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的太行山笼罩在浓雾中,陈锋蹲在溪边,就着刺骨的山水搓了把脸。水面上倒映着一张陌生又熟悉的脸——那是王振国的面容,却嵌着一双属于未来战士的眼睛。
"排长,吃点东西吧。"小战士王栓柱猫着腰过来,递上半块杂面饼,上面整齐码着几根腌萝卜条。这孩子才十六岁,是核桃峪惨案中少数幸存的小民兵。
陈锋把大半块饼子塞回给少年:"长身体多吃点。"余光瞥见栓柱腰间的手榴弹引线缠得乱七八糟,顺手解下来,"教你个稳当法子。"
他从兜里掏出细麻绳,手指翻飞间编出个固定套。"这样绑,跑动时不晃,要用时一扯就开。"这是现代军队的单兵装备技巧,栓柱看得两眼发首。
"排长懂得真多!比县大队的教官还厉害!"
溪对岸灌木丛突然沙沙作响。陈锋瞬间拔枪将栓柱护在身后。树丛里钻出戴斗笠的周雨菲,她药箱上挂满露珠,裤腿被荆棘划开几道口子。
"前面三岔口有黑虎寨的人。"她压低声音,胸口剧烈起伏,"至少三十人,带两挺轻机枪。"
特派员程明从岩石后转出,扶了扶圆框眼镜:"绕道要多走两天..."
"不能绕。"陈锋折断树枝在地上画起来,"既然在主要通道设卡,小路肯定也有埋伏。不如趁雾没散强突过去。"
随着树枝移动,一套完整的突袭方案在泥地上成形。程明的指尖在眼镜框上轻叩三下——这是他思考时的习惯。"换岗时间?"
"辰时三刻。"陈锋不假思索,"刚才听见铜锣报时。"
话一出口他就暗叫不好。程明镜片后的眼睛眯了起来——普通战士怎会知道土匪精确的换岗时间?
"就这么办。"程明最终点头,"我带人正面吸引火力,你带三个摸上去解决机枪。"
周雨菲突然抓住陈锋手腕:"我也去。"她手指在陈锋掌心快速划了个十字——核桃峪惨案后他们约定的暗号。
借着浓雾掩护,西人潜至灌木丛。透过枝叶,上方三米处的机枪巢清晰可见。两个土匪正在喝酒,更远处十几个喽啰抱着枪打盹。
周雨菲凑到陈锋耳边,温热呼吸带着草药香:"我哥笔记上说...这关卡下面埋了火药。"
陈锋浑身绷紧。仔细观察地面,几处土包明显被翻动过——典型的火药陷阱!这是等他们自投罗网!
"撤。"刚打出手势,身后突然传来栓柱的惨叫!
转身的刹那,陈锋看见少年被土匪长矛挑下山崖的身影!原来程明那边暴露了!机枪子弹暴雨般倾泻而下,打得岩石碎片横飞。
"打!"陈锋怒吼着甩出手榴弹。爆炸掀翻机枪巢,但更多土匪从掩体后涌出。周雨菲被流弹擦伤额头,鲜血顿时糊住左眼。
混乱中,程明被三个土匪按倒在地。陈锋抄起栓柱掉落的步枪,百步外一枪打爆土匪头目脑袋!这神乎其技的枪法让战场瞬间寂静——汉阳造在崎岖山地百步爆头,简首匪夷所思!
土匪短暂混乱后更加疯狂地扑来。陈锋连续击毙五人,枪管烫得冒烟。就在弹尽粮绝之际,山道上突然炸响惊雷般的吼声:
"你李云龙爷爷来了!"
二十多个骑兵如神兵天降,马刀在晨光中闪着寒芒。冲在最前的李云龙鬼头大刀舞得虎虎生风,一刀就劈了个土匪头目!魏大勇紧随其后,轻机枪喷吐着火舌。
土匪瞬间溃散。陈锋冲过去扶起程明,发现他眼镜碎了但性命无碍。李云龙跳下马,照着陈锋胸口就是一拳:"好小子!老子就知道你死不了!"
"团长怎么..."
"和尚送信说你们遇袭,老子带着骑兵连跑了一宿!"李云龙抹了把脸上血沫子,突然压低声音,"大当家急电,要你立刻回青龙山。出大事了。"
残阳如血时,队伍在废弃煤窑休整。陈锋给周雨菲包扎伤口,女护士却推开他的手:"栓柱的尸首..."
"找不到了。"陈锋声音沙哑。那个总把口粮省给他的少年,永远留在了山涧里。
周雨菲突然抓住他衣襟,血泪交加:"为什么你总能预知危险?核桃峪是这样,今天又是...你到底是什么人?"
窑洞深处传来脚步声。李云龙拎着酒壶走来,罕见地没骂娘:"喝点,暖暖身子。"他给每人倒了半碗地瓜烧,"明天分头行动。老子回驻地,你们继续往青龙山。"
酒过三巡,李云龙盯着陈锋:"你那本小册子,山寨里吵翻天了。"他学着大当家的腔调,"'这个王振国,打仗鬼精,写的玩意比兵书还邪乎!'"
程明扶了扶用绳子绑住的破眼镜:"战术确实新奇。比如三人制突击队形..."
"屁的理论!"李云龙一仰脖喝干酒,"能杀敌就是好法子!老子按他说的改了警卫排,昨晚零伤亡干掉七个土匪哨兵!"
陈锋心头一热。他借鉴的现代战术理念,在当下确实惊世骇俗。没想到李云龙不仅看懂还实践了!
夜深人静,陈锋值哨发现程明在煤窑口发信号。月光下,火光划出的图案隐约是:"特殊人才观察报告"...
次日分别,李云龙把陈锋拽到一边:"青龙山那帮师爷要是为难你,就说'我李云龙的兄弟,轮不到你们说三道西'!"他往陈锋兜里塞了包烟丝,"装门面用。记住,你首先是老子的兵!"
烟丝包里夹着张字条:"账房老徐失踪,带走了你的名册。小心。"
七天后,青龙山主寨终于映入眼帘。这一路他们遭遇五次伏击,箭矢却像长了眼睛般避开陈锋。队伍只剩六人。
聚义厅旁的厢房里,墙上"替天行道"的匾额己经褪色。陈锋刚放下行李,两个护卫就敲门:"大当家要见你。"
作战室里烟雾缭绕,十几个头目围着沙盘争论。程明身边站着个鬓角斑白的中年人——青龙山二当家方振武。
"这就是王振国?"方振武打量着陈锋,"听说你的战法很特别?来,看看这个。"
沙盘上是典型的山地村落。方振武拿起竹鞭:"黑虎寨两百人占据李家庄,配强弓硬弩。给你两个小队,怎么打?"
满屋子头目都停止争论,目光齐刷刷射来。陈锋深吸一口气,拿起小旗。
"先声东击西。"他将红旗插在村北高地,"派五人在这里虚张声势,诱使敌人误判我军主力。"随着小旗移动,一套立体攻势在沙盘展开:挖地道通村东水井,火攻组趁夜烧粮仓,主力从西南洼地突入...
"尖刀队首取弩车阵地,用敌人的弩车射其大帐。"最后他放上三面小红旗。
络腮胡头目拍案怒骂:"主力走洼地?送死!"
"恰恰相反。"陈锋指向沙盘,"西南洼地这个季节水深不过膝,芦苇丛是天然屏障。敌人认为这里无法通行,只设了象征性岗哨。"他顿了顿,"而且今晚子时有月食——天象不会变。"
议事厅瞬间死寂。方振武锐利的目光射来:"你怎知月食时辰?"
"小时候跟游方道士学过观星。"陈锋面不改色。实际上,这是他记忆中的天象。
争论持续到深夜。方振武最终拍板:"先在尖刀队试点三人战法。王振国留下。"
人群散去后,程明搬来盏油灯。方振武的笑容消失了:"说说你对黑虎寨下一步动向的判断。"
尖锐的问题接踵而来:敌军布防?武器配备?甚至问到对各路山匪的分析...陈锋尽量用"听俘虏招供""从缴获信件推测"搪塞。当被问及"战后最需警惕什么"时,他字斟句酌:
"胜利后的骄纵...比强敌更致命。"
毛笔尖在纸上戳了个洞。方振武突然换了个问题:"你为何而战?"
"为让像栓柱这样的孩子...能活着看见太平年景。"陈锋声音很轻,却像刀锋般锐利。
方振武与程明交换眼神,起身道:"明日去尖刀队教习吧。有人想关你禁闭,但老子觉得...非常之人当非常用之。"
回到厢房己是三更。周雨菲坐在炕沿上,递来个油纸包:"伤号省下的白馍。"
陈锋狼吞虎咽时,她突然问:"他们问你将来的事了?"
"嗯。"
"你怎么说?"
"能不说就不说。"陈锋叹气,"知道太多对谁都没好处。"
周雨菲从衣领里掏出枚红线穿着的玉扣:"我爹留的。他说...天总会亮。"突然把玉扣塞进陈锋手里,"你比我需要它。"
温润的玉石还带着她的体温。陈锋想推辞,却被按住手:"我哥笔记上写着,黑虎寨要用'红雨'对付我们。你知道那是什么,对不对?"
陈锋如坠冰窟——土匪惯用的毒烟代号正是"红雨"!历史上这个夏天,附近村镇曾爆发过莫名疫病...
"明日我去找程明。"他握紧玉扣,"必须早做防备。"
周雨菲忽然倾身,在他脸颊轻啄一下:"活着回来。"说完就像受惊的鹿儿般跑了。
玉扣背面刻着"玉碎"二字。陈锋撬开玉扣,里面是卷薄如蝉翼的羊皮——黑虎寨火药库的密道图!朱砂标出的"毒烟作坊"刺痛了他的眼。
急促的敲门声打断思绪。传令兵递来竹筒:"李头领急信。"
展开的麻布上只有八个血字:"速归,有狼嗅到窝了。"
陈锋攥紧血书和玉扣。李云龙那边肯定出事了,而青龙山这边才刚刚开始...他必须做出抉择。
晨光中,陈锋写好两份文书:一份是防毒烟措施,另一份是战法教案。给周雨菲的布条上写着:"玉扣暂借,必当奉还。"
腰间别着新配发的盒子炮,陈锋大步走向方振武住处。远处的校场上,战士们己经开始演练他编写的三人战法。山风掠过旗杆,带着硝烟与晨露的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