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己深,城南窄巷里静得只剩下风声。
“咯吱……”
扎纸铺的老木门被推开,一道佝偻的身影踉跄着跨过门槛。
是瞎爷瞎爷九叔。
赵舒年抬头,手中的蔑刀一顿,刀刃映着电灯泡昏黄的光。
他皱眉,目光落在瞎爷九叔凌乱的长袍上……后背沾满纸灰,像是刚从火场里爬出来。
“瞎爷九叔,您……”
“无碍!”瞎爷九叔嗓音沙哑,侧身避开他的视线,“回来的时候摔了一跤。”
“铛……铛……铛……”墙上的老挂钟突然敲响,沉闷的机械声在狭小的铺子里回荡。
赵舒年放下蔑刀,起身时带翻了竹椅。
他朝楼梯口走去,语气平淡:“瞎爷九叔,我去睡了。”
“少爷,等等!”赵舒年脚步一顿,回过头。
瞎爷九叔站在柜台旁,浑浊的眼珠在灯下毫无光芒。
他喉结滚动,像是咽下了什么话,最终只低声道:“白七七被抓了。”
“白七七?”赵舒年皱眉,“九叔,谁是白七七?”
“咳咳咳!”瞎爷九叔咳嗽起来,“少爷,昨晚被我救回来的那个女子……就是白七七。”
赵舒年沉默片刻,指尖无意识地着楼梯扶手的裂痕:“她?九叔,她跟我们有何关系?”
“她是你的师妹。”瞎爷九叔的声音忽然沉了下来,像是一块石头砸进死水里,“她被警察抓了,你得救她出来。”
赵舒年眼神微动,他什么时候多出来一位师妹了?
但他不敢问出口!
“这……”
“放心。”瞎爷九叔打断他,“她没有犯案,只是被警方误会了。”
铺子里安静得可怕。
忽然一阵风吹过,电灯随风而动。
墙上纸人的影子晃了晃。
赵舒年深吸一口气,点头:“好,九叔,等天亮我就去警局。”
他转身上楼。
身后,瞎爷九叔的影子投在满墙的纸人上。
那些朱砂点睛的眼睛,似乎都在盯着他的背影。
……
凌晨三点半。
电子钟的红色数字在黑暗中格外刺眼,秒针跳动的声音在寂静的警局里清晰可闻。
一道模糊的影子无声无息地滑过警局大门。
监控摄像头的红灯依旧亮着。
但镜头表面却诡异地凝结出一层白霜。
影子沿着长廊飘移。
头顶的日光灯管开始频闪。
电流发出“滋滋”的杂音。
值班警察撑着下巴的手突然滑落。
咖啡杯倾倒,褐色的液体在桌面上缓缓蔓延。
神秘人黑袍下摆扫过地面积水,水面泛起不自然的波纹。
他双手缓缓抬起,阴冷的气息在空气中盘旋。
监控室的西个屏幕同时爆出雪花点。
值班警卫歪着头,鼾声渐起。
审讯室的铁门被无形力量推开,铰链发出刺耳的“吱呀”声。
白七七猛地抬头,镣铐撞在铁椅上,“铛啷”作响。
“什么人?”她挣扎了一下。
但“定”字符的力量仍让她动弹不得。
神秘人拖过一张铁椅,金属腿刮擦地砖,发出尖锐的声响。
他在白七七面前坐下,阴冷的嗓音在审讯室内回荡。
“白七七,我早就警告过你,张家老宅的冤魂,你不是对手,而你偏不听!”
白七七盯着他,试图看清兜帽下的脸。
“你……你是老宅前的那个前辈吗?”
神秘人没有回答,只是冷笑。
“我是谁不重要,但你想离开的话,我可以带你走。”
白七七眼神一凛:“如果我不想离开呢?”
“这可由不得你!”
话音未落,阴气骤然爆发,如浪潮般朝白七七席卷而去。
白七七后颈皮肤如蜡般融化,露出皮下交错的菌丝网络。
那些苍白丝线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结晶化。
折射出冰棱般的冷光。
她的瞳孔先是紧缩如针,继而剧烈震颤。
最后被乳白色彻底吞噬。
仿佛有另一个人正从她眼球内侧往外看。
“滚……在我降临之前,有多远滚多远!”
神秘人黑袍鼓荡如遭飓风,却在撞墙前突然虚化。
七成冲击力被转移至审讯室的铁椅上……椅子瞬间扭曲成麻花状。
他踉跄落地时,袖口渗出的黑血在地面蚀出蜂窝状的孔洞。
他捂着胸口,咬牙低吼:“温……你竟然隔空降临你徒弟身上!我不跟你计较!”
说完,他身形一闪,化作黑雾冲出警局。
黑雾掠过时,隐约传来子时书屋铜铃的共鸣。
白七七浑身脱力,跌坐在地。
一道虚影在她身旁缓缓浮现。
“师……师父……”她声音虚弱。
虚影低语:“七七,记住,明天你师兄会来救你,跟他走。你得多收集冤魂……我才能帮到你。”
话音消散,虚影化作青烟散去。
“当啷……”白七七的任务玉盘滚落在地。
任务玉牌疯狂旋转,赤针刮擦黄铜盘面,发出刺耳的“铮铮”声。
玉牌静止,针尖堪堪停在“寅”字边缘。
白七七低头,汗水从她额角滴落,在地面的血渍上溅起微小的涟漪。
阴影中,只剩玉牌泛着幽幽青光。
……
魏明抱着麦冬冲进子时书屋。
屋檐下的铜铃被撞得一阵乱响。
黑猫金瞳骤缩成缝,突然人立而起。
前爪在虚空连划三道弧光……正是魏明平日画符的起手式。
经书应势从书架飞出,被它凌空叼住封皮。
“哗啦”一声,经书摊开,重重覆在他后颈上。
“滋……”
麦冬的鼻腔突然涌出乌黑黏稠的血。
血里裹着碎纸灰,像烧尽的残屑。
《金光神咒》的封面腾起一股黑烟。
烫金的神咒在烟雾里扭曲发红。
这是魏家秘传的金光咒,专克阴符邪术。
“叮……叮……”
小满的渡阴铃在柜台上自主摇晃。
铃舌每次撞击铜壁都漾开淡金光晕。
麦冬痉挛的手指突然抓住魏明衣角。
指甲盖泛起死人才有的青白。
魏明咬破舌尖,一口血雾喷在判官笔上。
笔尖朱砂遇血竟嘶嘶沸腾。
“太上星君,应变无停!三清敕令,北阴听宣……破!”
驱邪符拍上麦冬心口的瞬间。
他整个人如触电般弓起身子。
苍白的面颊渐渐透出血色,睫毛颤动间。
鼻血先是转为暗红,最终在第三滴落下时恢复鲜红。
魏明刚要伸手去扶……
“叮铃。”
玻璃门映出的倒影里。
老陈的右手正滴落混着纸灰的黏液。
滑门无声平移时,他的身影却比脚步先一步滑进屋内。
他的目光却死死盯在麦冬身上。
影子被书屋的暖灯拉长。
一首蔓延到经书残存的灰烬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