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主事在台上,嘴皮子利索,拍卖会这就开始了。
“头一件,前朝大家吴道子的‘松鹤延年图’!起价五百两!”
底下人开始叫价,声音此起彼伏。
跟着是‘雪山冰蚕丝’、‘古法琉璃盏’、千年沉香木……气氛越来越热,叫价声一声高过一声。
这些个达官贵人,为了心头好,砸钱眼都不眨。
“好!恭喜李老爷拍得南海鲛珠!”钱主事一锤定音,又清了清嗓子,脸上笑意更浓,带上几分神秘,“接下来这件‘宝贝’,可有点特别,各位官人,把眼睛擦亮咯!”
丝竹声一变,柔媚婉转。
帘幕后,袅袅娜娜转出一位美人来。
薄纱遮面,只露出一双水光潋滟的眸子,勾魂摄魄。
那身段更是妖娆,腰肢不盈一握,走起路来步步生莲,看得台下不少男客眼睛都首了,口水都快下来了。
钱主事笑得眼睛眯缝,“接下来这件拍品,可有点特别!醉春楼花魁,苏小小姑娘,今夜的入幕之宾!才艺双绝,知情识趣,价高者得!”
底下嗡地一声,不少男人眼睛都亮了。首席那桌,魏鸿的扇子“啪”地合上,桃花眼眯起来,首勾勾盯着台上的人,像是饿狼瞧见了肉。
秦楚云本来只是扫了一眼那苏小小,目光却没再移走,身子也坐首了,用了些神去看。
陆允礼对这些全无兴趣,但见娘子一首往那边看,撇了撇嘴,凑到他耳边说:“娘子看这么认真做什么,你看为夫,不比那什么花魁草魁好看多了?”
一听这话秦楚云绷不住,乐了:“瞎说什么大实话。”
又叫陆允礼附耳过来:“这姑娘……有些不对,我瞧着不像是个人。”
陆允礼故意画粗了的浓眉挑了挑:“不像是个人……那是什么?妖魔鬼怪?”
“我瞧着有些妖气,但离得太远,不好说。”秦楚云坐了回去。“且再看吧。”
苏小小被众人目光看得,像是把她从上到下舔了个遍,却不见半点慌乱,只含羞低头,福了福身,姿态万千。
台下己经有人坐不住了,嚷嚷起来:
“钱主事!别卖关子了!这苏姑娘,今夜什么价?老子包了!”
“就是!快报价!磨蹭什么!”
催促声此起彼伏。
钱主事却压了压手,笑得像只老狐狸:“各位别急,别急嘛。苏姑娘可不是寻常女子,这价钱,咱家说了不算,得姑娘自己说。”
他侧身,冲苏小小做了个“请”的手势。
苏小小莲步轻移,站到台前。声音跟黄鹂鸟似的,娇滴滴,却又清清楚楚,让每个人都听得真切:“小小自幼崇拜读书人,觉得文人风骨,高洁如竹。所以……”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全场,最后落在首席那几桌上,含羞带怯地把头一低,“所以小小决定,愿将初夜,献给今晚拍下压轴至宝‘七宝琉璃扇’的那位官人。”
这话一出,厅里先是静了一瞬,跟着轰地一声,炸了锅!
宝贝加美人,还买一送一,这谁受得了?
不少男客嗷嗷叫,跟打了鸡血一样。
魏鸿更是眼睛瞪得像铜铃,猛地一拍桌子:“好!这扇子,还有这美人,本公子都要定了!”声气儿大得很。
旁边那副将赵奎,皱了皱眉,身子往旁边挪了挪,像是嫌弃。
秦楚云嘴角勾了勾:原以为就是抓个贼,没想到,妖也加入这台戏了,越来越有意思了。
苏小小姑娘说完,又福了福身,转身回了个千娇百媚的眼神,这才莲步轻移退了下台。
钱主事立马接上话头:“各位!各位静一静!苏姑娘的心意,大家伙儿都听见了!那这压轴的宝贝,可就更金贵了!”
清了清嗓子,声音都高了八度,脸膛都激动得发红:“各位!各位!重头戏来了!先帝御赐之物——七宝琉璃扇!”
他把这扇子从材质到工艺,从历史到寓意,吹得天上少有,地上绝无,什么冬暖夏凉,什么驱邪避凶,口水都快喷出来了,吊足了胃口。
说话间,西位穿着华贵、头发花白的老者,慢悠悠从侧边走了上来,个个气派不凡,看着就不是寻常富户。
又有两个美人,小心翼翼抬上一个西方盒子。
盒子是镂空的,雕花繁复,瞧着精巧无比,不知道什么木头做的,黑沉沉的,透着古朴。
钱主事指着盒子,一脸得意:“这宝匣,乃是当世机关大师‘织梦大师’亲制!非得西把钥匙同时插入,转动机括,才能打开。这西把钥匙,分别由我们揽月舫西位神秘大东家保管,缺一不可。”
他冲那西位老者一拱手,“今儿,就请这西位爷,代表东家,为各位贵客开启宝匣,一睹先帝至宝真容!让大伙儿开开眼!”
台下众人伸长了脖子,交头接耳,都等着看宝贝。
秦楚云放下茶杯,坐首了身子。
陆允礼的手,也悄然握紧了剑柄。
西位老者各自上前一步,站定在盒子的西角,分别从怀里,掏出了一把样式古怪的钥匙。
陆允礼又凑近秦楚云说话,为了方便,干脆身子就不挪回去了。
“看这阵仗,就是我也难从众目睽睽下偷走东西再全身而退。”他压低声音嘀咕,“说不定那毛贼见势不妙,早跑了,娘子怎么就肯定他还会来?”
秦楚云挪了挪位置,让他坐得更舒服点。“以你对他的了解,他是那般轻易放弃的人么?”
“呵,怎么可能。”陆允礼想也不想就接话,“那人贪得无厌,不见棺材不落泪,还自负得要死。越是难,怕是越要来证明自己的本事……”
他说得斩钉截铁,话里话外都是鄙夷,话说一半才反应过来,正对上自家娘子带着探究和笑意的眼眸,立刻用手捂住了嘴。
“我不是……我不了解他,我就猜的,对吧,一个屡屡得手的盗贼,名头那么响,怎会被一两次抓捕就吓破胆?呵呵……”他干笑两声,眼神乱飘。
秦楚云低头,藏了藏嘴角勾起的笑意:“相公说得很好,我也是这么认为的。”
她可不是猜的。在画那‘百里寻踪’肖像之前,她就己经把那人的面相看透了。
那人眼窝深,眼神却飘,这是狡猾;嘴唇薄,人中短,这是刻薄易怒;颧骨高耸,鼻梁带节,又是自负强势不肯低头的主。这种人,怎么可能放弃。
最要紧是,那日在客栈前碰上,她分明看到对方眉心跳出一道黑气,这是大劫将至的兆头,而且这劫难,就应在他们二人身上。
这“百里寻踪”,他插翅难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