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夜半偷粮事件

第十章：夜半偷粮事件

腊月的月光像把生锈的刀，从土坯房裂缝里漏进来，在秦霞脸上割出细碎的银斑。她蜷缩在稻草堆里数着胃部抽搐的次数，第三十六次时，指尖触到枕边冰凉的搪瓷缸 —— 里头的半块红薯早己被啃得干干净净，只剩几粒碎渣黏在缸底，像撒落的星星。

隔壁屋传来大哥震天响的鼾声，混着耗子啃木柜的 "吱呀" 声，在寂静的夜里谱成一曲荒诞的二重奏。秦霞摸着凹陷的胃袋苦笑："这具身体连饿肚子的毛病都跟着穿过来了。"

突然，东南角的破窗传来一声极轻的 "吱呀"。她猛地绷紧神经 —— 不是耗子，是鞋底蹭过窗棂的响动。贴着墙根挪到窗下，月光恰好照亮仓房前三个鬼鬼祟祟的黑影。

"轻点儿！麻袋口扎紧！" 二嫂王金凤的尖嗓子压得极低，像刀子在刮玻璃，"那死丫头片子准在屋里挺尸呢。"

大哥秦大柱扛起半袋玉米，麻袋豁口处的粮粒簌簌掉落，在月光下泛着冷光。第三个人影蹲下撬锁，金属碰撞声让秦霞指甲深深掐进窗框 —— 那是队里刚分的救济粮，全家老小半年的口粮，白天她亲眼看着会计用红漆封的铜锁，此刻正躺在地上无人问津。

"轰隆！"

仓房内突然传来木箱倒地的闷响，惊得夜枭扑棱棱掠过屋顶。秦霞借着火光看清第三个人 —— 会计儿子李卫东正握着改锥站在粮堆旁，裤脚沾满玉米须。

"蠢货！让你撬锁不是拆房！" 王金凤一脚踹在李卫东屁股上，玉米粒从她裤腿缝里漏出来，在地上铺成一条 "金路"。

秦霞摸到灶台边的火钳，铁锈味窜进鼻腔的瞬间，公社墙上 "深挖洞，广积粮" 的标语突然在脑海中闪过。她猛地将火钳掷在地上，"哐当" 声惊飞檐下麻雀，三个黑影顿时僵成木雕。

"追！" 王金凤的尖叫撕破夜幕。

秦霞光着脚往晒谷场狂奔，霜花刺骨的寒意顺着脚心往上窜。她突然刹住脚步，抓起场边晾着的尿素袋裹住身子，滚进麦秸垛。腐烂的秸秆味呛得她眼眶发酸，却清晰听见追兵从头顶掠过的脚步声。

"分头找！那丫头跑不远！" 秦大柱的喘气声像破风箱，近在咫尺。

数到第一百次心跳时，秦霞刚探出头，就撞上李卫东的狞笑。电筒光刺得她眼前发黑，后领突然被拽住，整个人被拖向仓房。

"放开！你们这是偷生产队的粮！" 她挣扎着去咬对方手腕，却被甩得撞在墙上。

王金凤从阴影里走出，手中带豁口的镰刀拍在她脸上："咱们家出了个红小兵啊？" 刀刃的凉意渗进皮肤，"可惜这粮，现在是你哥保管的。"

仓房内，本该装满玉米的木箱敞着口，只剩几粒瘪谷子粘在箱底。秦霞盯着王金凤裤脚的玉米须冷笑："栽赃也不换身行头？"

"聪明。" 李卫东踢来一个麻袋，"粮是你偷的，锁是你撬的 —— 公社最爱抓这种典型。" 他晃了晃改锥，"上个月刘庄那小子，就是这么断的腿。"

秦霞突然笑出声，笑声在空旷的仓房里回荡："卫东哥改锥使得真利索，不知道李会计看见公社奖的铜锁变成废铁，会是啥脸色？"

月光从屋顶破洞漏下，照亮她沾着草屑的脸。就在李卫东的改锥即将落下时，远处突然传来犬吠声，紧接着是杂沓的脚步声。

"民兵连来了！" 秦霞趁机撞向对方下盘，李卫东的改锥 "当啷" 落地。王金凤刚要扑上来，仓房木门 "哐当" 被踹开，公社书记举着马灯站在门口，身后跟着握步枪的民兵。

"闹什么？" 书记的目光扫过地上的麻袋和敞开的木箱，落在秦霞身上时猛地一滞 —— 她单薄的衣衫上沾满草屑，脚踝处还渗着被拖拽的血痕。

李卫东的改锥 "啪嗒" 掉在地上，王金凤的镰刀 "当啷" 砸在脚面。秦霞趁机拽住书记袖口，指尖掐进掌心让声音带颤："他们、他们说我偷粮，还拿镰刀威胁......"

书记弯腰捡起粒玉米，在掌心搓了搓，突然抬头盯着李卫东："这粮囤的封条，是你爹亲自盖的红漆吧？"

民兵的手电筒光柱扫过墙面，"备战备荒为人民" 的标语被照得雪亮，边上还贴着秦霞白天刚抄的《粮食管理条例》。王金凤的脸在光影里青一阵白一阵，突然扑通跪下："书记，我们就是想......"

"想囤粮倒卖？" 书记盯着李卫东裤兜露出的粮票边角，"县粮站刚丢了二十斤全国粮票，敢情在这儿呢？"

秦霞悄悄把二丫往身后藏了藏 —— 这丫头不知何时摸进来，正攥着从王金凤兜里顺出的粮票发抖。月光下，书记的马灯在粮囤上投下巨大的阴影，像一张张开的网，将三个偷粮贼牢牢罩住。

当民兵押着三人离开时，秦霞蹲下身捡起散落的玉米粒。二丫突然拽住她衣角，从破棉袄里掏出个油纸包："姐，给你留的......"

展开油纸，半块掺着麦麸的窝头露出来，边上还躺着粒水果糖 —— 是白天她分给村里孩子的。秦霞鼻子一酸，把糖塞进二丫嘴里，自己啃起窝头。霉味在舌尖蔓延，却混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甜。

村口的歪脖子树上，三双破布鞋在夜风里晃悠。秦霞靠着粮囤坐下，望着东方渐白的天际。仓房内，新领的救济粮在月光下泛着温暖的金黄，像无数小太阳，照亮了这个寒意料峭的冬夜。

她摸了摸藏在衣襟里的《粮食保管手册》，指尖划过 "防虫防潮" 的笔记。隔壁传来母亲的咒骂声，却再也激不起她心中的波澜。这个夜晚，她不仅守住了口粮，更明白了在这片土地上，智慧与勇气，才是最坚实的粮仓。

当第一声鸡鸣响起时，秦霞看见李通的身影出现在村口。他背着竹篓，脚步匆匆，竹篓里露出半截《农业机械原理》—— 那是她昨天托人从县城捎来的。嘴角不自觉扬起，她知道，这个冬天虽然寒冷，但春天的种子，早己在某个不为人知的角落，悄悄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