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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去后，两人并排躺在床上，油灯早吹熄了，屋里黑漆漆的，只听得见窗外偶尔传来的虫鸣。谁都没睡着。
干脆就这么聊了个通宵。
大多时候是陆允礼在说，声音低低的，带着些微的沙哑，秦楚云就静静听着。
那些他藏在心底最深处，从不对人提起的过往，芝麻谷子烂事的，今儿个像是开了闸的河水，一点没留，全倒给了她。
夜深了，他话音停顿下来，黑暗中，能感觉到他翻了个身，小心翼翼地问：“娘子，你还生气吗？”
秦楚云闭着眼，被子下的手蜷了蜷，过了一会儿才轻轻“嗯”了声：“还生气。不过，会好起来的。”
她顿了顿，又补上一句，“我明白你的难处是一回事，我自个儿心里不痛快，又是另一码事。不会因为我明白了，这气就立马消了。当然，也不会因为还气着，就胡说八道、乱发脾气。”
陆允礼那边半晌没动静，然后才试探着，声音更轻了：“所以……你会留下来的，对吧？”
“……嗯。”这回，秦楚云没矫情了。她翻了个身，面朝着他那边，虽然看不清脸，但语气没半分犹豫，“只要你不存心害我，我就留下来。”
她承认了，还想和这二傻子待着。甚至，越来越没了想独自闯荡的想法。
这并不是说，她放弃那个夙愿了。
她只是觉着，有他在身边，这一路上，应当会更有滋味的。
横竖，他的人生只有短短数十年，在修道人眼中也不过一瞬，这点时间，她耗得起，那又何必匆匆忙忙，一瞥而过呢？
陆允礼听了她这话，像是终于松了那根绷了许久的弦，长长地、悄悄地舒了口气。
压在心头多年的石头，好像也没那么沉重了。
虽然对挚友的愧疚还在，这份债，怕是要背一辈子，但身边多了这么个厉害又有点意思的娘子，往后的路，似乎也没那么难熬了。
聊着聊着，也不知过了多久，屋里彻底没了声响，两人都沉沉睡了过去。
他们这边睡得安稳，那边州判府可就没那么清静了。
辰时刚过，天刚蒙蒙亮，温明远正打着哈欠，就听手下火急火燎来报，说那江洋大盗“百里寻踪”罗云定，在牢里头——咬舌自尽了！
温明远一个激灵，睡意全无，赶紧带着仵作和主簿往大牢跑。
等他们呼哧带喘赶到，罗云定的尸首早就凉透了，硬邦邦的。
仵作上前仔细验看，尸身上除了舌头那致命伤，还真没别的明显外伤。
就是大腿根、手指头尖、眼角这些地方，有些细细碎碎、像是被尖树枝划拉过的小口子，浅得很，不仔细看都瞧不出来，也没中毒的迹象。
仵作验完了，便朝温明远拱手：“大人，尸身并无他异，确系咬舌自尽。”
温明远眉头拧成了个疙瘩。凭他多年办案的首觉，这罗三手绝不是那种会轻易寻死的人，这老小子为了活命，什么下三滥的招数都使得出来，硬茬得很。
前些天用刑审他，这老贼骨头硬得很，愣是一个字没招赃物藏哪儿了，反倒一口咬定那仙师秦小娘子的相公陆秀才，是什么劳什子失踪多年的大盗“青见影”。
温明远当时气得牙根痒痒，当场就叫差役多抽了他几鞭子。仙师的相公也是你能攀扯的？贼喊捉贼，不要脸！这狗贼真是……祸害遗千年！
不过，眼下人死了，管他是怎么死的，早死晚死都得死，草席一卷拉倒，不打紧。当务之急，是怎么把这事儿写成折子，上报给京里那位，那才是顶顶重要的。
***
秦楚云和陆允礼一觉醒来，外头己是华灯初上，火树银花，满天星斗映着湖光，热闹非凡。中秋佳节的第二夜，又开始了。
陆允礼一骨碌爬起来，急匆匆跑去客栈的灶房，跟店家定了好几样精致小菜，这时候再自个儿动手做，可来不及了。
秦楚云没啥意见，由着他张罗。匆匆用过膳，在等结账的工夫，她特意跟店家多讨了一份大肘子，又拿了两个大肉包子，用油纸包好了，先一步溜达到柴房那边去了。
那三尾狐苏小小己经醒了，可怜兮兮缩在柴房角落的铁笼子里，一看到秦楚云施施然走过来，脖子上的毛立马炸起，喉咙里发出呜噜噜的低吼，一副随时准备扑上来的凶悍模样。
小黑狗“噌”地一下从秦楚云脚边窜出来，尾巴摇得快出残影，冲着秦楚云欢叫了一声。
扭头瞧见笼子里狐狸那副德性，不乐意了，抬起爪子在笼子栅栏上拨拉一下，奶声奶气却又带着几分威严地“汪！”了一声。
别看它才五六个月大，因着被獬豸附身过，得了不少好处，体格子比同龄的狗崽子足足大了一圈，额头眉心那儿还鼓着个小小的肉瘤，正是獬豸神兽曾经长角的地方。
苏小小被它这一声吼，竟是奇迹般地哑了火，也不龇牙了，蔫头巴脑地缩了回去，一双狐狸眼珠子湿漉漉的，配上那一身打结又沾了尘土的火红皮毛，瞅着倒是可怜巴巴的。
“干得不赖嘛，小小月龄，己经晓得借用獬豸给你留下那点威势了。”
秦楚云弯腰摸了摸小黑的脑袋，对这狗崽子是越看越喜欢，“喏，给你带的大肘子，啃去吧。”
“汪呜！”小黑狗眼睛噌地就亮了，口水差点没流下来，却还不忘学着人样，半立起身子，抬了抬前爪，这才心满意足地叼着大肘子到一旁角落里大快朵颐去了。
“你也有份，两个大肉包子，吃吧。”秦楚云将用油纸包着的包子丢进笼子里。
苏小小警惕地瞅了瞅她，又偷偷瞟了一眼那边啃得正香的小黑狗，后者恰好抬眼，给了她一个警告的眼角余光，吓得她脖子一缩。
最后还是抵不过肚饿，慢吞吞地踱步过去，小心翼翼叼起一个包子，又退回笼子最里边的角落，小口小口地舔着吃。
“你也甭跟我这儿装可怜，”秦楚云抱臂看着它，慢悠悠地开口，“我跟你说，罗三手那老小子昨晚己经下十八层地狱了。要不是看你身上没沾染什么杀孽，你也讨不了好。”
“你……你什么时候能放了狐？”苏小小叼着半个包子，第一次口吐人言，声音带着些许沙哑和狐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