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风卷着雪粒子拍打窗棂时,珞桑正用银簪挑开第八盏安魂香的铜盖。昨夜傅沛霖留在婚房的半本流民密档还摊在案头,泛黄的纸页间黏着可疑的褐色结晶。
"夫人再掀香灰,这炉子怕是要见底了。"傅沛霖的声音混着炭火噼啪声从屏风后传来。他玄色箭袖上沾着雪貂绒毛,手里托着的粗陶盘还冒着热气,"城西老妪说寒夜该吃烤红薯。"
珞桑簪尖微顿,琉璃灯映得红薯焦皮泛着紫光。三日前她在密档夹层发现的血咒文,此刻正在记忆里灼烧——那些用少女经血书写的梵文,分明与傅沛霖腰间玉佩的暗纹吻合。
"将军倒是惯会讨市井欢心。"她接过红薯时故意让指尖擦过他掌心箭茧,果然触到层冰晶似的薄壳。昨夜这双手扼住她咽喉逼问降头术时,可没这般温情。
傅沛霖突然用匕首削下块薯肉:"尝尝,比御膳房的蜜饯金枣甜。"刀锋贴着珞桑唇瓣划过,在烛火下闪出星点蓝芒,"听说巫蛊教大祭司,最喜在贡品里藏玄机。"
滚烫的甜香漫过喉间刹那,珞桑齿关猛地磕到硬物。她借着拢发的动作吐出异物,掌心顿时被冰得发麻——裹在薯肉里的竟是粒指甲盖大的冰晶,内里封着卷蛛丝似的薄绢。
"烫着了?"傅沛霖突然倾身捏住她下巴,拇指擦过她唇角,"为夫吹凉些?"他呼吸间带着雪山银莲的苦香,眸底却映出她袖中暗藏的银针寒光。
珞桑抬脚踢翻炭盆,火星子溅上傅沛霖袍角时顺势滚向案几。冰晶被她按进墨砚,霎时化开靛青涟漪,薄绢上的朱砂路线图逐渐显现——竟是三日后冬至祭的送葬路线!
"将军这红薯,倒是比刑房的烙铁更会撬人嘴。"她甩袖扫落密档,纸页纷飞间露出夹层的血咒文,"用活人血养出来的冰晶,也不怕折了阳寿?"
傅沛霖剑鞘突然压住她欲收的薄绢:"夫人昨夜咬破我肩头时,可没嫌弃过这血。"他扯开衣领露出渗血的绷带,蓝莹莹的血渍正与薄绢路线图某处重合,"子时三刻,乱葬岗东南角..."
话未说完,窗外倏然掠过白影。两人同时掷出暗器,银针与袖箭在梁柱相撞迸出火星。雪貂惨叫着跌进炭灰,爪间攥着的半块红薯滚到珞桑裙边。
"你的小宠儿倒会挑时辰。"珞桑碾碎薯肉里的第二粒冰晶,这回化出的薄绢绘着地宫剖面图。当她瞥见祭坛中央的陨铁棺椁时,喉间突然涌上腥甜——那棺椁纹样竟与她梦魇中见过的完全相同!
傅沛霖突然掐住她后颈迫她抬头,唇间渡过来颗冰丸:"吞了。"他指尖蓝血抹过她咬破的嘴角,"血咒文的反噬,可比你偷练的苗疆蛊毒狠上十倍。"
寒意顺着喉管漫开时,珞桑在傅沛霖骤缩的瞳孔里看见自己发间腾起的血雾。那些血珠悬在半空凝成符咒,赫然是密档里缺失的半篇降头术!
"果然..."傅沛霖突然笑出声,剑锋划破自己掌心按上她心口,"你我血脉相连的滋味,夫人可还喜欢?"交融的血滴坠地瞬间,竟在地砖缝里长出冰蓝色的并蒂莲。
院外传来更夫沙哑的梆子声。珞桑挥袖击灭烛火,在黑暗里准确扣住傅沛霖命门:"将军故意让我发现冰晶,是要借我之手破祭坛结界?"她腕间血玉镯突然发烫,映出两人脚下缓缓旋转的八卦阵。
傅沛霖就势将她压向屏风,楠木框架应声裂开细纹:"为夫更想借夫人的鸾凤命格..."他咬住她耳坠上摇晃的血晶,"打开天煞孤星的轮回锁。"
突然响起的叩门声打断剑拔弩张。老仆颤巍巍的嗓音穿透风雪:"将军,流民营送来二十车冻红薯,说是...说是祭品。"
珞桑感觉傅沛霖肌肉瞬间绷紧。他抵着她咽喉的剑鞘稍稍松劲,转而挑起她腰间蹀躞带:"烦请夫人随我去验验货?"玉带扣相击时发出的清响,竟与薄绢路线图中标注的阵眼钟声频率相同。
地窖阴寒刺骨,珞桑数着台阶缝隙里的冰晶,发现每七步就嵌着粒血咒文。当傅沛霖掀开第三车红薯时,她看见成堆的紫薯中混着几块莹白如雪的异种。
"此物名唤冰薯,生于雪山溶洞。"傅沛霖用剑鞘拨开薯堆,冷光下可见薯肉里密密麻麻的冰丝,"巫医说能镇魂安魄,尤其克梦魇。"
珞桑突然抢过冰薯掰开,二十粒冰晶随薯肉裂开滚落。她指尖发颤地拼接着冰晶里的薄绢碎片,渐渐组成完整的三维星图——每处星位都对应着乱葬岗的尸坑!
"傅沛霖你疯了?"她扬手将星图碎片甩向他面门,"用二十八星宿镇尸阵?你可知逆天改命的代价..."
话被突然塌陷的薯堆打断。成吨红薯轰然倒塌,露出底下埋着的青铜冰鉴。鉴中蓝液浸泡的,赫然是七具眉心贴着血符的少女尸身!
"这才是真正的祭品。"傅沛霖剑尖挑开少女领口,露出锁骨处与珞桑如出一辙的火焰胎记,"夫人不妨猜猜,她们饮下的安魂香里掺了什么?"
珞桑踉跄着扶住冰鉴,在晃动的蓝液里看见自己扭曲的倒影。当傅沛霖拽着她手腕按向尸身心口时,她突然摸到块坚硬的凸起——少女胸腔里埋着的,竟是裹在血晶中的微型罗盘!
"子午卯酉..."她转动罗盘时,尸身突然睁眼吐出冰雾。雾中浮现的城楼虚影里,有个戴青铜面具的人正将血晶倒入井中。
傅沛霖突然挥剑斩碎冰雾:"三日后,我要你扮作送葬女混进队伍。"他将染血的罗盘塞进她掌心,"当引魂幡第三次掠过巽位时,把血晶倒进祭坛东南角的蛇首铜樽。"
地窖顶突然传来积雪压断树枝的脆响。珞桑借着翻看尸身的机会,偷偷抠下块冰鉴边缘的蓝冰——那冰里冻着半片现代机械齿轮,与她幼时在义父密室见过的零件一模一样。
"若我不从呢?"她猝然发难,银针抵住傅沛霖颈侧动脉,"将军舍得这局棋缺了将?"
傅沛霖就势将她扯进怀里,染血的唇擦过她额间花钿:"夫人舍得让三百流民陪葬?"他掌心亮出块冰薯,薯肉里嵌着的薄绢正显示流民名册,"你奶娘的儿子,可排在祭品第七位。"
寒风突然灌满地窖。珞桑在傅沛霖骤然收缩的瞳孔里,看见自己发间簪的银蝶正在蓝雾中振翅。当蝶翼第三次拍打时,所有尸身突然齐声吟唱起古老的安魂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