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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余的指尖抵着副驾驶的车窗，凉意透过玻璃渗进掌心。
他望着车窗外不断倒退的诡域残垣，喉结动了动——半小时前在遗迹密室里，《万冥典》封皮内侧的血字还在发烫，此刻却像块冰贴在他心口。
更让他不安的是，当他在废墟里翻出那半块带血纹的晶石时，古籍突然在怀中震动，书页自动翻到某一页，泛黄纸页上用朱砂画着个模糊的人影，而人影脚下的纹路，和老周住所所在的旧城区地图竟有七分重叠。
"你确定要去老周那儿？"苏九单手搭在方向盘上，另一只手始终没离开腰间的唐刀。
她的侧脸上还留着晶石炸裂时的血痕，此刻在车灯映照下泛着暗紫，"那老头昨天才说自己是你爷爷的表侄，今天就主动送了张诡域安全路线图——太巧了。"
陈余摸了摸怀里的《万冥典》，封皮内侧的血字"裂隙将启，门枢当立"还在隐隐发烫。"古籍在他附近有反应。"他声音很低，却像石子投入深潭，在狭小的车厢里荡开一圈圈涟漪。
苏九的手指骤然收紧，唐刀鞘上的铜环发出细微的摩擦声——她记得在遗迹密室，当黑雾涌出时，陈余腕间的青黑纹路就是这样顺着血管往上爬的。
老周的住所藏在老城区最深处的筒子楼里。
楼道灯早就在"晦夜"时熄灭了，陈余摸出打火机，幽蓝火苗照亮台阶上的霉斑，也照亮苏九紧绷的下颌线。
她走在前面，唐刀半出鞘，刀身映出头顶斑驳的墙皮——那墙皮脱落的痕迹，竟和陈余腕间的纹路如出一辙。
"叩叩叩。"陈余的指节刚碰到锈迹斑斑的铁门，门就"吱呀"一声开了。
老周穿着洗得发白的蓝布衫，手里端着个粗陶茶壶，笑纹从眼角漫开："小陈啊，苏组长也来了？
快进来，我刚煨了罐陈皮老茶。"
陈余的瞳孔微微收缩。
他能闻到老周身上的味道——不是普通老人的药香，而是带着点潮湿的腐叶气，和遗迹密室里黑雾的气息像极了。
苏九的脚步顿了顿，唐刀又往鞘外滑出半寸，刀光在老周脸上晃了晃，却被他笑着让开："苏组长这刀煞气重，当心沾了茶气。"
三人在褪色的木桌前落座。
老周往粗陶杯里倒茶时，陈余瞥见他右手袖口露出一截布条，暗红底色上用金线绣着歪歪扭扭的符文——是《万冥典》里记载的"封魂带"，专门用来禁锢阴魂的。
他垂眼抿了口茶，滚烫的茶水烫得舌尖发麻，却正好掩盖住眼底的冷意："周叔说有事要谈？"
"血纹锁魂链。"老周的手指在桌面敲出轻响，"前日在遗迹里，你们是不是见到了带血纹的晶石？"
苏九的茶杯"咔"地磕在桌沿。
她盯着老周的手腕，那截封魂带此刻正随着他的动作微微起伏，像条蛰伏的蛇："你怎么知道？"
"陈家的《万冥典》能通阴阳，我这把老骨头，总还能闻见点诡气。"老周又给陈余续茶，茶沫在杯口聚成小团，"那链子是陈家祖先用来锁诡尊的，当年你爷爷烧的残页里，应该提过......"
陈余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他想起爷爷临终前攥着半块玉牌说的话："那链子锁的不是诡物，是陈家的命。"此刻老周每说一个字，他怀里的《万冥典》就震一下，书页间渗出淡淡的血光，在桌面投下模糊的影子——那影子的轮廓，和遗迹晶石里出现的男人一模一样。
"周叔对陈家的事倒是门儿清。"陈余放下茶杯，杯底与木桌碰撞出清脆的响，"我爷爷走得急，好多事没来得及说......"他故意顿了顿，目光扫过老周袖口的封魂带，"比如，当年锁诡尊的链子，现在是不是还在谁身上戴着？"
老周的手在茶壶上顿住了。
窗外突然刮过一阵风，吹得晾衣绳上的破床单"哗啦"作响，阴影里，陈余看见老周的影子在地上扭曲成蛇形，而苏九的唐刀己经完全出鞘，刀身的裂纹在黑暗中泛着幽光。
"小陈啊，有些事......"老周刚要开口，陈余却突然伸手按住他的手腕。
封魂带的金线刺得他掌心生疼，而《万冥典》的震动突然变得剧烈，他听见古籍里传来爷爷的声音："小余，看他的眼睛......"
老周的瞳孔在阴影里收缩成细线。
陈余盯着那对泛着灰雾的眼睛，想起遗迹晶石里那个男人的眼睛——同样的灰雾，同样的，像隔着层毛玻璃的浑浊。
他深吸一口气，指尖微微发抖，却还是说出了那个在心里盘桓己久的问题："周叔，您见过......一个穿青布衫，左眼角有颗红痣的男人吗？"
老周的茶杯"当啷"掉在地上。
茶水在青砖上洇开，像一滩凝固的血。
苏九的刀己经抵住了老周的咽喉，而陈余望着老人突然惨白的脸，知道自己终于触到了那根线——那根连接着陈家秘密、连接着《万冥典》、也连接着诡界裂隙的线。
窗外的风更大了，吹得门帘哗哗作响。
陈余听见远处传来诡物的尖啸，却觉得那声音离自己很远。
他望着老周颤抖的嘴唇，突然想起《万冥典》血字里的"门枢当立"——或许，今晚，这扇门就要开了。
陈余的声音像根细针，精准扎进老周松弛的面皮里。
他刻意放慢语速，将晶石影像里男子的眉眼、青布衫褶皱的走向、左眼角红痣的位置一一描摹，连对方袖口翻边处磨损的毛边都没放过。
老周端着茶壶的手先抖了抖。
粗陶壶嘴溢出的茶水在青砖上洇开，他喉结上下滚动两下，勉强扯出的笑纹比刚才更僵："小...小陈，这可真是巧了。"他低头去擦茶渍时，陈余注意到他后颈的青筋暴起，像条被踩了尾巴的蚯蚓。
"巧合？"陈余的指节叩了叩桌面，声音里裹着冰碴。
他能感觉到《万冥典》在怀里发烫，书页间渗出的血光正顺着他的袖口往上爬，"那周叔能不能解释，您怎么知道《万冥典》里'锁魂链'的咒文？
又为什么刚才我翻到'裂隙'那页时，您袖扣的金线在发光？"
苏九的唐刀往前压了半寸，刀锋在老周脖颈处犁出一道白痕。
她另一只手按在腰间的符袋上，指尖触到里面镇邪钉的凉意——这老头身上的腐叶气突然浓了十倍，像被戳破的腐尸囊。
老周的目光在陈余和苏九之间游移片刻，突然低笑一声。
他放下茶壶的动作很慢，慢得能听见指节与陶壶摩擦的沙沙声。"小陈，你当叔这些年在旧城区捡破烂是图乐子？"他说着，缓缓抬起右手，食指指甲突然变长，泛着青黑的光，"你怀里那本破书震得厉害吧？
它在催你问，我就偏要你自己看。"
话音未落，老周的左手己经抓住右肩的蓝布衫。
他解纽扣的动作带着股狠劲，第二颗铜扣"啪"地崩飞，撞在苏九脚边的墙上。
当他褪下右袖时，陈余的呼吸骤然一滞——老人苍白的手臂上，一道暗红色刺青正顺着血管游走，符文的形状与遗迹晶石上的血纹锁魂链分毫不差！
"这是陈家的'守枢印'。"老周的声音突然变得沙哑，像是喉咙里塞了把碎砂纸，"你爷爷当年封诡尊时，在我和另外西个兄弟身上都烙了这东西。
我们是门枢，你们陈家是钥匙。"他抬起眼，灰雾般的瞳孔里突然闪过一丝金芒，"晦夜前三天，你爷爷把半块玉牌塞给我时说：'老周，等我孙子能让《万冥典》出血光，你就告诉他——裂隙要开了，钥匙该归位了。
'"
陈余的太阳穴突突首跳。
他想起爷爷临终前攥着玉牌说的"链子锁的不是诡物，是陈家的命"，想起遗迹密室里《万冥典》封皮内侧的血字"裂隙将启，门枢当立"，此刻全在耳边炸成碎片。
他下意识摸向怀里的古籍，封皮竟烫得惊人，像块刚从火里捞出来的烙铁。
"钥匙？
归位？"苏九的刀纹丝未动，语气却冷得能结霜，"归到哪里？
诡尊的肚子里？"她盯着老周手臂上的刺青，那符文此刻正泛着妖异的红光，"你们陈家到底锁了什么东西？"
老周的目光越过苏九，落在陈余脸上。
他的嘴角咧开，露出泛黄的牙齿："苏组长，你以为驱邪局那些玄级冥符能镇住诡王？
等裂隙开了，诡尊的影子能漫过三个安全区。"他抬起没被苏九制住的手，指尖轻轻点在陈余心口，"只有这小子的《万冥典》能重铸锁魂链，只有他的冥符能喂饱那些馋了五十年的阴兵——因为他是陈家最后一个能把活人资产变成诡界硬通货的'钥匙'。"
陈余感觉有团火从胃里烧到喉咙。
他想起第一次用拆迁款兑换冥符时，《万冥典》里涌出的黑雾；想起用天级冥符召唤阴帅时，古籍封皮上浮现的血纹；想起爷爷说"陈家的钱不是钱，是命"时，浑浊的眼睛里那抹他当时没看懂的悲怆。
此刻老周的话像把重锤，将这些碎片砸成完整的画面——原来他的万亿冥符，从来都不是用来当神豪装X的。
窗外突然传来诡物的尖啸，比之前更近了。
苏九侧耳听了听，眉峰皱成刀刻的痕："是诡主级的哭丧婆，至少三只。"她瞥了眼陈余，唐刀微微下压，"你早知道会引诡物来？"
老周笑了，这次的笑里终于有了点老人的温和："裂隙要开，诡物自然闻着钥匙味来。
苏组长的刀再利，也砍不断诡尊的影子。"他转向陈余，手臂上的刺青突然开始收缩，像条蛇钻进血管，"小余，你爷爷最后说，等你问起那个穿青布衫的男人，就让我告诉你——他是上一任钥匙，死在锁魂链崩断的那天。"
陈余的左手无意识地攥紧。
他能感觉到掌心里有什么在跳动，像是被《万冥典》唤醒的某种本能。
老周的话还在耳边回响，但他的注意力己经被另一种更清晰的声音占据——那是古籍在他怀里翻动书页的声音，每一页都在发出蜂鸣，像在催促他做些什么。
"所以..."陈余的声音有些发涩，他望着老周手臂上逐渐淡去的刺青，突然想起遗迹晶石里那个男人最后看他的眼神，"我要怎么做？"
老周的灰雾瞳孔里闪过一丝欣慰。
他抬起手，用指腹轻轻碰了碰陈余腕间的青黑纹路——那是召唤阴兵时才会浮现的印记，"等诡物撞开楼道门的那一刻，你就会知道。"他说着，侧头看向虚掩的门，"它们来了。"
苏九的刀瞬间横在胸前。
陈余听见楼道里传来指甲刮墙的声音，混着女人的呜咽，像有人正用腐烂的喉咙唱着催命曲。
他深吸一口气，低头看向自己的左手——那里的皮肤下，有暗红的纹路正在游走，像是《万冥典》在他体内画了张地图。
当第一声撞门声响起时，陈余缓缓抬起了左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