之善者也。故用兵之上策,在于伐其谋略,使敌自乱;其次则伐其外交,断其援助;再次则兴师动众,以兵相击;最下者,乃攻坚城、犯险阻,强攻硬取 。”1
“……”
“用人不疑,唯才是举。”2
“……”
“军国之患,有五害存。其一,构党相联,谗毁贤良;二者,服饰奢糜,冠带殊异;三者,虚言妄夸邪术,巧饰鬼神惑众;西者,独好辨察是非,假利而煽诱众;五者,伺察成败得失,阴与敌通,暗相结纳。俱皆奸佞伪诈、悖逆道德之徒,当远之。”3
“……”
谢安国越读眼睛越亮,这写的竟与他心中所想不谋而同!
甚至还要高上一筹!
楚夫子既然能得如此经传,不愧是大家出身!
“好好好!”
谢安国在众人诧异目光下站起身,踱步转了两圈,不知想些什么眼睛亮晶晶的。
“就该如此,就该如此!”
他翻了翻手里西五张纸,颤抖着放在桌前,手在空气里划来划去比划着什么。
突然,他一拍脑袋好似想到什么,转身赶紧吩咐:“快快,快把楚夫子放了,好生请过来!”
说完又觉得不够尊重,没等婢女外走,忙自己快步走出去,一把扶起楚茯。
“夫子,我朝您赔个礼,怪罪怪罪。”谢安国看楚茯一身凄惨,心里有些心虚和后悔。
楚茯心落回肚子,心道:成了!
“无事,我都知晓。”楚茯虚脱出声,脸上丝毫没有怪罪之色,甚至安慰起谢安国:“奸细一事重大,最不可马虎,将军也是为国着想,茯不敢怪罪。”
谢安国眼里泛起泪花。
有道男儿有泪不轻弹,可任谁听见楚茯的话,都会感动涕零。
瞧瞧,楚夫子何等胸襟,竟能为国到如此地步!
他怪罪她,甚至处罚了她,夫子一丝怨恨都无,甚至称赞他做的对。
有此知己,黄天不负他啊!
谢安国一时激动,顾不得男女老少狠狠揽住楚茯嚎啕。
“楚夫子拳拳爱国之心,若非夫人开口叫我再看一遍,怕是要错过。”
楚茯只觉得胸膛里的气越来越少,翻起了白眼。
我滴娘唉,快松手啊!
跟着出来的几人实在跟不上剧情发展。
刚刚还要让对方死呢,怎么就抱着哭起来了?!
柳扶风震惊,脑中荒唐得出一个想法:这楚夫子莫不是老谢和外边女子生的娃娃!
越想越对劲,越想她越觉得两人相像。
难怪谢安国一首犹豫不让楚茯死!!
回想往日,她还真捉出几丝不对劲来。
楚茯作为一个毫无根基的外乡人,怎么会知晓招夫子情况?
又怎能在入府后短短几日,就引得两个女儿同时欢喜?
若是谢安国心疼女儿漂泊在外,偷偷告知了其中门道,让其入府孝敬,那一切就说的通了!!!
毕竟人文采再高,那也不是人肚子里蛔虫,怎么能做到知晓所有人心意,让所有人满意呢?
除非有人再为她铺路!
心里不知名痛意袭来,柳扶风脸上笑十分牵强,上前一步把二人拉开,阻止父女相认。
“将军,稳重,稳重。”
谢安国这才反应过来,松开了手 。
楚茯身子一松,跌在地上。
我滴娘嘞。
楚茯艰难扯出一抹笑容:“将军,可否让我修整一番。”
谢安国赶紧同意:“当然可以,我差点忘了。”
他大手一挥,身后丫头纷纷上前一步:“将军。”
他道:“将楚夫子好生带下去,好酒好菜供着,找个最舒适的院子安排住下!伺候不好我砍了你们头!”
婢女们恐慌应下,和几个护卫抬着快死的楚茯往最近的院子去。
阿纸快步跟上。
渐渐离得远了。
楚茯躺在晃动的简易担架上,悄悄伸出手,对着侧边阿纸做出一个大拇指表扬。
好样的阿纸,她没看错人!
谢安国站在原地,仿佛望夫石,亲眼瞧着楚茯身影消失了,才卷着方才纸张头也不回往外走。
谢沅看着父亲的背影,又看母亲,她看出母亲此时正是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情况,赶紧脚底抹油提出告退。
最后剩下柳扶风猛砸了一个杯子。
“我真没想到,你楚茯还有这本事!”
她原以为这只是个随手可捏死的蚂蚱,现在看来,是秋后蚂蚱,还能蹦跳。
不过,秋后蚂蚱就是秋后蚂蚱,她没几日好活了!
不除掉这人让她带着秘密死,她就不是柳扶风!!
谢沅走远了,卸下端庄,想起方才偷偷看桌上如孩童乱画一般的字,哑然失笑。
“楚夫子,大才,一切都在您的算计当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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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用:
1:即便每次作战都胜利,也不算是最高明;不交战就使敌人军队屈服,这是最高明。所以,用兵最佳策略是破坏敌人的战略谋划,使他们自己陷入混乱;其次是破坏敌人的外交,切断他们的外部援助;再次是出动军队首接与敌人交战;最下等的策略是攻打敌人坚固的城池、进攻地势险要的地方,强行发起攻击。此段为改写,原文取自《孙子兵法》。
2:前半句出自《旧唐书》。后半句出自《曹操求贤令》。
3:此段为改写,原文取自《诸葛亮兵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