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鹤,棱镜小伙,谢谢啦,要不来我家吃个饭吧?”
棱镜在霜天岭待了一段不短的时日,伤病完全痊愈,偶尔会被白鹤以“不劳者不得食”为由拉出来采药,为雪女一族的族人治病。
因为霜天岭常年大雪,绝大多数的药材都无法生存,很多时候,需要翻山越岭才能找到一味药,即便是掌控雪之妖力的白鹤,有时也会被大雪绊住,走不动道。
“不了,白鹊爷,沧月他们等着我们回去吃饭呢。”
他们道别离去,回到洞窟,一群小孩纷纷抱上来,亲昵地叫着:“棱镜哥~棱镜哥~棱镜哥~”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孩子们都叫他“哥”,他那伪装的皮囊明明没变过才对。
就连沧月也:“棱镜哥,我今天抓到四五只雪地鸡,快来帮我烤一下!”
“好好~”
雪地鸡是霜天岭特有的物种,比寻常鸡大三四倍,攻击力和狂暴程度更是大上十数倍,沧月能抓到四五只属实不容易。
当然,肉质也更紧致鲜美。
白鹤上前,为沧月拂去头发上的鸡毛,拿出药膏为她涂抹抓到的伤口:“臭丫头,棱镜刚回来,就不能让他休息下先?”
“白鹤哥难道你就不想快点吃到吗?”
“我……”
白鹤吞咽口水,肩上的鹤也兴奋地叫起来。
上天之前,棱镜曾在野外摸打滚爬,也曾在市集买菜吵架,更在皇宫拈刀雕花,自然习得一手好厨艺。
以前烤鸡都是白鹤来做,做得也挺好吃,当初棱镜烤的时候他还不屑一顾,认为都是烤鸡能有何不同。
直到沧月塞一口到他嘴里,他才明白其中大有学问,期间他也向棱镜请教过如何烤,最后烤出来的都是差些味道。
棱镜架火,将鸡烤得色香味俱全,同时烤五只也应付得过来。
“我去叫白雪姐。”
“我去叫吧,你们吃,凉了就不好吃了。”
棱镜微笑起身,顶着风雪爬上洞窟顶部,一股宛转悠扬的琴音荡涤凡尘,随着妖力轻触风雪,风雪停滞一息,又再度落下,扬扬洒洒。
白雪于那高山之上,抚琴弹奏,衣发随风而动,指尖翩翩起舞。
一曲终了,棱镜看出了神,也听出了神。
这首曲子他听过,正是青霄玉女为世间降下霜雪弹奏的旋律,白雪弹的……似乎没有那般锋利。
白雪回眸,棱镜招手:“白雪,你这是在……”他停顿一下,还是问了出来:“降雪吗?”
这风雪从未停过,又何须降雪?
白雪摇头:“我在尝试……停掉这雪。”
“为何?”
雪女虽也会受大雪所阻挠,可大雪不停对他们来说益远大于弊,在风霜之下,他们的妖力会增长得更加迅速。
当妖力突破七重,成为大妖之时,病便不再是病,痛也不再是痛,甚至有可能触及那登神之阶,位列仙班,长生不老。
白雪抬头遥望,没有天空,唯有苍茫:“孩子们说,想看看传说中的太阳。”
望着她那单纯绝美的容颜,棱镜深喘数息,欲言又止,最后还是清晰无比地开口:“你知道火神祝融是怎么死的吗?”
“谁?”
“一个红头发红眼睛,座下通常坐着两头龙的男的。”
“哦,他啊……”
“我杀的。”
闻言,棱镜瞪大了眼,不敢置信,可还是颤颤巍巍地问出那心中战栗的疑问:“你一个人?”
白雪摇头,棱镜暗暗松了口气,谁知她一本正经地开口:“我不是人。”
“呃……那……你一个妖?”
她点头:“嗯,他杀我族人,我便杀他。”
“你说火神祝融……杀你族人?”
棱镜眸底深处,暗流激荡。
白雪再度点头:“嗯。”
瞳下并无悲伤,也没憎恨。
正因如此,才一定不是谎言。
棱镜牵起微笑,温柔憨厚:“该吃饭了,沧月他们都在等你。”
“有烤鸡?”
“有。”
白雪冰蓝的双眸明显亮了一下,扯住棱镜的袖子:“走。”
“你说他们在等我?”
回到洞窟,桌上、地上全是鸡骨头,五只烤鸡,片甲不留,白雪向棱镜灵魂质问,那眼中的寒意比之任何时候都高。
沧月从嘴里扯出骨头,指向白鹤:“白鹤哥,都是白鹤哥吃的!”
白鹤拽住她的脸,将手帕塞她嘴里:“你把你满是油的嘴擦干净再冤枉我好吧。”
棱镜笑得无奈:“我再去给你抓一只……”
白雪走到他身旁:“我同你一起去。”
在那之后,棱镜依旧待在霜天岭,渐渐适应……不……喜爱上了这里的生活。
与世隔绝,安安静静,不用理会世俗、神魔、天地,还有“友人”相伴,冰冷……
又温暖。
一夜,天地漆黑,风霜不止,棱镜从洞外归来,拍掉身上积雪。
抬头时,赫然发现一道倩影倚靠墙边,闭眼小寐,脑袋落起落起,即——在打瞌睡。
不是别人,正是白雪。
似乎是听到动静,白雪睁开双眼,宛若冰蓝星辰。
“白雪,你怎么在这?”
“等你。”
“是有什么事找我吗?”
白雪摇头:“没有。”
“呃……是在……担心我?”
经过一段时间的相处,棱镜似乎越来越了解白雪。
白雪点头:“嗯。”
棱镜歉意地挠挠脸:“抱歉,下次我出去跟你说一声。”
白雪走来牵住棱镜衣袖,往洞窟里走去,冷冷的嗓音不大不小,回荡出一抹轻柔:“不用,平安回来就好。”
棱镜心脏传来针扎般刺痛:“你不问我这么晚出去干什么吗?”
“你想要我问?”
“实话说……不想。”
“那我便不问。”
他苦涩一笑:“你这样盲目信任别人可是会吃大亏的。”
白雪回眸,轻蹙眉梢,似有些困惑:“你又……不是别人。”
棱镜愣住,眼角渗出一滴泪珠,他却在笑,笑得前所未有地畅快。
他自出生开始便不知父亲是谁、母亲是谁,养大他的是一只妖怪,而养他、教他修行,是为了……吃他。
他天生妖力充盈,且天赋极高,短短十数载,妖力已远超他的“父亲”,当血盆大口近在咫尺之时,他本能的反抗便将那头颅割下,滚落在地,鲜血淋漓,历历在目。
他不再信任何妖。
他独自在山间生活数年,偶然救下一名濒死男子,在山中一同生活数月,那人对他“父亲”收集的财宝很感兴趣,他屡屡相赠,那人每每感激万分。
某一日,一把匕首从背后捅穿他的胸膛,那人将财宝尽数收入囊中,收了整整一夜。
被恢复过来的他一把捏住头颅,在求饶声中,炸成爆裂的西瓜。
他不再信任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