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肆!”于承业一拍桌案,“谁教你们这么说话的?”
沈清婉连忙上前:“夫君息怒,孩子们还小,不懂事。”
她转向两个孩子,“快给爹爹认错。”
谦儿咬着嘴唇,半晌才道:“爹爹,儿子知错了。”
安儿见哥哥低头,也红着眼眶:“女儿错了...”
于承业神色稍霁:“柳姨娘是你们的庶母,你们要敬重她,明白吗?”
他顿了顿,“若是让外人知道你们不敬长辈,岂不是说我们于家没有家教?”
两个孩子低着头应了。
沈清婉轻轻抚了抚他们的背,柔声道:“去吧,回马车上去。”
待孩子们走后,于承业叹了口气:“清婉,孩子们的教育你要多费心。”
沈清婉温顺地点头:“夫君放心,我会好好教导他们。”
于承业看着她,眼中闪过一丝满意:“到了儋州,家里的一切都要靠你来安置。”
他语气缓和了些,“你是主母,这些事交给你我放心。”
沈清婉微微一笑:“妾身定当尽力。”
傍晚时分,车队在一处驿站停下。
沈清婉指挥着仆人们安置行李,两个孩子跟在她身边,寸步不离。
柳依依站在廊下,看着忙碌的沈清婉,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翠儿凑过来低声道:“姨娘,都安排好了,老爷晚上会来您房里。”
柳依依轻轻“嗯”了一声,目光却落在沈清婉的发间——那支翡翠簪子在暮色中依然莹润生辉。
“翠儿,去把我那盒胭脂拿来。”她突然道,“要最红的那一盒。”
夜深人静时,驿站东厢房内,柳依依对镜梳妆。
她特意换上了一袭浅粉纱衣,烛光下若隐若现。
胭脂染红了唇,衬得肌肤如雪。
门外传来脚步声,柳依依立刻换上一副柔弱表情。
于承业推门进来,见她这副模样,眼中闪过一丝惊艳。
“老爷...”柳依依起身相迎,却“不小心”绊了一下,正好跌进于承业怀里。
于承业笑着搂住她:“怎么这么不小心?”
柳依依仰起脸,眼中含泪:“妾身今日见少夫人对孩子们那般严厉,心里实在难受...”
她声音哽咽,“都是依依不好,惹得少夫人和孩子们生分了。”
于承业拍拍她的背:“清婉性子是倔了些,但心地不坏。”
他顿了顿:“你放心,到了儋州,我会多陪陪孩子们。”
……
儋州城门外,衙役们早已列队等候。
远远看见于承业的马车驶来,县丞赵德全连忙带着几个衙役迎上前去。
“下官赵德全,恭迎知县大人!”赵德全拱手行礼,脸上堆满笑容。
于承业掀开车帘,微微点头:“赵县丞不必多礼。”
赵德全偷眼打量这位新上任的知县老爷——三十出头的年纪,面容端正,眉宇间带着几分读书人的清高,却又隐隐透出一股官威。
他心中暗想:“这位大人看着年轻,怕是不好糊弄。”
车队缓缓驶入城门,街道两旁挤满了看热闹的百姓。沈清婉坐在马车里,透过纱帘望着外面的景象。
谦儿和安安一左一右靠在她身边,两个孩子脸上写满了好奇。
“娘,这就是儋州吗?”谦儿小声问道。
沈清婉轻轻点头:“以后这里就是我们的家了。”
安安扯了扯母亲的袖子:“爹爹说我们住衙门里,是不是很威风?”
沈清婉笑了笑:“是啊,你爹爹是这里的知县老爷,咱们都要谨言慎行,不能给他丢脸。”
两个孩子郑重地点了点头。
另一辆马车里,柳依依紧紧攥着翠儿的手,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窗外。
她的心跳得厉害——这可是官府衙门!
几个月前,她还是青楼里任人挑选的玩物,如今却要住进知县老爷的后宅了!
“翠儿,你掐我一下。”她喃喃道,“我不是在做梦吧?”
翠儿抿嘴一笑:“姨娘,这都是真的。您看,前面就是县衙了。”
柳依依望着那朱红色的大门,眼眶突然了。
她想起自己被卖进青楼的那天,也是这样朱红色的大门,却是将她推入地狱的入口。
而今天,这扇门却要迎她进去,成为官老爷的姨娘。
“老天爷总算开眼了。”她低声自语,擦去眼角的泪水,换上一副端庄的表情。
县衙后院比想象中宽敞许多。
沈清婉带着两个孩子住进了正院,柳依依则被安排在西侧的一处小院里。
虽然比不上正院气派,但比起她在青楼时的住处,已经是天壤之别。
“姨娘,您看这院子多精致!”翠儿兴奋地转了一圈,“还有个小花园呢!”
柳依依慢慢走过每一间屋子,手指轻轻抚过崭新的家具。
她推开窗户,正好能看见正院的一角——沈清婉正指挥着下人搬运行李,两个孩子在一旁玩耍。
“翠儿,去打听打听,“柳依依眯起眼睛,“老爷今晚在哪里用膳。”
正院里,沈清婉刚安顿好两个孩子,就听见外面传来一阵喧哗声。她走出门一看,原来是几个商人模样的人抬着礼盒进来了。
“夫人安好!”为首的商人满脸堆笑,“小的是儋州绸缎庄的掌柜钱万贯,特来拜见知县大人。”
沈清婉微微颔首:“老爷去前衙办事了,诸位有事可去那里寻他。”
钱万贯连忙摆手:“不敢打扰大人公务。这些薄礼,还请夫人笑纳。”
他一挥手,后面的人抬上来几个大箱子,“这是上好的苏绣锦缎,还有几件首饰,不成敬意。”
沈清婉扫了一眼那些礼盒,心中有些得意,这些人倒是消息灵通,他们刚到,礼物就送上门来了。
“钱掌柜客气了。”她淡淡道,“不过老爷有规矩,不收重礼。这些还请带回吧。”
钱万贯脸上的笑容僵了僵,随即又堆起更灿烂的笑:“夫人误会了,这不是送礼,是小的们的一点心意。大人初来儋州,总要添置些东西不是?”
正说着,于承业从前衙回来了。
钱万贯等人立刻围了上去,七嘴八舌地问好。
“大人一路辛苦!”
“小的们备了薄酒,还请大人赏光!”
“今晚醉仙楼设宴,为大人接风洗尘!”
于承业被这阵势弄得有些措手不及,但很快镇定下来:“诸位太客气了。本官初来乍到,还要仰仗各位多多协助。”
钱万贯趁机道:“大人说得是!今晚醉仙楼,还请大人务必赏脸!”
于承业犹豫了一下,看向沈清婉。沈清婉微微一笑:“老爷去吧,公务要紧。家里有我照看。”
于承业点点头:“那就有劳诸位了。”
醉仙楼是儋州最豪华的酒楼,今晚更是张灯结彩,热闹非凡。
除了钱万贯,还有几位儋州有名的商贾作陪——盐商孙厚德、米行掌柜李富贵、茶商周世昌。
“大人请上座!”
钱万贯殷勤地引着于承业入席,“这是特意从杭州运来的龙井,大人尝尝。”
于承业端起茶盏抿了一口:“好茶。”
孙厚德笑道:“大人好品味!这茶一年才产十斤,小的特意留着等大人来品尝呢!”
酒过三巡,气氛渐渐热络起来。
李富贵拍了拍手,一队舞姬袅袅婷婷地走了进来。
为首的舞姬身着轻纱,面若桃花,一双眼睛勾魂摄魄。
“大人,这是醉仙楼的头牌如梦姑娘,“周世昌凑过来低声道,“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尤其擅长跳舞。”
于承业微微皱眉:“这...不太合适吧?”
钱万贯连忙道:“大人放心,纯粹是助兴而已。咱们儋州虽是小地方,但礼数还是懂的。”
悦声响起,如梦翩翩起舞。她的舞姿轻盈曼妙,时不时向于承业抛来媚眼。
其他商人见状,都识趣地找借口离席,只留下于承业一人面对这香艳场面。
“大人。”如梦舞到于承业身边,声音柔得能滴出水来,“奴家敬您一杯。”
于承业接过酒杯,却没有喝:“姑娘舞技精湛,不过天色已晚,本官该回去了。”
如梦眼中闪过一丝失望,但很快又笑道:“大人初来儋州,可知道这里最有名的是什么?”
“哦?愿闻其详。”
“是珍珠。”如梦轻声道,“儋州湾产的珍珠,颗颗圆润,就像……”
她的手轻轻抚过于承业的衣袖,“就像大人的品格一样珍贵。”
于承业不动声色地移开手臂:“姑娘过奖了。本官还有公务在身,先行告辞。”
他起身离席,留下如梦愣在原地。门外,钱万贯等人见他出来,都有些惊讶。
“大人怎么这么早就……”
于承业正色道:“诸位好意本官心领了。不过日后公务往来,还是简单些好。”
他顿了顿,“儋州虽偏远,但也是朝廷疆土,本官来此是为治理地方,不是来享乐的。”
几个商人面面相觑,连忙称是。
县衙后宅,沈清婉哄睡了两个孩子,独自坐在灯下做针线。
忽然听见外面传来脚步声,她抬头一看,竟是于承业回来了。
“老爷?”她有些意外,“宴席这么早就散了?”
于承业在她对面坐下,揉了揉太阳穴:“那些商人太过热情,我找个借口先回来了。”
沈清婉给他倒了杯茶:“老爷做得对。初来乍到,还是谨慎些好。”
于承业接过茶,突然问道:“今日那几个商人送的礼,你都退回去了?”
“嗯。”沈清婉点头,“只留了些寻常土产,其他的都让他们带回去了。”
“你做得很好。”于承业难得地露出赞许的神色,“这些人情往来,分寸要把握好。”
正说着,外面传来轻轻的脚步声。
柳依依端着个食盒走了进来:“老爷,妾身听说您回来了,特意煮了醒酒汤……”
她话没说完,看见于承业和沈清婉对坐而谈的场景,脚步顿时停住了。
沈清婉微微一笑:“柳姨娘有心了。”
于承业也有些意外:“这么晚了,你怎么还没休息?”
柳依依低下头:“妾身担心老爷饮酒伤身……”
她的声音越来越小,手指不安地绞着衣角。
沈清婉起身:“既然柳姨娘送了醒酒汤来,老爷趁热喝了吧。妾身去看看孩子们。”
她向于承业福了福身,从容地离开了。
屋内只剩下于承业和柳依依两人。柳依依小心翼翼地盛了一碗汤递过去:“老爷尝尝……”
于承业接过碗,突然问道:“依依,你喜欢儋州吗?”
柳依依一愣,随即眼中泛起泪光:“喜欢...特别喜欢……”
她声音哽咽,“妾身从来没想过,有一天能住在这样的地方……”
于承业看着她,心中突然生出一丝怜惜。他轻轻拍了拍她的手:“以后这里就是你的家了。”
柳依依感动得说不出话来,只能用力点头。
她看着于承业喝下她亲手熬的汤,心里涌起一股暖流——这个男人,是她现在唯一的依靠了。
夜深人静时,柳依依回到自己的小院。翠儿迎上来:“姨娘,怎么样?”
柳依依脸上还带着红晕:“老爷喝了我煮的汤,还说明日要带我去看儋州湾的珍珠。”
翠儿惊喜道:“那太好了!听说儋州湾的珍珠可是贡品呢!”
柳依依走到妆台前,慢慢取下耳环:“你去打听打听,那个如梦姑娘是什么来路。”
“姨娘是说今晚宴上的舞姬?”
翠儿压低声音,“听说她是钱掌柜的干女儿,在儋州很有些名气。”
柳依依冷笑一声:“干女儿?怕是情妇吧。”
她对着铜镜抚摸自己的脸庞,“这些商人,一个个都想往老爷身边塞人。”
翠儿犹豫道:“可是老爷不是拒绝了吗?”
“这次拒绝了,下次呢?”柳依依眼中闪过一丝阴郁,“男人嘛,总有把持不住的时候。”
她突然转身,“去把我那件水红色襦裙找出来,明天我要穿。”
与此同时,正院里,沈清婉站在窗前,望着柳依依小院的方向。丫鬟轻声道:“夫人,柳姨娘那边灯还亮着。”
沈清婉淡淡一笑:“由她去吧。”
她转身走向床榻,“明日一早,你去请赵县丞的夫人过来坐坐。既然要在这里长住,总得了解了解当地的情况。”
丫鬟会意地点头:“奴婢明白。”
翌日清晨,于承业刚在县衙正堂坐定,赵德全便捧着一叠文书走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