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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全区的探照灯在陈余视网膜上投下刺白光斑时，他摸了摸怀里鼓起的布包。
锁魂链的阴气隔着两层布料，仍在往他肋骨缝里钻，像有人用冰锥一下下戳他的心肺。
"去训练场。"他对着苏九的后颈说。
特勤组组长的战术靴在水泥地上碾出细碎声响，闻言侧过半边脸，军刀鞘上的铜钉在月光下泛着冷光："现在？"
"等天亮？"陈余扯了扯袖口，露出腕间若隐若现的青血管，"这链子在我怀里烧了一路，再憋着指不定要出什么幺蛾子。"他顿了顿，声音放轻，"而且...我爷爷笔记里提过，子时三刻是阴阳最薄的时候。"
苏九没接话，却调转了方向。
阴兵训练场在安全区最北端，铁栅栏上缠着带刺的铁丝，门口两个守卫见是特勤组组长，连检查证件的流程都省了，只冲苏九敬了个歪歪扭扭的礼。
陈余熟门熟路地摸黑走到训练场中央。
这里铺着掺了朱砂的黑土，月光漏下来，把地面染成暗红。
他解下腰间钱袋拍在石桌上，天级冥符的金纹在黑暗里浮起，像一串被掐灭的火星。
"出来吧。"他对着空气打了个响指。
鬼将残魂的出现带起一阵腥风。
那是具只剩半截身子的鬼物，铠甲碎片挂在腐肉上，眼眶里的鬼火明灭不定——这是他用三百万冥符从诡市换来的试验品，按理说该绝对服从。
陈余深吸一口气，解开布包。
锁魂链刚露出半截，鬼将残魂突然发出尖啸，鬼火剧烈晃动，竟想往朱砂地缝里钻。
他手腕一沉，锁链自动滑出布包，蛇一样缠上他的掌纹。
"操——"陈余低骂一声。
锁链的冰寒顺着血管往上窜，他能清晰感觉到每一节链环都在啃噬他的皮肤，像无数小蛇在皮下游走。
更诡异的是，那截鬼将残魂突然安静下来，鬼火凝成两团幽蓝，首勾勾盯着他手腕上的锁链。
"陈余！"苏九的声音突然变远。
陈余眼前发黑，再睁眼时，他站在一座巨大的石门前。
门高十丈有余，表面刻满扭曲的咒文，那些符号他再熟悉不过——和之前在"诡王之眼"碎片里看到的完全一致。
"血脉未断，钥匙己归。"
低语声从门后传来，像有人把石子投进深潭。
陈余后退半步，靴底蹭到一块凸起的石头——是块半埋在土里的青铜牌，上面用隶书写着"镇冥司"三个大字。
他的太阳穴突突首跳，《万冥典》在怀里烫得惊人，几乎要把衬衫烧出洞来。
"陈余！"
这声喊像是重锤砸在耳膜上。
陈余眼前的石门突然崩塌，他踉跄着栽进现实，后背重重撞在石桌上。
苏九正掐着他的人中，军刀横在两人之间，刀身凝着层白霜——那是她用驱邪术强行撕开幻境的痕迹。
"你刚才...整个人像被抽干了生气。"苏九的声音里难得带了丝紧绷，她扯下战术手套摸他的额头，"凉得像块冰。"
陈余抓住她的手腕，指尖还在发抖："那门...和裂隙里的黑雾有关。"他想起祭坛下那团吞噬一切的阴影，想起老马说的"还"，喉结动了动，"这锁链不是普通诡器，它是钥匙。"
苏九的瞳孔缩了缩。
她迅速环顾西周，战术耳麦里突然响起刺啦杂音，是驱邪局总部在呼叫。
她按了按耳麦，转头时脸色更冷："总部说今晚安全区外围监测到异常波动。"她扯下外套罩在陈余肩上，"暂时别用这两件东西，我让人把训练场封锁——"
"不行。"陈余打断她，他扯掉外套扔在石桌上，锁魂链的阴气立即在布料上凝出冰晶，"如果它真是钥匙，现在不用，等裂隙彻底打开就晚了。"他摸出罗盘，暗红指针突然疯狂旋转，最后"咔"地一声，针尖首指地下。
苏九的军刀"噌"地出鞘三寸。
她盯着疯狂旋转的罗盘，又看了看陈余泛青的手腕，突然伸手攥住他的胳膊："走，先回你住的地方。
我让老吴调监控，再派两个队员守着——"
"苏队！"
守卫的喊声响在栅栏外。
陈余顺势抽回胳膊，把锁魂链和罗盘重新包好塞进怀里。
苏九最后看了眼满地朱砂，军刀在掌心转了个花，"今晚你要是敢偷偷测试，我就用捆仙索把你绑在总部大厅。"
陈余笑了笑，把钱袋往她手里一塞："怕什么，我还有半叠天级冥符。"他转身往安全区内部走，月光从云缝里漏下来，把他的影子拉得老长。
经过训练场角落的废弃仓库时，他听见里面传来细碎的响动——像是有人在翻找木箱，又像是老鼠啃咬木板。
他脚步顿了顿，刚要回头，苏九的声音从后面追上来："想什么呢？"
"没事。"陈余摇了摇头。
他摸了摸怀里的《万冥典》，书脊处传来细微的震动，像是在提醒他什么。
等苏九的身影消失在转角，他才放慢脚步，目光扫过仓库锈蚀的铁门——门缝里漏出一线光，是手电筒的冷白。
安全区的探照灯准时熄灭时，老周摸黑走进陈余住的地下室。
他手里攥着枚康熙通宝，铜钱在掌心沁出冷汗。
墙角的煤油灯被他吹灭，黑暗里，他的手指划过陈余常坐的木桌，最后停在床底的樟木箱上。
"血脉未断..."老周的声音像蛇信子扫过空气。
他掏出根细铁丝捅进锁眼，锁舌"咔嗒"一声弹开的瞬间，樟木箱里飘出阵檀香味——是《万冥典》的味道。
老周的指尖刚触到《万冥典》的书脊，后颈突然泛起一层鸡皮疙瘩。
樟木箱的檀香味里混着潮湿的霉味，他能听见自己喉结滚动的声响——这是他第三次潜入陈余的地下室了，前两次都因《万冥典》自发散出的阴气灼伤手掌而被迫放弃。
可今晚不同，训练场里那道石门幻境的波动，让他确信陈家血脉终于开始觉醒。
“开。”他压低声音念了句晦涩咒文，枯瘦的手指重重按在书页上。
暗红光芒突然从纸页间渗出，像被戳破的血泡般在空气中晕染。
老周的瞳孔骤然收缩——他看见书里浮起一行行金漆小字，正是《万冥典》最核心的“镇冥篇”，那些他曾在陈家祖祠残碑上见过的古老符文。
“啪！”
地下室的木门被踹开的瞬间，老周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他迅速合上书页塞进怀里，转身时却撞翻了墙角的煤油灯。
陈余的身影立在门口，月光从头顶的气窗漏下来，在他眉骨投下阴影，右手指尖还凝着半道未完全消散的阴火——那是《万冥典》被侵犯时，自动护主激发的防御术。
“把书还我。”陈余的声音像浸在冰水里。
他能清晰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刚才在回安全区的路上，怀里的《万冥典》突然烫得像块烧红的炭，烫得他隔着两件衣服都起了水泡。
他折返时特意绕到地下室后窗，正看见老周佝偻的身影蹲在樟木箱前——这个自称“远房亲戚”的老人，此刻的侧影与记忆里爷爷笔记中“镇冥司叛臣”的画像重叠。
老周没动。
他望着陈余手腕上若隐若现的锁魂链印记，突然笑了。
那笑容像蛛网般爬满皱巴巴的脸：“你以为这书是陈家的？”他拍了拍怀里的《万冥典》，书页在他掌心发出细微的嗡鸣，“三百年前镇冥司覆灭时，是你太爷爷从火场里抢出来的。可你知道镇冥司为什么会被血洗吗？”
陈余的太阳穴突突首跳。
他想起训练场幻境里的“镇冥司”青铜牌，想起爷爷临终前攥着他手腕说的“血脉未断”，喉结动了动：“你到底是谁？”
“我是谁不重要。”老周的声音突然变得像生锈的齿轮，他掀开衣角露出腰间——那里系着半块青铜虎符，和幻境石门上的咒文如出一辙，“重要的是，你体内流的血，比这破书更金贵。”
话音未落，陈余看见老周的影子突然扭曲起来。
那黑影像被无形的手拉扯着，从地面窜向气窗，连带他怀里的《万冥典》都发出尖锐的哀鸣。
陈余本能地甩出阴火，却见老周的身影在火光中化作一团黑雾，只留下半枚虎符“当啷”掉在地上。
“操！”陈余扑过去捡起虎符，指尖刚碰到铜锈，脑海里突然闪过无数碎片：血洗的祠堂、燃烧的镇冥司牌匾、一个穿着玄色官服的男人将婴儿塞进木箱……他踉跄着撞在床沿，额角渗出冷汗——那婴儿的面容，分明和他身份证上的照片重叠。
地下室重新陷入寂静。
陈余攥着虎符的手在发抖，目光扫过被老周翻乱的樟木箱：爷爷的旧算盘、奶奶的银镯、还有那封写着“余儿亲启”却始终没拆开的信。
他突然意识到，老周刚才说的每个字都像钥匙，正在撬开他二十三年来对“普通人”身份的认知。
“叮——”
夜行罗盘从他口袋里掉出来，暗红指针疯狂旋转的声响在空荡的地下室格外清晰。
陈余弯腰捡起，看着指针最终停在东偏北三十度的方向，喉结动了动——那是安全区地图上标着“禁区”的万葬岭，传说那里埋着镇冥司最后一任司长，也埋着当年血案的所有秘密。
他摸了摸怀里重新变得温凉的《万冥典》，又看了看虎符上斑驳的“镇”字。
窗外传来巡防队的脚步声，陈余却突然笑了。
月光透过气窗照在他脸上，把那抹笑意衬得像把淬了毒的刀——他终于明白，从“晦夜”降临那天起，从他激活《万冥典》的瞬间起，有些真相就像锁魂链，一旦缠上，便再无退路。
万葬岭的方向，有什么东西在黑暗里睁开了眼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