拍卖会当天,安全区最大的穹顶会馆被改造成了诡界新贵的秀场。
金属支架上挂着的探照灯将场地照得雪亮,却仍压不住角落里浮动的诡雾——那是从诡域渗透进来的残余,像极了某些人隐晦的野心。
陈余站在后台镜前,指尖划过西装袖口的暗纹。
这是他特意让人用冥纸浆混着金丝线织的,触感凉得像鬼差的指尖,却在灯光下泛着暖金的光。"该上场了。"苏九的声音从门外传来,战术靴跟敲在地面的脆响比任何闹钟都管用。
他整理袖扣的动作顿了顿,镜子里映出她靠在门框的身影——今天她没穿作战服,黑色高领毛衣裹着利落的肩线,锁骨处的淡疤若隐若现,倒像块无声的勋章。
"紧张?"苏九挑眉。
陈余笑了,指腹着怀里的《万冥典》。
书页在识海轻颤,像在回应他的情绪。"三年前我在酒吧开卡,服务员数钱数得手抽筋;现在我站在这里,他们数的是冥符。"他转身,目光扫过后台墙上的监控屏——大厅里己经坐了七七八八,有驱邪局的人穿着便衣缩在角落,有白胡子老冥商捻着胡须翻看拍品册,甚至连总跟他作对的"清道夫"行会会长都来了,正用银镊子夹着张地级冥符验看。"他们来,是想看我出丑。"
"但你要让他们求着看你风光。"苏九替他理了理领结,动作熟稔得像共事多年的搭档。
这是她三天前在密道里替他包扎伤口时学会的——当时他后背被诡藤划开三道血口,她一边缝针一边骂他"不要命",现在倒成了默契。
前台突然响起铜锣声。
陈余整理好袖扣,推开后台门的瞬间,上千道目光像探照灯似的砸过来。
他踩着红地毯走向主台,耳尖捕捉到零星议论:"那不是总说他冥符来路不明的王瞎子?" "清道夫会长身边那个戴面具的,好像是北境冥盟的人......"
拍卖师是陈余从地下黑市挖来的,穿一身墨绿长衫,指甲留得老长,敲了敲檀木槌:"各位,今日无底价起拍,只认地级以上冥符——"他话没说完,后排有人冷笑:"陈小友好大的谱,地级冥符够买十张玄级驱邪符了,就为进来看个热闹?"
陈余倚着主台栏杆,指尖轻点桌面。
他早让人在台底嵌了《万冥典》的残页,能屏蔽低级监听咒。"王老板要是觉得亏,现在走还来得及。"他声音不大,却像钉子似的钉进每个人耳朵,"但等会儿拍'裂隙禁制'时,您要是拍不到......"他拖长音调,"可别找我哭。"
场下先是死寂,接着哄笑西起。
王瞎子的脸涨成猪肝色,抄起拍品册就要摔,却在翻到"鬼帅残魂封印卷轴"那页时顿住了——卷轴上的鬼纹正在渗出黑雾,像活物在呼吸。
第一件拍品是张地级冥器"镇尸铃"。
陈余看着前排举牌的手此起彼伏,目光却落在角落那个戴青铜面具的人身上。
对方从进场就没动过,连镇尸铃被拍到三十万地级冥符时,面具下的阴影里也只有喉结动了动。
"下一件——"拍卖师的声音突然拔高,"天级冥符,裂隙禁制。"
全场瞬间安静。
陈余能听见后排有人吞咽口水的声音。
展柜缓缓升起,玻璃罩下的符文泛着幽蓝微光,纹路像极了苏九说的"黑缝图腾",却多了道金漆勾勒的锁。"据《万冥典》记载,此符可封裂隙意识三刻钟。"他上前半步,指尖抵着玻璃,"三刻钟,足够让驱邪局的人布下十二重困诡阵。"
"我出十张天级冥符。"戴面具的人终于开口,声音像砂纸磨铁板。
他身边的随从掀开黑布,露出个水晶匣——里面飘着片指甲盖大小的碎片,表面爬满裂痕,正渗出暗红雾气。"这是裂隙碎片,能引动裂隙之力。"
陈余盯着那碎片,《万冥典》在识海疯狂翻页。
古籍里没有记载,但他能感觉到后颈发凉——那碎片在盯着他,像有双眼睛藏在裂痕里。"我要的是能握在手里的力量。"他伸手按住展柜的机关,"裂隙碎片?"他突然笑了,"它现在想咬你,还是想咬我?"
场下炸开一片抽气声。
王瞎子拍着桌子喊"好",清道夫会长的银镊子"当啷"掉在地上。
戴面具的人霍然站起,面具下传来骨骼摩擦的声响:"陈余,你可知北境冥盟——"
"坐下。"苏九的声音像冰锥扎进空气。
她不知何时站到了台侧,手里攥着驱邪局的证件,枪口从毛衣下摆露出半寸,"这里是安全区,不是北境雪原。"
戴面具的人重重坐下,随从慌忙按住他的肩膀。
陈余冲苏九挑眉,她别过脸,耳尖却红了。
接下来的拍卖顺风顺水。
鬼帅残魂卷轴被驱邪局以天价拍下,老周躲在人群里冲他比了个"OK"。
等最后一件拍品落槌时,陈余望着满场泛红的竞价牌,突然觉得三年前在酒吧撒钱的自己像个笑话——那时他买的是虚浮的体面,现在他买的,是诡世的规则。
"今日拍卖到此——"
"且慢。"
沙哑的声音从侧门传来。
陈余转头,就看见老胡扶着门框喘气,西装前襟沾着血,手里攥着个油布包。
他的目光扫过陈余,又扫过满场惊愕的人群,最后落在那卷裂隙禁制符上。"陈小友......"他咳嗽着,油布包渗出暗红的水,"幽冥会最近......在黑市收裂隙碎片。"
场下再度哗然。
陈余的手指捏紧了西装下摆。
他能听见《万冥典》在识海翻到最后一页,空白的纸页上突然浮现出一行血字:裂隙将启,因果必偿。
苏九的手按上他后背——那里的旧伤在发烫,像在提醒他,有些局,才刚刚开始。
老胡扶着门框的手在发抖,指缝间渗出的血珠顺着门框往下淌,在大理石地面洇出暗红的星子。
场中原本因裂隙碎片炸开的议论声突然卡壳,像被无形的手掐断了喉咙——谁都没想到,这个三天前还在黑市吹嘘自己"洗白成功"的老滑头,会以这种狼狈模样撞进拍卖会现场。
陈余的瞳孔微缩。
他注意到老胡西装袖口的暗纹——那是幽冥会特有的鬼面刺绣,洗得发白却仍能看出轮廓。
《万冥典》在识海轻轻震颤,书页间飘出几缕灰雾,正对着老胡攥着的油布包盘旋。"老胡,"他的声音像浸了冰水,"你身上的血,是自己的,还是幽冥会的?"
老胡膝盖一弯,"扑通"砸在地上。
油布包"啪"地摔开,露出半卷泛黄的羊皮纸,边缘沾着黑褐色的血渍,隐约能看见上面密密麻麻的符号——是冥符交易记录特有的鬼画符体。"小...陈小友!"他喉结滚动,每说一个字都像在吞碎玻璃,"幽冥会最近在收裂隙碎片,他们在城南废车场设了暗桩,用玄级冥符换碎片!
我...我偷了他们的交易清单,求您...求您护我一条命!"
台下落针可闻。
王瞎子的茶盏"咔"地裂了道缝,清道夫会长的银镊子又掉在地上,这次没人去捡。
戴面具的北境人突然站起,却在触及苏九冷冽的目光后重新坐下,面具下传来压抑的低笑。
陈余盯着地上的清单。
羊皮纸最上方画着幽冥会的鬼首徽章,第二行是交易时间——三天前凌晨,正好是他在城西诡域斩杀那只裂魂诡的时间。
《万冥典》突然在识海翻到某一页,泛黄的纸页上赫然印着和清单上相同的交易格式。
他蹲下身,指尖悬在清单上方半寸,能感觉到那上面附着若有若无的阴煞之气——是幽冥会特有的锁魂咒,防止清单被篡改。
"你背叛幽冥会,他们会剥了你的皮。"陈余的声音里听不出情绪,"现在求我,是觉得我比幽冥会可靠?"
老胡额头抵着地面,冷汗把地毯洇湿了一片:"我老婆孩子在安全区第三医院!
幽冥会的人昨天往他们病房送了只诡婴!
要不是您上周给的驱邪符......"他突然剧烈咳嗽,血沫溅在清单上,"我知道您恨我当初在黑市散布您冥符来路不明的谣言,可我就是条狗,谁扔骨头就跟谁走......求您看在我还有用的份上......"
陈余的指节捏得发白。
三个月前在黑市,正是老胡带头说他的冥符是"血符",害他差点被驱邪局请去喝茶。
但此刻,他看见老胡后颈浮现的青紫色鬼爪印记——那是幽冥会的"饲鬼印",被种下的人若敢背叛,鬼爪会首接撕裂心肺。
"起来。"他伸手拽起老胡的衣领,后者的膝盖在地毯上拖出两道湿痕。
陈余捏着清单的手紧了紧,能感觉到纸页里藏着的阴煞之气正顺着掌心往血管里钻,却被《万冥典》自动涌出的暖光挡了回去。"你可以活着离开。"他松开手,老胡像滩烂泥摔在地上,"但从今天起,安全区、诡域,任何我能触及的地方,你都别再出现。"
老胡连滚带爬冲向侧门,经过戴面具的北境人时,对方突然伸出脚。
老胡尖叫着绊倒,额头撞在桌角,血花溅在北境人绣着冰棱纹的裤脚上。"北境的狗。"苏九低声骂了句,作势要掏枪,却被陈余按住手腕。
北境人收回脚,面具下传来闷笑:"陈小友好大的肚量。"
陈余没接话。
他转身走向主台,掌心的清单被《万冥典》的灰雾包裹,瞬间化作飞灰。
场中众人的目光像无数根针,扎在他后背上。
他突然笑了,从西装内袋摸出一张玄级冥符——符纸泛着青黑,表面浮着若隐若现的阴兵纹路。
"各位。"他的声音不大,却像重锤砸在每个人耳膜上。
指尖微微用力,冥符"嗤"地裂开一道缝,黑雾"轰"地炸开,裹着刺骨的寒意席卷全场。
前排的王瞎子被黑雾扫过,脖子上的避鬼玉"咔"地碎成齑粉;清道夫会长的银镊子突然自燃,在桌上烧出个焦黑的洞;戴面具的北境人猛地站起,面具上凝结出霜花,随从慌忙用黑布裹住裂隙碎片。
黑雾中浮出半透明的阴兵虚影,手持鬼头刀,铠甲上的锈迹都清晰可见。
它们的目光扫过全场,每扫过一人,那人便觉得后颈发凉,像被真正的鬼差盯上了。
陈余捏碎最后半张冥符,阴兵虚影骤然消散,只留下弥漫全场的镇压气息——那是冥符燃烧后特有的阴火味,带着点苦杏仁的甜。
"玄级冥符,我有十万张。"他的手指敲了敲主台,声音里带着冰碴,"谁要是觉得自己比这张符硬,大可以试试。"
场中死寂。
不知谁的椅子"吱呀"响了一声,像根导火索,瞬间炸出一片抽气声。
王瞎子率先低头,盯着自己的鞋尖;清道夫会长捡起银镊子,动作轻得像怕惊动什么;戴面具的北境人重新坐下,随从用黑布把裂隙碎片裹了三层。
"今日到此。"陈余扯松领结,转身要走,余光却瞥见主台边缘多了个牛皮纸信封。
他脚步一顿,伸手拿起——信封没有封口,里面只一张信纸,字迹是用血写的,晕染得像要滴下来:"你想知道'裂隙'的真相吗?
来'旧城废墟'。"
信纸最下方盖着个暗红印记,是陈余再熟悉不过的——三个月前他在骨塔顶层的石壁上见过,当时那面墙里还嵌着半具诡王的骸骨。
苏九不知何时站到了他身侧,目光扫过信纸:"谁放的?"
陈余捏着信封的手微微发颤。
《万冥典》在识海疯狂翻页,最后停在空白页,血字"裂隙将启"的墨迹还未干透。
他抬头看向穹顶,探照灯的白光里,诡雾正在疯狂翻涌,像有什么东西在阴影里扒拉着界限。
"查。"他把信封递给苏九,"查旧城废墟最近的异状,查这印记的来历,查......"他顿了顿,目光扫过仍在座的众人,"查今天所有提前离场的人。"
苏九接过信封,指尖轻轻划过那个印记:"你不去?"
"现在去,是送上门。"陈余扯了扯西装袖口,目光落在墙角浮动的诡雾上,那里有团雾气突然凝结成眼形,又瞬间消散,"等他们急了,才会露出更多尾巴。"
穹顶会馆的门被夜风吹开,诡雾趁机涌了进来,裹着远处诡域传来的尖啸。
陈余整理好袖扣,率先走了出去。
苏九望着他的背影,又低头看了眼信封,手指悄悄按上腰间的驱邪枪——她知道,有些事,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