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属碎片砸在铁皮屋顶的声音像暴雨,我靠在顾明哲怀里,能清晰听见自己骨骼摩擦的脆响。
刚才那十七声爆炸几乎抽干了我所有力气,金属化的皮肤正从手背开始剥落,露出下面渗着血珠的嫩肉,像被剥了壳的熟鸡蛋,碰一下都疼得发颤。
"晓悦?"顾明哲的声音带着抖,他扯战术外套裹住我时,指尖擦过我肩膀的创面,我疼得倒抽冷气。
他动作猛地顿住,借着窗外火光低头看我——我看见他瞳孔里映着我血肉模糊的脸,喉结动了动,"先别说话,我带你去医疗点。"
我想摇头,喉咙却腥甜翻涌。
阿芳瘫在墙角的影子突然晃进视线,她腕间的焦黑正在褪去,露出健康的粉色皮肤。
我扯了扯顾明哲的袖口,他顺着我目光看过去,立刻明白:"灰烬在看着她,心跳稳定。"
灰烬蹲在阿芳身边的影子动了动,他捡起那支发射器时,金属表面的反光晃了我眼。
我盯着他弯腰的动作,突然听见他低低说了句什么,混在金属碎片的撞击声里,像风吹过生锈的齿轮。
"该醒了,陈老板。"
这句话像根细针,刺得我太阳穴突突跳。
可不等我细想,身体里突然炸开一阵钝痛——异能在崩溃。
原本清晰的病毒变异图谱在脑海里成了团乱麻,我看见自己记忆里的时间线开始扭曲,昨天流民点分发物资的场景和三天前在废车场找零件的画面重叠在一起,像被水打湿的旧报纸。
顾明哲的手按在我后颈,体温透过掌心传来:"晓悦,你还记得你是谁吗?"
我愣住。
这个问题本该像呼吸一样自然,可此刻我盯着他紧绷的下颌线,突然想不起"林晓悦"三个字是怎么从喉咙里滚出来的。
记忆的缝隙里漏出些碎片:穿书前办公室的荧光灯、原著里反派女配被丧尸分食的结局、第一次在流民点举着火把喊"跟我走"时,小豆子举着草绳冲我笑的脸......
"我是......"我舔了舔干裂的嘴唇,血腥味在舌尖散开,"带他们活下来的人。"
顾明哲的拇指在我后颈轻轻,像是安抚受惊的兽:"对,你是林晓悦,流民点的首领。"他的眼睛在阴影里发着亮,"那你记得三天前,我们在废车场找到的那台发电机吗?"
发电机?
我努力回想,只看见一片模糊的铁锈红。
喉咙突然发紧,我抓住他战术服的前襟,指甲几乎要抠进布料里:"我的能力......"
"在变弱。"顾明哲替我说完,他声音很轻,轻得像怕碰碎什么,"刚才你用金属化异能控制无人机时,透支太狠了。"他掀开我一缕头发,指腹蹭过我耳后——那里有块淡蓝色的皮肤,是病毒变异留下的标记,"你的身体在排斥这种力量,就像......"
"就像锈父的病毒。"
声音从脚边传来。
灰烬不知什么时候站了起来,他手里攥着那支发射器,金属表面还沾着我的血。
他低头看我,眼睛里没有温度,像两团淬了冰的火:"你用的不是普通异能,是强行融合了锈蚀病毒的变种。"他晃了晃发射器,"这东西从铁幕实验室顺出来的,里面的药剂能暂时压制排斥反应,但......"
"但撑不了多久。"我替他说完。
喉咙里的甜腥突然涌得更凶,我偏过头咳了两声,掌心里落了几点血珠,像撒在灰土里的红小豆。
顾明哲立刻掏出手帕按在我唇上,力道重得几乎要把我按进他怀里。
"还有多少时间?"我抓住他手腕,指甲掐进他皮肤里。
顾明哲没说话,他的喉结动了动,目光却转向灰烬。
"看她能撑过今晚吗。"灰烬把发射器塞进战术背心的暗袋,动作像在藏一把随时要出鞘的刀,"不过现在有更要紧的事——"
"轰!"
一声闷响从要塞外传来,比刚才的爆炸轻,但足够让所有人绷紧神经。
顾明哲立刻把我护在身后,灰烬己经摸到了腰间的短刀。
透过破碎的窗户,我看见铁幕基地方向的火光里,有几个黑影在跑动,他们举着枪,喊叫声被风卷进来:"防御系统瘫痪了!
快找备用电源!"
"是铁幕的残党。"顾明哲的声音冷下来,他低头看我,"我得去处理,你......"
"带阿芳回流民点。"我扯了扯他衣角,"医疗区不能再出事。"
他盯着我看了三秒,突然低头吻了吻我额头,动作快得像被火烧了手:"等我。"
他转身时,战术靴在地上碾出刺耳的声响。
灰烬弯腰抱起阿芳,经过我身边时顿了顿:"你该看看这个。"他从口袋里摸出个小瓶子,里面装着淡绿色的液体,"刚才在铁幕实验室顺的,可能能缓......"
"先给阿芳。"我打断他。
他没说话,把瓶子塞进我手里,指腹擦过我掌心的血:"随便你。"
金属碎片还在往下落,叮叮当当砸在屋顶。
我靠着墙慢慢坐首,看着顾明哲的背影消失在烟尘里。
怀里的小瓶子还带着他的体温,我摸出腰侧的军刀,刀把上的血己经凝成硬块,像块暗红的琥珀。
"晓悦姐!"
突然传来的喊叫声让我猛地抬头。
小豆子举着草绳从门口冲进来,他脸上沾着灰,眼睛却亮得像星子:"医疗区的人说你受伤了!
我......"
他的声音突然卡住。
我知道他看见了我血肉模糊的手,看见了地上的血。
我勉强笑了笑,想伸手摸摸他的头,却疼得缩了回来。
"小豆子。"我指了指墙角的急救箱,"帮我拿绷带来好不好?"
他立刻冲过去,草绳在身后晃得像小尾巴。
我盯着他跑动的影子,听见要塞深处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混着压低的喊:"铁幕的人往这边来了!"
风从破碎的窗户灌进来,吹得地上的灰尘打着旋儿。
我摸了摸怀里的军刀,刀刃在火光里泛着冷光。
真正的麻烦,才刚开始。
小豆子的手指在急救箱里翻得发颤,绷带卷磕在铁皮箱沿发出"咔嗒"声。
我盯着他沾着灰的后颈,突然想起三天前他蹲在灶房偷啃烤红薯的模样——那时候他的眼睛还亮得像春天的溪底石子,哪像现在,睫毛上都凝着层细汗。
"晓悦姐,这个对吗?"他举着卷纱布转过来,膝盖撞在桌角上,疼得抽了下鼻子,却还硬撑着笑。
我喉咙发涩,刚要应他,门外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首领!"钢牙的声音撞开木门,他腰上的军刺刮在门框上,迸出几点火星。
这个总爱嚼口香糖的壮实汉子此刻脸色发白,战术头盔歪在脑后,"铁幕残党渗透进指挥层了!
刚才巡逻队在通风管道逮到个鬼鬼祟祟的,审出他们安插了至少三个内应在高层——"
我的太阳穴突突跳起来。
金属化皮肤剥落的创面被冷汗一浸,疼得我攥紧了军刀刀柄。
小豆子"啊"了一声,纱布卷骨碌碌滚到钢牙脚边。
钢牙弯腰捡起,动作却顿在半空——他盯着我渗血的手背,喉结动了动,"您......"
"先说事。"我扯过旁边的破毯子盖住手,血腥味混着铁锈味往鼻子里钻,"清肃计划启动,你带第三小队把所有高层办公室围起来,没我的命令不许放人进出。"
钢牙的手指在腰间通讯器上快速按了两下,耳麦里立刻传来此起彼伏的"收到"。
他转身要走,又突然回头:"那您......"
"我撑得住。"我扯出个笑,可这笑大概比哭还难看,"快去。"
他走得风风火火,门帘掀起又落下,带进来一股子焦糊味。
小豆子蹲下来替我缠绷带,指尖轻得像碰蝴蝶翅膀:"晓悦姐疼吗?
我轻点......"
"不疼。"我摸了摸他的头,指腹蹭到他发间的草屑——那是他总爱编的草绳蹭上的。
可还没等我说完,门外又响起脚步声,这次轻得像猫。
"首领。"是阿财,流民点的情报员,他总爱把情报藏在烟杆里,此刻烟杆却攥在左手,右手捏着封泛黄的信纸,"刚才打扫指挥室的王婶在您座椅下发现的,没贴邮票,写着'给林首领'。"
我的心跳漏了一拍。
接过信时,信纸边缘有点毛糙,像是从笔记本上撕下来的。
展开的瞬间,墨迹未干的字迹刺得我眼睛发疼:"技术官周明远是铁幕间谍,他在您的医疗改造里动了手脚。"
"周明远?"我念出这个名字时,小豆子的手猛地一抖,绷带结打歪了。
记忆突然翻涌——那个总戴着金丝眼镜的男人,每次给我检查异能时,指尖总爱敲着金属操作台,说"林首领的体质真是奇迹";前天他还笑着递给我一杯温水,说"喝了这个,排斥反应能缓点"。
"晓悦姐?"小豆子的声音像从很远的地方飘来。
我这才发现自己捏着信纸的手在抖,指甲几乎要戳进掌心。
门外传来钢牙的喊话:"所有人原地待命!"混着几声惊慌的"怎么回事"。
通讯器突然在桌上震动,红色信号灯疯狂闪烁。
我按下接听键的瞬间,屏幕滋啦滋啦响起来,雪花点里慢慢浮出张机械质感的脸——是锈父,他的瞳孔是两个旋转的齿轮,"你以为赢了吗?"他的声音像金属刮玻璃,"那些无人机自毁只是筛选的第一步,真正的......"
屏幕突然黑屏。
我猛地站起来,伤口撕裂的疼让我踉跄两步,扶住桌角时碰翻了急救箱,酒精棉、止血钳哗啦啦撒了一地。
小豆子赶紧蹲下去捡,他的草绳从裤兜里滑出来,落在那封匿名信上。
"晓悦姐,这个......"他举着止血钳,眼睛却盯着通讯器。
我盯着黑屏的屏幕,后颈的汗毛根根竖起来——锈父的话没说完,"真正的"什么?
筛选?
难道之前的无人机攻击只是测试?
门外传来钢牙压低的喊:"技术官周明远要硬闯指挥室!"我的呼吸突然急促起来,金手指的刺痛感又涌上来,记忆里的时间线再次重叠——三天前周明远调试医疗舱的画面,和刚才匿名信的字迹重叠在一起,像团解不开的乱麻。
小豆子拽了拽我衣角:"晓悦姐,你的手又在流血......"我低头看,绷带己经被血浸透,红得刺眼。
通讯器突然再次震动,这次是钢牙的声音:"首领,周明远说有重要情报要单独汇报......"
我摸向腰间的军刀,刀刃贴着大腿的凉意在提醒我还活着。
锈父的话像根刺扎在脑子里,而匿名信上的字迹还带着墨香——这一切,都只是开始。
窗外突然传来一声枪响。
小豆子吓得扑进我怀里,草绳上的草叶扫过我下巴。
我抱紧他,听见自己心跳如擂鼓。
通讯器里钢牙的声音带着颤:"周明远......他开枪了!"
而我的金手指,在这个时候,彻底陷入了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