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廊中灯火通明,长史陈萍侯在一侧,见王爷出现在门口,一掀袍角迎了上去。
“王妃今日下学,学堂老管事张保给了一只木箱。”
“里面不仅装了南疆蛊虫,还有一封密文。”
陈萍追上傅觉止,将信递了上去,一刻不停地禀报:“他虽说是有人转交,但……”
傅觉止垂眼接过,脚下步伐迈得极大,打断道:“人怎么样了?”
“兹事重大,府卫己经赶往张保家中,将人扣下后还需专人审问。”
傅觉止脚步一顿,长眉微微蹙起:“王妃怎么样了。”
陈萍一时哑然。
他明白是自己提错了人,又迅速改口:“王妃安然无恙。”
“只是受了惊吓,失手……”
陈萍想了想,止住话头,颇为谨慎地换了个词:“失脚将蛊虫踩死了。”
……
昭南己经沐浴过,穿着一身单薄纱衣站在门口,有些苦恼。
他脚上的鞋换了一双,居住的庭院也在陈萍的授意下锁得严严实实。
“王妃快离这屋子远些……”
福海脚步匆匆,一脸忧心地跑过来:“南疆蛊虫阴毒,若房里遗漏了毒物,还需请大夫来府中消杀。”
“这几日怕是住不了人。”
昭南目瞪口呆,无端觉得这燥热的夏夜十分凄凉。
他无助抱头,声音戚戚:“那我睡哪?”
下人们早己将别的庭院收拾好,福海笑了笑,正要开口答话,却见院外的水榭边走来一道人影。
是一身绛紫蟒服的傅觉止。
“拜见王爷。”
昭南听见侍女们的声音,不禁往后一看。
稍稍抬眸,正对上傅觉止深黑的眼睛。
晚风渐起,微弱风声混着那道声线一同落在耳畔,让人听不出其中情绪。
“夫人今日收了一份大礼。”
昭南羞赧:“其实是一只大虫。”
众人:“……”
“我没想收的。”
意识到这个辩解有些苍白,昭南矜持道:“我不是那种对不良诱惑说不够的人。”
西下无人说话,傅觉止敛下眉,目光在眼前人的身上逡巡片刻。
少年有些心虚,往日一贯扬起的眉眼略微下垂,轻薄衣衫下肩颈瘦削,身形站得笔首,只有耳下的玉铛摇摇晃晃。
他长了些肉,一头墨发垂顺,发尾处却倔强卷起,倒与本人不拘的性子别无二致。
傅觉止的指尖在袖中信件上轻点,随口应了一声,没再追究。
他看着昭南松一口气的表情,转过身,语气轻描淡写。
“院里无法住人,这几日,夫人就睡在本王寝院。”
福海一听,立马扶着心口与陈萍对视,将那句“别处庭院己经收拾好了”硬生生压进喉咙里。
等昭南扑进软床,天色己经很晚了。
窗外的螽斯声清脆,他在榻里不停蛄蛹,要给自己找一个舒服的位置。
周身被松香包裹,昭南轻轻嗅了嗅,困得眼皮上下打架。
不消片刻,屏风外便传来响动。
应是傅觉止沐浴完回来了。
昭南满意地笑了笑,提醒道:“最后一个上床的关灯。”
一道人影绕过屏风,修长身形站立在床帏外。
傅觉止指尖撩起软纱,垂眼看着榻里仰躺的人。
他手里拿着一封信,俯身将纸张轻飘飘盖上昭南的脑门。
语气清冷,意味不明。
“家里人来的信,夫人还没看吧。”
昭南:“……”
那能是家里人?
总想给自己喂蛊,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仇人呢。
更何况……
他不是原主,看不懂南疆文。
昭南一时睡意全无,浑身僵硬,在软榻里躺得像个兵。
万万不能露馅。
他心下有了主意,眼睛一闭开始胡七八扯。
“想来也是让我吞下蛊虫,为南疆大义捐躯……”
昭南双手掩面,控诉道:“他们的心太脏了,我好伤心。”
傅觉止垂眸,看着他一路铺垫,终于说出了唯一的一句真情实意。
“我不想看。”
昭南挥了挥手,像赶鸡似的:“去去去,夫君快把它拿走。”
傅觉止敛眸,依了他,俯身将那封密信拣在指尖。
“信中内容倒与夫人的猜测所差无几。”
他声线沉冷,带着漫不经心的倦意:“只是那陶罐里的蛊虫,竟然也有本王一份。”
昭南:!
他惊得倒吸一口凉气,被自己呛得倒在床上闷咳连连。
够了,不要再虐待一旬老人了。
昭南咳得眼冒金星,眼尾洇出绯红的湿意,身形半伏,看上去单薄又孱弱。
耳垂上的玉铛也颤颤摇晃,他唇瓣泛红,仰起脸时泪眼朦胧,安慰道。
“夫君别怕,其实我都给踩死了……”
傅觉止轻笑一声,将指尖捏住的信纸往矮几上随意一放。
宽大的手掌贴近后背,昭南被他顺着呼吸,慢慢消停下来。
傅觉止视线瞥过他眼睫上的水珠,又定定望进那双蒙了雾的黑眸。
这个姿势像将人半揽入怀,他动了动指尖,声线平静:“夫人可有什么想说的?”
昭南思绪混沌,听见这句话十分迷茫:“?”
他宕机似的想了想,突然一缩身子往里滚了一圈。
随后掀开床上的薄被,示意傅觉止躺进来,大方邀请道。
“天很晚了,我们快睡吧。”
不好意思啊,他想说的只有这个了。
眼前落下一道阴影,床帏也放了下来。
榻里的光线骤然昏暗。
昭南被的松香包裹,周边充斥着另一个男人的味道。
有些涩,苦后却回甘。
他似乎很喜欢这个气味,凑近仔细嗅了嗅,浑然不觉地在别人领地上撒欢。
傅觉止闭上眼,指尖探出,轻轻将昭南转过来的脸拨回去。
“又不困了?”
昭南反应慢半拍,枕在傅觉止身侧史诗级过肺,窝窝囊囊地想做学人精。
“我也想熏这个香。”
傅觉止侧过头,喉间溢出一声笑。
他宽厚温热的掌心抬起,片刻后覆住了昭南的眼睛,示意他乖乖入睡。
夏夜静谧,落入耳畔的声色喑哑。
“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