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余的黑色风衣扫过黑市潮湿的青石板时,后颈还残留着那道腐烂目光的刺痒。
他记得巷子里那个青衫人裂开的铜铃,还有请帖上渗血的字迹——因果之门。
但此刻更紧迫的,是怀里那叠被体温焐热的资产证明。
"冥爷!"
第二天晌午,陈余常待的旧仓库铁门被拍得哐哐响。
老胡的声音混着汗酸味挤进来:"我把城南那间诡器仓库的房本带来了!
您看值多少冥符?"
仓库里,苏九正擦拭驱邪剑,剑锋映出她微拧的眉。
陈余倚着生锈的货架,指尖敲了敲桌上摊开的《万冥典》——书页自动翻到"资契篇",墨迹泛着幽蓝:"以生界恒产为契,可立幽冥信。"这正是他等了三天的机会。
铁门"吱呀"被推开。
老胡挤进来时,后衣领还沾着黑市的煤渣,手里攥着的房本边角都卷了。
跟在他身后的商人一个接一个,有捧着珠宝盒的,有举着拆迁协议的,甚至有个老头颤巍巍递来张泛黄的地契:"我太爷爷那辈的老宅,在城西乱葬岗边上,您看..."
陈余没接,目光扫过众人发亮的眼睛。
这些人昨天还缩在黑市门框后张望,今天就捧着身家冲来——黑市的风声传得比诡雾快。
他想起昨夜《万冥典》在识海翻涌的警示:"幽冥会控市久矣,生界资契破局。"
"各位。"他首起身子,声音像敲在青铜上,"我提个规矩:以后拿现实里的房、钱、珠宝来,我按市价1:1兑冥符。
但得押在我这儿,什么时候赎回,什么时候还符。"
老胡的胖脸瞬间堆起笑:"这好这好!
我们缺的就是周转的冥符,有您这信用...哎哎那谁,把你家金店的评估报告递上去!"
但话音未落,仓库外突然传来骚动。
"听说那冥符根本不是正道来的!"
"裂隙意识的手都伸到生界了,你们没听说?
用他的符,小心被诡物盯上!"
几个商人的脸色当场变了。
捧珠宝盒的手开始发抖,地契老头缩着脖子往后退,老胡额头的汗啪嗒砸在房本上:"这...这是幽冥会的人散布的谣言吧?"
陈余眯起眼。
他早料到会有这一出——幽冥会垄断冥符交易十年,哪容得下有人用生界资产开新渠道?
他摸了摸内袋,天级冥符的纹路隔着布料硌着皮肤。
"都静一静。"
他的声音不算大,却像根针戳破了嗡嗡的议论。
所有人的目光唰地聚过来,连苏九都放下了剑。
陈余指尖一挑,一张绣着玄鸟纹的天级冥符飘到半空。
符纸在空气里发出轻鸣,像有活物在其中震颤。
"你们说这符来路不正?"他扯动嘴角,"那我就让它说句话。"
指尖凝起一丝冥力。
符纸"轰"地燃成黑雾,在仓库中央凝聚成半透明的虚影——那是个披玄甲的鬼帅,眼眶里的鬼火映得众人脸色发青。
它抬起骨节嶙峋的手,指向缩在角落的几个生面孔:"此符承万冥典正统,敢言非正者,当受幽冥烙。"
鬼帅的声音像石子砸进深潭,震得货架上的诡器叮当作响。
老胡"扑通"坐在地上,地契老头的地契飘到半空又啪嗒落地,连苏九都握紧了剑柄——她能感觉到这鬼帅虚影里流转的,是和《万冥典》同源的古老灵力。
黑雾消散时,仓库里落针可闻。
陈余弯腰捡起地契,递还给老头:"现在,还有人觉得这符有问题么?"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小梅。
这姑娘不知什么时候挤到了最前面,眼睛亮得能点着鬼火:"余哥的符是正经的!
刚才那鬼帅多威风啊!"
老胡连滚带爬扑到桌前,把房本往陈余怀里塞:"我押!
我押!
冥爷您说个数,要多少押金我都凑!"
那个举金店评估报告的商人红着脸挤上来:"我...我也押!
我那金店上个月刚扩了门面..."
陈余望着重新围上来的人群,听着此起彼伏的"我押""算我一个",手指轻轻敲了敲桌下的《万冥典》。
书页无声翻到新的一页,墨迹渗出一行小字:"因果门启,信立则势成。"
仓库外,青衫人攥着裂开的铜铃,指节发白。
他身后跟着三个脸色发青的手下,其中一个小声道:"老大,那鬼帅虚影...是天级冥符才能召的。"
"闭嘴。"青衫人扯了扯腐烂的嘴角,转身消失在诡雾里,"去通知主上,冥典现世...门开的时候,得让这小子知道,什么叫真正的因果。"
而在仓库内,陈余接过老胡递来的第二份房本时,眼角瞥见茶楼方向飘来一丝血雾——那是他昨夜收到的请帖在作祟。
他摸了摸内袋里新收的资产证明,嘴角扬起笑:"因果之门?
正好,我这冥符信用体系,也该请些客人来瞧瞧了。"
仓库里的空气在鬼帅虚影消散后,像被重新注入了活气。
老胡的胖手还悬在半空,刚才被震得脱力的手指正微微发抖,突然"嗷"一嗓子蹦起来:"我就说冥爷的符能镇诡!
刚才那鬼帅的火眼儿,比我家供的关公像还亮堂!"他抓起桌上的房本往陈余怀里塞,油渍蹭在房本封皮上,"我押五间铺子!
连我闺女藏在墙缝里的金镯子都算上!"
捧着珠宝盒的商人喉结滚动两下,"咔嗒"打开盒子,翡翠镯子撞着金链子叮当作响:"我...我这盒首饰是祖上传的,上个月有个诡修开价三千玄级符我都没卖!"他把盒子推得太急,盒盖磕在桌角弹开,一颗鸽血红宝石骨碌碌滚到陈余脚边——那是他压箱底给小儿子娶亲的聘礼。
地契老头颤巍巍蹲下去捡宝石,枯树皮似的手背突然青筋暴起。
陈余瞳孔微缩——老头浑浊的眼珠里闪过一道幽绿,像被什么东西扒开了眼皮。
就着弯腰的动作,老头的手指在陈余鞋面快速敲了三下,一张皱巴巴的纸条顺着他裤管滑进陈余靴筒。
"都挤什么!"老胡突然吼了一嗓子,额头的汗珠子劈里啪啦往下掉。
他的圆脸涨得通红,右手死死攥着左腕,指节发白,"没看见冥爷忙着呢?
都排好队!"陈余扫过老胡扭曲的表情——他左腕内侧有道青紫色的抓痕,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渗出黑血。
"咚!"
仓库铁门被撞得哐当响。
外面传来粗哑的喝骂:"陈余!
交出冥典,饶你们不死!"
骚动像热油溅进冷水。
捧着金店评估报告的商人"妈呀"一声摔了文件,珠宝盒滚到李警官脚边,翡翠镯子碎成两半。
小梅尖叫着扑到陈余身后,发梢扫过他手背:"是...是幽冥会的'阴喉'!
他们专门用诡音操控人!"
陈余弯腰拾起纸条的动作没停。
纸条上的字迹歪歪扭扭,还沾着血:"密道在黑市西墙第三块青石板下,老胡。"他指尖轻轻靴筒里的纸条,抬头时眼底己漫上冷意——早料到幽冥会不会善罢甘休,昨晚就让《万冥典》在黑市地下布了阴兵。
"苏队。"他侧头看向正握剑的女人,"带李警官和小梅从后巷撤。"
苏九的剑尖在地面划出火星:"你呢?"
"我有阴兵。"陈余扯了扯风衣下摆,露出腰间挂着的七枚玄级冥符——那是他今早用五套拆迁房兑换的,"他们要的是冥典,我给他们个大的。"
铁门"轰"地被撞开。
二十多个脸色发青的人涌进来,领头的正是今早散布谣言的生面孔。
他脖颈处爬满青灰色的诡纹,咧开嘴时,后槽牙全是尖锐的鬼齿:"陈余!
你以为用点小手段就能..."
"杀。"
陈余吐出一个字。
地面突然腾起黑雾。
十二道阴兵从青石板缝隙里钻出来,玄铁甲胄相撞的脆响震得人耳膜发疼。
为首的阴将提着斩马刀,眼眶里的鬼火"噌"地窜起三尺高——这是陈余用三套市中心房产兑换的,能硬抗诡灵的阴兵军团。
"护商队。"陈余指了指缩成一团的商人们。
阴将刀背重重砸地,六名阴兵立刻散开,组成盾阵将人群护在中间。
剩下的六名阴兵跟着阴将迎向幽冥会众人,刀光过处,两个冲在最前的喽啰被劈成两段,鬼气从伤口里滋滋往外冒。
李警官终于反应过来,拔出手枪对着天花板连开三枪:"都跟我走!
后巷有我藏的防诡喷雾!"他拽着老胡的胳膊往外拖,老胡虽然还在发抖,却死死护着怀里的房本:"我押的东西还没登记!
冥爷...冥爷说过要1:1兑换的!"
小梅捡起滚到脚边的珠宝盒,塞给吓呆的珠宝商:"拿着!
余哥说了保咱们平安!"她扯着商人的袖子往门外跑,马尾辫在空气里甩成一道黑鞭,"跟紧我!
别碰地上的血!"
战斗持续了不到十分钟。
幽冥会的外围成员到底只是被诡器操控的凡人,阴兵的鬼气一浸到他们皮肤,立刻疼得满地打滚。
为首的鬼齿男被阴将斩掉半条胳膊,跪在地上吐着黑血:"你...你敢动幽冥会...主上不会..."
"主上?"陈余踩着他的手腕走过去,靴底碾碎了他半枚鬼齿,"替我带句话——他的因果门,我陈余明天就去踹。"
鬼齿男瞳孔骤缩,整个人突然化作一团黑雾。
陈余没追,转身看向还在发愣的商人们。
老胡脸上还沾着血渍,却举着房本喊:"冥爷!
我还押了我家那辆老卡车!
虽然现在开不动,但车钥匙在这儿!"
"都静一静。"陈余提高声音。
阴兵们收刀入鞘,甲胄轻响中,他的声音像重锤敲在青铜上,"从今天起,谁信我,我保他平安;谁阻我——"他指尖划过阴将的刀刃,鬼火顺着刀身窜起,"便是与万冥为敌。"
掌声像炸雷般响起。
小梅第一个拍红了手,李警官跟着鼓掌,连被护在盾阵里的地契老头都颤巍巍鼓起掌来。
老胡抹了把脸上的血和汗,凑到陈余耳边小声道:"密道图在你靴筒里,西墙第三块青石板...今晚子时,诡雾最浓的时候。"
陈余垂眸看了眼自己的靴子。
纸条隔着皮料硌着脚踝,像颗烧红的炭。
他摸了摸内袋里的《万冥典》,书页在识海自动翻到"破局篇",墨迹渗出一行小字:"夜入幽冥,因果自现。"
黑市的诡雾不知何时漫了进来,沾在陈余睫毛上,像落了层细碎的霜。
他望着雾中逐渐散去的人群,又摸了摸靴筒里的纸条——今晚,该去会会那所谓的因果之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