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寒潭淬体

青州北境三千里云霭深处，上清九峰如断天剑刃刺破霄汉。主峰之一"问剑峰"终年笼罩混沌青气，七十二座悬空栈道勾连"炼器"、"丹鼎"、"剑冢"等九大殿阁。弟子服制多以玄青为底，袖口云纹数喻门中身份地位——杂役无纹，外门单纹，内门三纹，真传弟子则有金线化龙之象。宗门大阵"九霄清光罩"流转着三百年前初代掌教熔炼的星陨铁精魄，每逢朔月便在天幕投射出《上清问道录》的锻体残章。

问剑峰高崇入云，一半终年盘踞在云层之上，雪线像条冻僵的白蟒缠绕着山体。子时罡风掠过断崖时总会发出呜咽，仿佛从前在此陨落的大能魂魄犹在呼号。

萧尘将最后一根柴禾码进背篓，指节在月光下泛着青白——这是他在上清宗当杂役的第七个年头，也是以杂役身份来寒潭汲水的第二千西百西十三次夜晚。

山风卷着冰碴钻进粗麻短褐，他习惯性地摸了摸心口那枚残玉。玉佩断口处的鎏金螭纹早被体温焐得圆润，却始终带着母亲鲜血的温度。七年前青州城那场大火，烧红的不仅是萧氏宗祠的雕花门楣，还有他记忆里最后的人间烟火。母亲将他塞进枯井时，腰间的鎏金螭纹玉佩恰好磕在井沿，碎成两半。

"尘儿，记住这纹路..."母亲染血的指尖划过玉佩残片，火焰吞没了最后半句遗言。如今那半枚残玉正贴在他心口发烫，如同永远不会冷却的余烬。

寒潭东侧的青石小径蜿蜒如蛇蜕，经年累月的霜露在石板上蚀出蜂窝状的孔洞。萧尘跪坐在苔痕斑驳的残碑前，三颗沾着夜露的野山枣在碑座裂缝中微微发亮。这是他在后山寻了整日才找到的贡品，暗红的枣皮裂开处渗出蜜色浆汁，倒与记忆中祠堂供案上的糖渍金橘有三分相似。

"萧氏宗祠"西个古篆被岁月啃得支离破碎，唯有"萧"字末笔的刀刻斧凿之势依稀可辨。当年父亲握着他的手临摹祖训时曾说，萧家先祖曾以剑意入道，一笔一划皆藏剑气。如今那些誊满族谱的洒金宣纸，早化作青州城废墟里的飞灰。

清风拂过，潭水泛起细密的波纹，月光碎成千万片银鳞。萧尘解开短褐的动作牵扯到后背鞭痕，新结的血痂裂开时带起细碎的疼。三日前因打翻林管事的药膳，他被罚连续十夜浸泡寒潭——这对修士是锻体圣地，于杂役却是催命符。寒潭水冰寒刺骨，修行者有真气护体还可抵御，普通人重者殒命，轻者也要大病一场。

寒潭之水触到脚踝的刹那，像是百条冰蛇顺着腿骨钻进脏腑。萧尘咬住备好的紫檀木棍，木纹间沉淀的苦香混着血腥在齿间漫开。暗流裹着他坠向潭底，那里沉睡着大能遗留的玄冰剑气，即便隔着很远的距离，皮肤仍被刺骨的寒意激起层层的疙瘩。

丹田处突然腾起的灼热驱散寒意，这异象自半年前开始出现。萧尘运转从藏书阁老仆处得来的引气诀，初浅的法诀催动真气在经脉间横冲首撞，倒逼得寒气退避三寸。潭底冰层中忽有青光浮动，一块青铜残片出现在萧尘视线里，隐约看见残片上似有什么纹路，萧尘靠近青铜残片仔细端详，发现残片上的花纹竟与母亲遗玉上的螭纹一般无二！

指尖触及残片的瞬间，沉寂十六年的混沌灵根轰然震颤，似乎冲破了什么束缚，万千道混沌之气如解封的凶兽奔涌，在他皮肤凝出鎏金符纹。记忆碎片随热流翻涌：父亲捏碎的血色玉简迸出星火，母亲染血的指尖划过玉佩断口，祖师殿石像底座缺失的纹样......

不知过了多久，松针坠地的轻响惊破寒潭寂静。三个黑影自不同方位包抄而来，领头的是杂役总管赵西——此人生着对倒三角眼，左颊刀疤随着狞笑扭曲如蜈蚣。腰间九节鞭浸着碧鳞蛇毒，鞭梢铁刺在月下泛着幽蓝。

萧尘跃出寒潭，疑惑的看着赵西，此处除了受罚者，罕有人至。

"林管事说得没错。"赵西甩鞭成圈，毒蛇吐信般封住退路，"你这小杂种故意打翻药膳，抢着受罚来寒潭，果然藏有猫腻。"

萧尘急退三步，后背却撞上冰冷的山岩。赵西的鞭影如毒蛇吐信，在触及少年周身金纹时诡异偏转，反而将左侧同伙抽得皮开肉绽。混沌之气自发凝结成罡风，裹着潭底玄冰的碎屑盘旋飞舞，月光下恍若银河倒卷。

"妖术！"赵西惊恐后撤，却见萧尘眼瞳泛起混沌青芒。

并指成剑的刹那，潭水凝作七寸冰锥破空而至，将躲闪不及的三人钉在古柏之上，到死三人脸上的惊恐都未散去。

萧尘怀中残玉不知何时己经烫得几乎烙进心口，那些翻涌的记忆愈发清晰：祖师殿持剑石像缺失的，正是螭纹玉佩的另一半！

经过多年的杂役生涯锻炼的萧尘心神坚定，将赵西等三人沉入寒潭，扫除了一切痕迹，又不慌不忙的沉入寒潭，重新运起引气诀，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发生。

晨光切开雾霭时，寒潭水面浮着层琉璃般的冰晶。萧尘将青铜残片藏进柴捆夹层，背起两人高的硬木垛走向杂役院。沿途扫洒弟子纷纷侧目——那个总佝偻着背的少年，此刻行走竟似带着剑气破空之势。

柴房阴影里，林管事正清点药材。这干瘦老头生着对鹰爪似的手，藤杖挥起时总带着破风声。今日那杖却悬在半空迟迟未落，因他撞见了少年回望的眼睛——那眸光里沉淀着令他膝盖发软的东西，恍若深渊里苏醒的太古凶兽。

"昨夜寒潭...可有事情发生？"沙哑的嗓音似卡在喉间。

"多谢管事锤炼体魄。"萧尘躬身行礼时，背后柴垛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转身刹那，承重麻绳应声而断，三百斤硬木轰然砸向林管事，却在额前半寸被无形气劲震作齑粉。

晨风卷着木屑掠过祖师殿檐角，持剑石像瞳孔闪过金芒。百里外剑冢深处，诛魔剑长鸣惊得守墓长老打翻茶盏。茶汤在青砖上蜿蜒成卦象，赫然是《天机卷》记载的"混沌现，诸天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