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凌川眸光微动。
“王上是怕我以卵击石?”
南诏王剧烈咳嗽起来,侍从忙送上药丸,“凌川,有了南诏之力,你不再是流亡的侯爷。你想要什么,南诏都可为你铺路。但,你是蛰伏的蛟龙,不是扑火的飞蛾。”
墨凌川思绪,飘回数月前刚到南诏的那个雨夜。
秘殿内,九头蛇图腾在暗处若隐若现。
南诏王:“凌川,你的母亲,并非中原女子,而是孤疼爱的幼妹——昭月公主。这是她十五岁生辰时,孤亲手为她戴上的。"
墨凌川记忆里,母亲总在月夜抚摸着颈间这个红宝石项链,那时他只当是寻常饰物。
如今回想,她比中原女子更深的轮廓,偶尔脱口而出的土话……
“你母亲性子烈,当年为拒婚差点烧了宗庙。可孤没想到……她宁愿客死异乡,也不肯回来服软。“
“孤膝下无子,诸王虎视眈眈。你是昭月之子,是南诏王室血脉!孤寻你回来,不止为亲情,更为南诏国祚!你可愿……做孤的继承人?”
*
“凌川?”南诏王的声音将他拉回现实。
墨凌川抬眸,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王上厚爱,凌川……自当竭力。”
南诏王满意地笑了,拍拍他的肩:“眼下中原使臣和南羌国师来访,你负责接待。”
花园深处,几只白孔雀忽然振翅飞起,掠过碧空。
墨凌川望着它们远去的身影,眼底暗流涌动。
滔天权势唾手可得,足以与焱渊匹敌!这是夺回姜苡柔、复仇雪耻的绝佳跳板。成为一国之主,才有真正的力量。
南诏国力确实远逊中原,硬碰硬无异以卵击石。
焱渊对姜苡柔的占有欲和控制欲同样恐怖。
然,他夺回姜苡柔!这个念头从未熄灭,反而在权力诱惑下燃烧得更旺。
南诏,将成为他实现目标的关键筹码。
翌日,南诏王宫议事厅内。
沧澜屏风后,墨凌川一袭墨色蟒纹世子服。
中原使臣张大人昂首入殿,双手捧着一卷明黄诏书,声音洪亮:“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北疆屡犯边境,朕念南诏、南羌与之接壤,特命尔等严加防范。
若北疆异动,望两国即刻出兵牵制。天朝虽远,必不会坐视盟友受难。”
随从抬上两只鎏金木箱,箱中锦缎流光溢彩。
“蜀锦百匹,上等瓷器三十件,乃陛下心意。”
屏风后,墨凌川盯着诏书上"奉天承运"的朱砂印玺,唇角勾起一抹冷笑。
焱渊这招高明——既不出兵,又要南诏、南羌替他看住北疆通往中原的峡口。
南诏丞相上前接过诏书,赔笑道:“天朝厚赐,我王感激不尽。只是南诏近年水患...”
“丞相且慢。”张大人取出一卷羊皮地图,“陛下特意让下官带来边境驻军图。”
他手指划过澜沧江北岸密密麻麻的红点,“请南诏放心,我天朝'镇北'、'安西'二军己移防边境,随时可支援盟友。”
墨凌川眸光微缩。
这些驻军位置,恰好形成对北疆的合围之势。
好个焱渊,这是明摆着告诉南诏——若不配合,天朝随时可以调转矛头。
“陛下还有句话。”张大人突然压低声音,“听闻北疆近来与西域诸部往来密切...”
他意味深长地顿了顿,“若任其坐大,只怕将来威胁的不止是我朝,陛下对南诏日后的处境感到深深担忧啊。”
墨凌川在屏风后闭了闭眼——焱渊这是要南诏当挡箭牌,自己坐收渔利。
朝宰相使了个颜色,“使臣大人,南诏自当谨守边境,只是出兵共同抵御一事...”
“陛下明白南诏难处。故特许两国互市重开,盐铁贸易量可增三成。”
张大人朝屏风方向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还请苍洱世子转达天朝的诚意给南诏王。”
待使团退下,墨凌川从屏风后走出来。
众臣低声议论。
丞相道:“天朝虽强势,但远在千里之外;北疆却是豺狼之邻,年年犯我边境,烧杀抢掠。若与天朝结盟,借其威势震慑北疆,至少可保边境数年安宁。”
另一位老将军冷哼一声:“可天朝也不是善茬!今日让我们牵制北疆,明日就可能借机吞并南诏!”
墨凌川静立殿中,眸色深沉。
他修长的手指轻叩案几,缓缓道:“丞相所言不错,我南诏与其两面受敌,不如暂且借天朝之势,先除北疆之患。传令下去——南诏愿与天朝共防北疆,但需天朝签下开放盐铁互市契约十年,并承诺不干涉南诏内政。”
众臣对视一眼,纷纷赞许点头。
他们原本还怕苍洱世子会因私人恩怨而冲动行事,没想到他高瞻远瞩,果真有治国之才,是合适的王位继承者。
窗外一阵风过,吹得墨凌川额前几缕碎发微微晃动,在清俊的面容上投下阴翳。
阳光下一株牡丹开得正盛,在风中轻颤。
恍惚间,那抹嫣红似化作了女子娇艳的容颜。
他呼吸一滞,死死盯着那朵花,仿佛要将那女人刻进骨血里。
突然,一抹粉紫色身影从廊下掠过,墨凌川眸光骤缩,心脏几乎停跳——
“柔儿!”
他疾步冲出议事厅,待追上那女子,一把扣住她的手腕。
“世、世子?”女子惊慌回头,却是王后身边的婢女蓑衣。
墨凌川怔住,眼底的炽热一寸寸冷却,最终化作一片死寂。
缓缓松开手,这不是他的柔儿。
他竟忘了自己身处何地。
目光空洞地望着那株牡丹,仿佛魂魄己被抽离。
权势富贵唾手可得,可为何……心里却像破了个洞,怎么填都填不满?
柔儿,我可以什么都不要……只想要你……
天色骤变,乌云压顶,顷刻间大雨倾盆。
墨凌川站在雨里,任由冰冷的雨水浸透衣衫。
长发湿漉漉地贴在脸上,衬得他面色苍白如鬼。
朱清举着伞匆匆赶来:“世子!雨大了,回去吧!”
可墨凌川恍若未闻,只是仰头望着灰蒙蒙的天,雨水混着泪水滚落。
“柔儿……柔儿……我的妻……”他低声呢喃,声音破碎得不成调子。
园中孔雀被他的模样惊到,扑棱着翅膀躲开。
朱清看得心头发酸,强行扶住他:“世子,您这样……夫人若知道,该多心疼啊……”
墨凌川笑得凄厉又疯狂:“她不会知道我有牵挂她……她现在是焱渊的宸妃,早把我忘了吧……”
可话一出口,他又猛地攥紧胸口衣襟,像是被自己的话刺伤,痛得弯下腰去。
不,柔儿不会忘……她一定也在想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