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锋在剧痛中恢复意识时,首先闻到的是浓烈的酒精和血腥味混合的气息。医务所的茅草屋顶在视线里摇晃,阳光透过缝隙在地上投下细碎的光斑。他想撑起身子,却发现左臂被绷带固定得严严实实,肩膀传来撕裂般的疼痛。
"躺好!"周雨菲的声音从右侧传来,比平时沙哑许多。女护士拄着拐杖挪到床边,手里端着个粗瓷碗,"把药喝了。"
碗里的褐色液体散发着苦涩气息。陈锋一饮而尽,喉间立刻火辣辣地烧起来。他这才注意到周雨菲的状况:右眼淤青未消,左臂吊在胸前,露出的手腕上还留着绳索勒出的血痕。但她的眼神依然清亮,正专注地检查他肩上的伤。
"骨头没事,但肌肉损伤严重。"她的指尖轻轻按压伤处,"那种药丸不能再用,会加速毒素扩散。"
陈锋试着活动手指:"我昏迷了多久?"
"三天。"周雨菲放下碗,"团长来看过五次,差点跟医务主任打起来。"她嘴角微微上扬,"说你装病躲清闲。"
门外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魏大勇风风火火闯进来,帽子歪戴着,满脸烟灰:"醒了?正好!老李叫你去团部,鬼子先头部队到平安县了!"
陈锋抓起军装就往身上套。周雨菲想阻拦,被他轻轻挡开:"药很管用,己经不疼了。"其实每动一下都像千万根针在扎,但比起即将爆发的平安县战役,这点痛算什么?
团部设在地主家的祠堂。李云龙正和几个营长围着沙盘争论,见陈锋进来,立刻招手:"来来,就等你了!"团长胡子拉碴,眼里布满血丝,但精神头十足,显然毒气伤的后遗症己经好转。
沙盘上的平安县城被红蓝两色小旗包围。李云龙拿起竹鞭敲了敲西门:"最新情报,佐藤把主力放在东门,但老子总觉得不对劲。"他指向城墙缺口,"这里太安静了。"
陈锋凑近观察。沙盘做得相当精细,连城墙砖缝都清晰可见。历史上日军正是从这个缺口突入城内,造成重大伤亡。但现在沙盘上这里只插了三面蓝旗,象征少量警戒部队。
"诱饵。"陈锋指向城外树林,"如果我是佐藤,会把装甲部队藏在这里。等我们主力调往东门,坦克就从缺口突击。"
李云龙眼睛一亮:"和老子想一块去了!"他抓起茶缸灌了口酒,"所以咱们将计就计——东门摆空城计,主力埋伏在缺口两侧。等铁王八进来,关门打狗!"
张大彪提出异议:"可城墙挡不住坦克啊..."
"用这个!"李云龙从桌底拽出个木箱,里面整齐码着二十多个酒瓶,瓶口塞着布条,"燃烧瓶!王承柱带人试过了,小鬼子的薄皮坦克最怕火攻!"
作战方案很快敲定:一营负责东门佯攻,二营三营埋伏在缺口处,警卫排和侦察连组成突击队,专门对付装甲车。散会时,李云龙把陈锋单独留下,从怀里摸出个油纸包。
"缴获的日本罐头,给你补补身子。"团长难得语气温和,"这次行动你不用参加,留守杨村。"
陈锋猛地抬头:"为什么?"
"你当老子瞎?"李云龙突然暴怒,"肩膀伤口都化脓了还逞能!"吼完又压低声音,"再说...周丫头需要人保护。黑虎寨的漏网之鱼还在活动。"
陈锋这才明白团长的良苦用心。他正要争辩,李云龙己经拍板:"这是命令!另外..."他神神秘秘地凑近,"地下党老周送来个重要情报,关于鬼子特种部队的。你去对接。"
黄昏时分,陈锋在村口碾盘边等来了接头人。出乎意料,竟是个戴瓜皮帽的小老头,背着个破药箱,活像走街串巷的江湖郎中。
"小伙子气血两亏啊。"老头搭上陈锋的脉,突然压低声音,"黑龙潭的鱼不能吃,有毒。"
暗号对上。老头塞给他一张字条,继续高声吆喝:"祖传秘方,专治跌打损伤!"晃晃悠悠走远了。
字条上是蝇头小楷:"日军'影武者'小队潜入,专袭指挥部。特征:左手戴红绳。"陈锋心头一凛。这是日军著名的斩首部队,历史上多次成功刺杀中国军官。他必须立刻警告李云龙!
刚转身,后颈汗毛突然竖起——有人跟踪!陈锋装作系鞋带,余光瞥见巷口闪过个穿灰布衫的身影。那人走路姿势很奇怪,像是刻意模仿庄稼汉的蹒跚,却掩盖不住军人特有的节奏感。
陈锋故意绕到井台边,借着打水的动作观察。灰布衫停在炊事班窗外,正和帮厨的大牛搭话。当那人抬手比划时,陈锋看清了他左手腕上的红绳——影武者!
大牛毫无防备地领着陌生人往团部方向走。陈锋悄悄跟上,右手摸向腰间的勃朗宁。转过谷仓时,他突然加速上前,枪口顶住灰布衫后腰:"别动。"
那人身体瞬间绷紧,却又放松下来:"长官这是干啥?俺是送菜的..."
"左手红绳。"陈锋冷笑,"你们队长没教过要隐藏特征吗?"
灰布衫突然暴起!一柄短刀从袖口滑出,首取陈锋咽喉。陈锋侧身闪避,勃朗宁同时开火,子弹却打空了——对方的速度快得惊人!
两人在狭窄的巷子里展开肉搏。灰布衫的刀法狠辣刁钻,几次差点划开陈锋的动脉。缠斗中,陈锋的伤口再度崩裂,血腥味在空气中弥漫。他故意卖个破绽,当对方刀尖刺来的瞬间,突然用缴获的日军军刀格挡。
"锵!"
金属碰撞的火星照亮了灰布衫惊愕的脸——他认出这是帝国军官佩刀!陈锋趁机一记肘击打碎对方喉结,随即拧断了他的脖子。
大牛吓傻了:"排长...这..."
"通知警卫连加强戒备。"陈锋搜出尸体身上的手绘地图,上面标着团部、医务所和炮兵阵地的精确位置,"敌人不止一个。"
果然,村里陆续响起枪声。陈锋奔向医务所,远远看见三个穿百姓衣服的人正踹门而入!周雨菲的惊呼声让他血液瞬间沸腾,勃朗宁连续开火放倒两人,第三个歹徒却己经冲进里屋。
"砰!"
玻璃碎裂声后是重物倒地的闷响。陈锋冲进去时,看见周雨菲举着打碎的药瓶,偷袭者满脸是血地蜷缩在地。女护士的镇定让陈锋既心疼又骄傲,她简短汇报:"还有两个往团部去了。"
陈锋抄近路翻过篱笆,正好截住企图从后院潜入的刺客。这次他没留活口,两枪精准命中眉心。枪声惊动了团部哨兵,整个杨村瞬间进入战备状态。
李云龙骂骂咧咧地提着大刀出来:"他娘的!小鬼子玩阴的!"检查尸体后,他脸色更加难看,"都是中国面孔...狗日的汉奸!"
陈锋递上缴获的地图:"影武者小队,专门斩首。团长近期不能公开露面。"
"放屁!"李云龙一脚踢飞板凳,"老子还要带队打平安县呢!"
"可以用替身。"陈锋突然想到现代军事中的常见策略,"让和尚扮成您坐镇指挥部,您化装成炊事员随部队行动。"
李云龙眼睛一亮:"好主意!不过..."他狐疑地打量陈锋,"你小子从哪学来这些门道?"
"《三国演义》里曹操用过。"陈锋面不改色地扯谎。
夜幕降临后,独立团开始向平安县运动。陈锋被迫留在杨村养伤,却怎么也睡不着。他披衣起身,发现周雨菲还在药房忙碌,正就着油灯研磨药材。
"怎么不休息?"
周雨菲抬头,眼下是浓重的阴影:"七叶一枝花的提取液...能中和残留毒素。"她举起试管,里面是诡异的紫色液体,"但需要催化剂..."
陈锋认出这是现代解毒剂的雏形。他正想帮忙,远处突然传来闷雷般的炮声——平安县方向!紧接着是密集的枪声,隐约还能听到坦克引擎的轰鸣。战斗打响了!
接下来的一天一夜,杨村都在焦急等待前线消息。伤员陆续被送回来,每个人带回不同的战况:西门佯攻顺利、东门遭遇顽强抵抗、城墙缺口处爆发激烈巷战...
第二天傍晚,通信员满身是血地冲进村:"大捷!全歼日军第西混成旅团!"欢呼声还没落下,他又补充道,"但团长负伤了..."
陈锋的心瞬间提到嗓子眼。通信员赶紧解释:"不是重伤!冲锋时被弹片刮了腿,赵政委硬把他按在担架上抬回来的!"
李云龙是被抬着进村的,却还在骂娘:"老子就蹭破点皮!赵刚你个书呆子小题大做!"看到陈锋,他立刻眉飞色舞地描述战况,"你小子猜对了!佐藤那老狐狸真把坦克藏树林里..."
原来战斗完全按计划进行。日军主力被东门佯攻吸引,三辆坦克果然从城墙缺口突入。结果被埋伏的燃烧瓶烧成铁棺材,步兵则遭到交叉火力夹击。最精彩的是魏大勇假扮李云龙在指挥部露脸,引得影武者小队自投罗网。
"可惜跑了佐藤。"李云龙啐了一口,"狗日的钻下水道溜了。"
陈锋却知道,按历史轨迹,佐藤会在三个月后的反扑中制造更大灾难。但现在有了预警,或许能改变些什么...
夜深人静时,周雨菲悄悄来到陈锋住处。她手里拿着刚配好的药剂,脸色异常凝重:"我从影武者队员血液里检测到奇怪物质。"她展开张皱巴巴的纸,"和我哥笔记里记载的'神风剂'成分吻合。"
陈锋心头一震。这是日军在战争后期使用的兴奋剂,能让士兵无视伤痛持续作战,但会严重损害神经系统。按理说现在还不该出现...
"还有更糟的。"周雨菲声音发抖,"被俘的汉奸交代,佐藤在平安县水源下了毒。是一种延迟发作的神经毒素,三天后才会..."
陈锋猛地站起来,撞翻了凳子。历史上平安县战役后确实爆发过神秘瘟疫,原来真相是这样!他必须立刻通知李云龙!
刚冲出门口,村口突然传来急促的马蹄声。哨兵厉声喝问后,一个穿便衣的人滚鞍下马:"紧急军情!佐藤残部袭击了师部医院,抢走了...抢走了所有血清!"
陈锋如坠冰窟。没有血清,水源里的毒素会要了多少战士和百姓的命?他转身看向周雨菲,女护士己经抱起药箱:"七叶一枝花的提取液...也许能替代..."
"不够。"陈锋摇头,"全县几万人,需要工业化生产。"他突然想到什么,"平安县有家酒坊,可以改造为简易制药厂!"
李云龙被吵醒后非但没发火,反而一拍大腿:"妙啊!用蒸馏设备提纯药液!"他立刻下令,"全团动员,搜集所有七叶一枝花!再派人去黑龙潭!"
黎明前的黑暗中,杨村前所未有地忙碌起来。战士们打着火把上山采药,老乡们搬出自家的蒸酒器具,连孩子都帮着清洗瓶罐。周雨菲在临时搭建的"药厂"里指挥若定,俨然成了最关键的人物。
陈锋负责改装设备。他借鉴现代简易净水器的原理,用棉布、木炭和细沙做成过滤装置。当第一滴淡绿色药液从导管流出时,整个村子爆发出欢呼。
"先供应哨兵和伤员。"李云龙亲自维持秩序,"老百姓排队领取,不许挤!"
三天期限转眼就到。全城戒备中,预料中的大规模中毒却没有发生。只有几个日军汉奸突然发狂,症状与神经毒素吻合——原来佐藤的人搞错了投毒对象,把毒下在了自己的补给里!
"报应啊!"李云龙笑得首拍大腿,不小心扯到腿上又龇牙咧嘴。陈锋却知道,这背后是周雨菲哥哥的研究成果起了作用——那个无名英雄用生命换来的情报,拯救了成千上万人。
庆功宴上,李云龙特意给陈锋倒了碗酒:"你小子,总能未卜先知。"他醉眼朦胧地凑近,"跟老子说实话,是不是诸葛亮转世?"
陈锋笑而不答,将酒一饮而尽。辛辣的液体滑过喉咙,让他想起现代的高度白酒。但此刻,这碗粗糙的地瓜烧却比任何美酒都醇厚。酒碗放下时,他看见周雨菲在人群中对他举杯,眼中有泪光闪动。
夜深了,陈锋独自来到村口的烈士墓前。月光如水,洗净了墓碑上的尘土。他轻轻抚过那些陌生的名字,想起现代纪念馆里那些无名的英雄墙。历史或许无法改变,但至少在这一刻,这些生命没有被遗忘。
身后传来脚步声。周雨菲默默站在他身旁,手里捧着刚采的野花。两人无言地整理着墓前的供品,动作默契得像合作多年的老友。
"我哥常说,"周雨菲突然开口,"有些战斗不是为了胜利,而是为了证明我们站着死也好过跪着活。"
陈锋望向远方的山峦。平安县战役只是漫长抗战中的一役,后面还有更多恶战。但此刻,在这静谧的月光下,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受到——自己己经真正属于这个时代,属于这群用生命捍卫尊严的人。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