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又起了一阵。
教室里没有人会注意窗外的那块草地,除了他。
她飞得很稳,他能看到。
笔尖在纸上画了一个圆圈,随后狠狠划掉。
他想起来了一件事,想起孤儿院那个有着一棵大榆树的院子,那是沃拉除了图书馆外最喜欢的地方。
她小时候不怎么说话,穿着洗到发白的裙子,很像之前来车站接他时穿的那条,但花纹不一样。
她总是蹲在围墙角边的阴影里,用木棍在地上划来划去。
别的孩子在那里打闹,她就看着,不参与。
他也是。
但有一次,他记得很清楚,那是一条蛇的形状。
他当时也不知道为什么,走了过去,随手捡起了一根树枝,在她身旁蹲下,也跟着画了一条。
那是他们第一次“一起”做一件事。
没有沟通,没有交流,只有远处孩子们的打闹声,科尔夫人的训斥声,以及她呼吸时轻得像是风擦过耳朵的声音。
跟现在一样。
风还是会从草地处吹来,只不过,那时她什么也不说。
现在她在笑,在回应别人的问题。
他将笔放下,然后又想起了自己第一次站在飞行课场地上的样子。
没人告诉他,但他知道——他飞得很好,甚至收获了教授的夸奖。
可他讨厌那种感觉。
飞行不是掌控,它太依赖感觉,将身体交出去给风处置。
他不喜欢冒险,更不信任“风”。
他需要的是控制,想要踩在地上,想要咒语顺从他的语言和节奏。
他看的不是她飞得有多好,有多稳,而是她正在轻易地做一件他不愿、也不屑于做的事情。
她得像是以前那样,坐在他身边,和他一起画那条蛇,不说话,但也不会飞走。
午餐时间,所有人都累的够呛。
“我第一次觉得做一个巫师要比当个麻瓜还累!”莱纳一边甩着手腕,一边抱怨道,“还要练体能?开什么玩笑!”
“你不是一首对格斗类的魔咒感兴趣吗?”安娜懒洋洋地说道,几乎是把自己砸在椅子上,“正好让你练练反应速度。”
“那不一样啊,人家好歹帅,我刚刚那个飞法像是得了帕金森的病人。”
安娜听到这句话没憋住笑,回头冲着沃拉说道,“你说卡斯本教授是不是在故意整我们,飞完还要下来做热身!?”
“那叫‘拉伸’,”沃拉坐下说道,语气没有太大的起伏,不过可以听出来疲惫,“我怀疑他是想要拉伸掉我们最后一点力气。”
“我不行了,不行了,不行了,”莱纳哼哼了两声,整个头倚在安娜的肩上,两只手像是树懒一般扒着她,“我要散架了,下午的课来个人把我扛过去吧。”
“那就多吃点肉,”沃拉将盘子里的两个鸡腿拨到莱纳的盘子里,“可别说我没照顾你。”
“我今天要吃两倍!”莱纳看上去突然来了精神,跟打鸡血一般,突然坐的笔首。
“怎么?你要吃饱后反抗吗?”沃拉说完后喝了一口杯子里的柠檬水。
“你来当领袖?”莱纳打趣般的问她。
“我只提供口号,不负责往前冲。”她的语气很平淡,但眼里带着凉意。
话音刚落,脚步声落在桌边。
她记得他,好像是早上魔咒课上和她们分到一组的男生,脸上还带着飞行课刚刚下课的疲态,手里还攥着一张揉皱的纸。
他们的魔咒课是和赫奇帕奇一起上的,所以对同组的别院学生有点印象。
“emm...索恩小姐。”
他的声音不高,带着点小心。
莱纳和安娜同时抬头,莱纳手里的叉子甚至还放在嘴边。
两人目光里不约而同有着好奇。
“怎么了吗?”
“是这样的,就是...今天早上我们在练习咒语的时候,我好像没太记清那个发音...我试了好几遍都觉得怪怪的....”男孩说着局促地笑了笑,摸了摸脑袋,“你可以再说一次吗?如果不麻烦的话,可以帮我标一下重音吗?”
他说着将纸递了过去。
沃拉低头扫了一眼纸上的笔记,点头伸手接过,“把重音放在o''上,不是levi’。”
“现在的人都挺好学的。”莱纳咬着嘴里的叉子,眨了眨眼。
安娜配合地“恩”了一声,眼神来回地从沃拉切换到男孩身上,再切回来。
“回去多练几遍就顺了。”沃拉没接话,将纸递了回去。
男生小心地将纸收好,还想说什么时。
“午安。”
一道干净温柔的声音插了进来。
布鲁斯·普威特站在桌边。
他一如既往地穿着整洁的校袍,袖扣从蓝色换成了红色,看上去丝毫不像刚刚那位男生一样局促。
“我可以坐在这里吗,”语气恰到好处,礼貌地宣告他的靠近,“女士们?”
沃拉没有第一时间回应,而是看向身边的两人。
“可以吗,女士们?”
“当...当然。”
布鲁斯笑意不改,“那我就不客气了。”
长腿一迈跨进长凳,连碰到桌角的声音都好像算好了分贝。
莱纳一边喝着碗里的汤,一边听着布鲁斯和沃拉的对话,余光不自觉地落在他的侧脸上。
阳光从高窗洒下,照在他整洁的巫师袍上,身姿挺拔,而那双手,她一眼就认得出。
她想起那天傍晚的水汽与夜风,船身轻微摇晃着,他站在岸边,伸出手来接她。
她不在乎他是不是对所有人都伸了手,也不在乎沃拉有没有接。
她只记得,那一瞬,他是朝着她伸手的。
没有血统高贵的居高临下,也没有刻意卖弄,就只是那样站着,目光安静地落在她脚下,说,“小心。”
这么温和谦逊的人怎么会是比安卡的哥哥?
她的心里突然冒出来这么一句话。
比安卡,嚣张、跋扈、尖锐、说话永远带刺。
而眼前的这个人分明温柔、谦和、永远都是这么如沐春风。
她想不通他们是怎么出生在同一个家族的。
太极端了,极端得像硬币的正反面。
“打扰一下,索恩小姐。”
又是一道声音。
这一次,不同于布鲁斯的温和,也不像那个男孩的拘谨。
低沉、磁性,一切都是那么的浑然天成和熟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