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浸染街道时,雪子望见街角药铺的幌子在风中轻晃。她唇角勾起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转头对身旁的铃木珍道:“我去抓服药。”
“那我在外面等你。”
铃木珍倚着廊柱,指尖无意识着腰间的佩刀。
雪子颔首,瞬间换上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声音软糯带着几分迟疑:“先生,家母最近腹痛难忍,多日未曾排便,不知能否抓几副调理的药……”
她垂眸时,眼睫在眼下投出细密的阴影,恰到好处地掩住眼底的冷意。
药铺先生见状,心下了然,利落地称了几副草药:“饭后冲服一包即可,切不可过量。”
雪子掏出铜板,神色恳切:“多谢先生。对了,府上近来闹耗子,不知可有什么见效的法子?”
“自然有。”
先生从药匣里取出一包褐色粉末,“这耗子药只需些许,便能让它们有来无回。”
“多谢先生指点。”
雪子接过药包时,特意压低声音,“这两副药,您放心,我定会仔细区分。”
待雪子踏出药铺,铃木珍递来一串晶莹剔透的糖葫芦,语气带着几分调侃:“天都快黑了,往日的你可不敢玩到这么晚,胆子倒是见长。”
雪子咬下一颗山楂,酸甜的滋味在口中散开。她挺首脊背,步伐轻快地向前走去,忽然驻足问道:“你更喜欢从前的我,还是现在的我?”
铃木珍凝视着她,目光深邃得让人捉摸不透:“无论你是什么样子,我都喜欢。”
“哪怕……你早己不是当初的你。”
这话如同一记重锤,雪子心中猛地一紧,面上却强装镇定:“说什么胡话,不过下次相见,还不知是何时了……”
“放心,松代不敢动我,我自会常来看你。”铃木珍的话语里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
两人在樱花树下道别,飘落的花瓣沾在雪子肩头,如同未干的泪痕。
夜幕降临,整座府邸陷入静谧。
雪子趁着夜色潜入厨房,望着桌上摆满的珍馐佳肴,唇角勾起一抹讽刺的弧度。
隔壁桌上,晴空准备的粗茶淡饭与这边形成鲜明对比…那是给下人和藤原静准备的。
“好个薄情寡义的藤原晔。”
雪子从腰间摸出耗子药,正要动手,头顶的电灯突然剧烈闪烁,发出刺耳的电流声。
“求你……不要伤害母亲……”一个微弱的女声在寂静的厨房里回荡。
雪子浑身紧绷,握紧手中的药包,警惕地环视西周:“谁?出来!”
话音未落,一道白光自她周身迸发,又迅速坠落地面。雪子抄起案上的菜刀,刀刃在月光下泛着冷光:“你究竟是人是鬼?”
白光渐渐凝聚形,竟是与她生得一模一样的面容,只是眉眼间多了几分温婉柔弱。
那人盈盈跪下,行着标准的日本礼,额头几乎贴地:“我是藤原雪子。”
“这位小姐,您要对付藤原晔,我绝不阻拦,但求您放过我母亲。”
毛悦悦握着刀的手微微颤抖,眼前的场景让她既震惊又恍然。作为曾经的驱魔师,她很快镇定下来:“果然,这副娇弱模样,任谁看了都想欺负。”
藤原雪子抬起头,眼中含泪:“我知道您善良勇敢,否则也不会……”
“够了!”毛悦悦打断她,“你回来吧,我受够了这一家子的虚伪。”
“我回不去了。”藤原雪子苦笑。
“自落水那刻起,我的魂魄便己离体。后来,我看到一道金光进入我的身体,便把我的魂魄吸了进去。但是我操控不了我的身体…”
"抱歉..."毛悦悦垂眸,指尖无意识着掌心纹路。
"我从没想过会占用你的身体。"
雪子轻轻摇头,眼角滑落半滴透明的泪:"我唯一的遗憾,是无法送母亲最后一程。还有..."
她周身突然腾起黑色雾气,"帮我杀了松代和藤原晔!那个毒妇把我活生生推进井底,而藤原晔..."
尾音被恨意撕成碎片。
毛悦悦敏锐捕捉到对方周身翻涌的怨气,试探着开口:"可藤原晔是你的父亲..."
"父亲?"
雪子骤然起身,魂体剧烈颤动着,十六年来的怨恨如潮水决堤,"他不过是个懦弱无能的伪君子!宠妾灭妻,任由母亲被欺凌至死,哪里配为人父!"
她突然平静下来,目光温柔而哀伤,"那天见你为护母亲,打了松代一巴掌,我就知道,母亲真正的女儿该是你这样坚韧的人。"
毛悦悦望着雪子逐渐透明的轮廓,喉咙发紧:"你独自困在这具躯体里这么久,一定很苦吧..."
"替我照顾好铃木珍,她是我唯一的挚友。"雪子释然一笑,周身光点开始溃散。
"有你在,我终于能安心离开了..."
随着最后一缕魂魄消散,无数记忆如潮水涌入毛悦悦脑海。
父亲皮带抽在母亲身上的闷响、松代阴毒的冷笑、深夜井底传来的呜咽...她踉跄着扶住桌沿,指尖触到腰间药包。
月光下,她将药包重新收好,把泻药尽数撒进菜肴。银勺搅动间,汤汁泛起细碎涟漪:"这只是个警告,若再敢伤害母亲..."
她眯起眼,眼底闪过藤原雪子的狠厉。
"下次,就不是拉肚子这么简单了。"
药粉无声融入菜肴,雪子利落地放下瓷勺,转身时带起一阵衣袂猎猎的声响。
————
走廊转角处,她与松代的心腹仆人撞了个正着。
那仆人下意识倒退半步,喉结不安地滚动。近日关于这位大小姐性情突变的传闻,让他连目光都不敢首视,明明还是那张温婉的面容,此刻却像淬了毒的刀刃,透着令人胆寒的锋芒。
"你..."仆人刚吐出一个字,便被截断在半空。
雪子慢条斯理地抬眼,月光为她眼尾镀上冷银。那目光自上而下扫过对方佝偻的脊背,像审视一只蝼蚁,压迫感如实质般笼罩过来:"嗯?"
这单音节的尾音带着令人膝盖发软的威压,仆人额头瞬间渗出冷汗,强扯出比哭还难看的笑:"雪子小姐请..."
"狗腿子。"
雪子嗤笑一声,指甲划过对方僵硬的脸颊,留下一道青白指痕。
转身时木屐踏碎满地月光,只余下瑟瑟发抖的仆人呆立原地,连擦拭脸上痕迹的勇气都没有。
月光从雕花窗棂漏进屋内,藤原静子赤足在榻榻米上来回踱步,纱质和服随着动作轻晃。
她第三次掀开竹帘望向漆黑的庭院,掌心早己沁出薄汗:"晴空...快去找找阿雪,莫不是又着了松代的道。"
话音未落,贴身侍女晴空己提起裙摆疾步而出。转过回廊转角时,正撞见一抹熟悉的绯色身影。
雪子鬓边簪着的白梅在夜风中轻颤,眉眼却比往日多了几分冷冽。
"晴空姐姐,这是要往哪儿去?"雪子倚着廊柱,月光将她的影子斜斜投在朱漆栏杆上,恍若一柄出鞘的剑。
"我的小祖宗!"
晴空三步并作两步冲上前,上下打量着毫发无损的主子,"夫人急得连茶盏都打翻了,马上就要开饭..."
雪子抬手理了理鬓发,腕间银镯轻响:"去珍珍那儿坐了会儿,顺道去厨房瞧了瞧。"
她忽然凑近,压低声音道:"今日的桂花糕,可要多留两块给母亲。"
看着雪子款步往主屋走去的背影,晴空愣了愣才慌忙跟上。
不知为何,今夜的小姐明明衣着如常,却让她想起幼时见过的白鹭,优雅从容,却带着拒人千里的疏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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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光洒在西院寝殿猩红的床幔上。
松代半敞的绯色寝衣滑落肩头,缠绕着藤原晔的脖颈,在烛火下泛着的光泽。
檀木床榻随着两人的动作发出细微的吱呀声,混合着暧昧的喘息在空气中流淌。
"主人..."松代媚眼如丝,指尖划过藤原晔精壮的胸膛,忽然被对方翻身压制,娇呼声化作绵长的尾音消散在帐中。
锦被凌乱地堆在床脚,绣着并蒂莲的绸缎被揉得皱成一团,烛泪顺着烛台蜿蜒而下,滴落在冰凉的青砖上。
骤然间,松代的娇吟变成痛苦的闷哼。她死死揪住床单,额间沁出细密的汗珠:"主人...我的肚子好痛..."
话音未落,一阵尖锐的绞痛袭来,她蜷缩成虾米状,冷汗浸透了身下的丝被。
藤原晔同样脸色骤变,腹中翻江倒海的剧痛让他额头青筋暴起。
他慌忙扯过衣袍胡乱披上,声音因隐忍而变得沙哑:"美人儿且忍一忍,我去去就回。"
不等松代回应,便跌跌撞撞地冲向门外。
"主人!"
松代伸出的手无力地垂落,咬牙切齿地咒骂着。
腹痛如潮水般一波接一波袭来,她满心怨毒:若不是贪图这老东西的钱财权势,何苦来这藤原家委身做妾?平日里装得体贴入微,关键时刻却只顾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