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市的铁闸门在暮色中吱呀拉开,腐锈味混着诡雾的腥气涌进来。
陈余摸了摸内袋里的《万冥典》,封皮上的纹路隔着布料硌得他掌心发痒——这是古籍在提醒他,今天的局该开始了。
"余哥,你看。"小梅缩在他身侧,马尾辫被穿堂风掀得乱翘,手指戳了戳他胳膊。
陈余抬眼,黑市中央的水泥台子上,老胡正踮着脚扯嗓子喊,油亮的背头沾着汗珠:"各位爷都把家伙收一收!
今个儿不是打砸抢的场,是来见世面的!"
台下攒动的人头里,有裹着寿衣的冥器贩子,有脖颈渗着尸水的诡修,最前排三张红木椅上,坐着三个穿青衫的男人——幽冥会的标志,左胸绣着半枚青铜古钱。
为首那个正用指甲盖刮茶盏,瓷片儿"咔"地裂开条缝,目光扫过来时,陈余后颈的汗毛竖了起来。
"苏队。"他侧头,声音压得很低。
苏九的驱邪剑藏在长风衣下,剑柄磨旧的牛皮绳缠在她虎口,指节因用力泛白:"我盯着。"她眼尾的朱砂痣随着眨眼轻颤,那是上次被诡雾灼伤的疤,"敢动手,我先砍了他们的手。"
陈余笑了笑,拍了拍她手背。
三个月前在巷子里被诡灵追得撞翻垃圾桶的狼狈,早被怀里的公文包焐化了——里面躺着他用五套房产兑换的天级冥符,纸页边缘渗着幽蓝鬼火,隔着包都能听见细碎的呜咽声。
老胡擦了擦额头,冲陈余比了个"请"的手势。
陈余走上台子,水泥地在脚下发出空洞的回响。
台下霎时静了,连诡修身上的锁链都不再作响。
他解下公文包,金属搭扣"咔嗒"弹开的瞬间,《万冥典》在识海炸出一团热流——古籍动了,像条活物般顺着他脊椎往上爬,最后停在喉间。
冥符被抽出来的刹那,整个黑市亮了。
那是张巴掌大的黄纸,原本斑驳的符咒突然活了,金漆纹路如游龙般窜上陈余手腕,在他皮肤下勾勒出与《万冥典》相同的暗纹。
台下有人倒吸冷气,冥器贩子怀里的青铜灯盏"当啷"坠地——灯油里泡着的诡灵正拼命往灯口挤,像在朝拜什么。
"这是天级冥符。"陈余的声音被古籍震得发闷,他能感觉到掌心里的残页在发烫,"破封印,解诅咒,养诡器......"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幽冥会三人,"甚至能让将死的阴帅多活三年。"
青衫男人的茶盏"啪"地碎在地上。
为首那个站了起来,腰间挂着的铜铃无风自鸣,声音像生锈的锯子:"小友好手段。"他抬手,袖口滑下截白骨,"但幽冥会收东西,向来不用冥符。"
陈余看着他指尖凝聚的黑雾——那是要强行摄魂的诡术。
苏九的剑在风衣下蠢蠢欲动,他却先一步抬手,三张玄级冥符从袖中飞出。
符纸在半空炸开,阴兵的虚影现了一瞬,黑甲上的鳞片闪着冷光,黑雾被撕成碎片,簌簌落在青衫男人脚边。
"我做生意,只讲规矩。"陈余弯腰捡起茶盏碎片,指腹抹过上面的青铜古钱纹路,"幽冥会的规矩,是拳头大的说话;我的规矩......"他把碎片弹回去,正砸在男人喉结上,"是冥符够多的说话。"
台下突然爆发出喝彩。
冥器贩子举着锈迹斑斑的罗盘喊:"冥爷!
给咱也留两张!"诡修扯着锁链晃:"老子拿千年血玉换!"连刚才还阴恻恻的幽冥会男人都坐回椅子,白骨手按在大腿上,指节捏得咔咔响。
小梅拽了拽陈余衣角,眼睛亮得像两颗星:"余哥,他们叫你冥爷!"陈余低头,看见她发梢沾着刚才冥符炸开的鬼火,蓝莹莹的,像爷爷生前养的夜明珠。
他摸了摸她脑袋,目光落在台下角落——那里站着个裹灰布大衣的身影,烟杆在阴影里明灭。
老周。
陈余的心跳漏了一拍。
《万冥典》突然在识海翻页,他听见古籍里传来细若蚊蝇的声音,像是某种古老门轴转动的吱呀。
残页在他内袋里拱动,这次不是咒文,而是个清晰的画面:城南烂尾楼的地下室,水泥墙上刻着与《万冥典》相同的暗纹,纹路上凝着暗红的血。
"成交!"老胡的喊叫声把他拽回现实。
最高竞价的是个戴翡翠扳指的胖子,正哆哆嗦嗦数着怀里的地阶冥符,额角的汗滴在符纸上,晕开团黑雾。
陈余把天级冥符递过去时,指尖触到胖子掌心的老茧——那是长期绘制冥符磨出来的。
"冥爷。"胖子突然压低声音,"城南烂尾楼的诡雾,这两天淡得反常。"他的拇指在扳指上,"有人看见......看见楼底下有光,像......像门开了。"
陈余的瞳孔骤缩。
他看向老周站的角落,那里己经空了,只余地上一截未燃尽的烟杆,火星子还在跳。
苏九的手搭在他肩上,剑鞘的凉意透过衬衫渗进来:"你爷爷的话,该兑现了。"
拍卖场的探照灯突然熄灭。
黑暗里,陈余摸到内袋的残页,咒文正顺着他掌心往上爬,这次在手腕处连成完整的"门"字,烫得他几乎要叫出声。
他听见远处传来闷响,像是某种被封印了几十年的东西,终于挣开了锁链。
"明天晚上。"他对着黑暗说,声音里裹着笑,"去城南烂尾楼。"
探照灯重新亮起时,翡翠扳指的反光刺得人眯眼。
那个身份不明的买家正用一方绣着黑蝶的帕子擦拭额角,十件地级冥器被他的随从码成整齐的两排——青铜灯、骨笛、血玉牌,每件都泛着幽冷的光。
陈余扫过最后一件刻着镇阴纹的青铜匣,《万冥典》在识海轻轻一颤,他便知道这单不亏。
"冥爷,情报在这儿。"买家掀开帕子,露出底下泛黄的羊皮卷,边缘还沾着暗红的血渍,"幽冥会在安全区安了七处暗桩,诡修分部的老巢在......"他突然顿住,目光扫过苏九的驱邪剑,喉结动了动,"您夫人在场,小人不敢多嘴。"
苏九的眉峰挑了挑,没否认。
陈余却笑出声,抽出怀里的钢笔——那是用拆迁款买的万宝龙,现在笔帽上凝着层鬼气。
他快速抄录情报时,笔尖在纸上洇出蓝黑色的痕,像极了《万冥典》里的咒文。
苏九接过副本时,指尖擦过他手背,凉得惊人:"三小时内,我让人把情报传给总局。"她指腹压了压羊皮卷,"要是假的......"
"苏队的剑,我信。"陈余收笔入鞘,动作自然得像是在递一杯茶。
买家缩了缩脖子,忙不迭把羊皮卷塞进怀里,带着随从退到角落。
黑市的喧闹声又涌上来,冥器贩子开始收拾摊子,诡修的锁链声叮叮当当,像极了爷爷生前串铜钱的响动。
"小余。"
沙哑的嗓音从背后传来。
陈余不用回头也知道是老周——那股子旱烟混着松木香,和他小时候蹲在爷爷书斋里闻到的一模一样。
他转身时,老周正把烟杆往裤腰里别,灰布大衣的褶皱里漏出半截红绳,拴着枚和《万冥典》封皮纹路相似的铜钱。
"他们?"陈余没问完,老周己经点了点头。
老人的眼尾皱成核桃壳,却掩不住眼底的沉郁:"幽冥会的青衫客今早去过城南义庄,诡王的怨气散得比烂尾楼的雾还快。"他压低声音,烟杆头戳了戳陈余的掌心,"你用天级冥符镇场那天,我在房梁上看见......看见你爷爷的影子。"
陈余的掌心一热。
《万冥典》突然在识海翻到最后一页,那页他从未看清过,此刻却浮现出一行血字:"因果既种,门必开。"他望着老周鬓角的白发,想起爷爷临终前攥着他手说的"老周是故人",喉结动了动:"我这儿,底牌多着呢。"
老周的烟杆"咔"地断成两截。
他盯着陈余腕间若隐若现的暗纹,突然笑了:"你爷爷要是看见......"话没说完,黑市入口传来"轰"的闷响。
所有人的动作都顿住了——原本锈迹斑斑的铁闸门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道血色屏障,像块浸满血的玻璃,把出口封得严严实实。
"冥爷,我们又见面了......"
声音从屏障后传来,带着金属刮擦般的刺响。
陈余的后颈瞬间起了层鸡皮疙瘩——这声音他太熟了。
三个月前在骨塔顶层,他亲眼看见老胡被诡雾卷走,当时老胡的惨叫声还在耳边响着,此刻却像换了个人,尾音往上挑,像根细针首扎太阳穴。
小梅攥住他的袖子,指甲几乎要掐进肉里:"余哥,那是......"
"老胡。"陈余替她说完。
他看见苏九的驱邪剑己经出鞘三寸,剑刃上凝着层白霜;冥器贩子们开始往角落缩,青铜灯里的诡灵疯狂撞击灯壁;幽冥会的青衫客站了起来,白骨手按在腰间的铜铃上,铜铃却没响——被血色屏障镇住了。
屏障突然泛起涟漪。
一个身影从红光里走出来,穿着老胡常穿的藏青唐装,可那张脸......陈余的瞳孔骤缩。
老胡的左半边脸还是原样,右半边却像被剥了皮,露出底下青灰色的骨茬,左眼是浑浊的黑,右眼泛着诡异的红光,正一眨不眨地盯着他。
"别怕。"陈余摸了摸内袋里的天级冥符,《万冥典》在识海翻涌成热浪,"我倒要看看,你带了什么见面礼。"
老胡的嘴角咧到耳根。
他抬起手,掌心里浮着团黑雾,黑雾里裹着半截钥匙——和陈余在《万冥典》残页里看见的,城南烂尾楼地下室墙上刻的暗纹,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