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野长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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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晒网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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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名:
乡野长卷
作者:
王小黎1988
本章字数:
6198
更新时间:
2025-06-18

牛背岭的西河滩泛着银亮的光,梅雨刚过,三十多张渔网像巨型的蓝蝴蝶,铺在青石板上晒得邦硬。陈阿海蹲在自家网堆前,竹梭在指间翻飞,补着被河蚌划烂的网眼。他老伴在旁边剥毛豆,看他扎得深了,扯了扯他胳膊:“老海,使那么大劲干啥?网眼补密了,鱼钻不进来。”

“你懂个啥?”陈阿海用牙齿咬断麻线,“这是三指网,专捕斤把重的草鱼。网眼松了,小崽子钻过去,大的又卡不住——”他突然停住,盯着脚下一张渔网。网边沾着水草,网兜里还挂着半片碎螺蛳壳,“这网不是咱家的!”

老伴凑过来:“咋不是?蓝布边,红浮标,跟咱的一样。”

“浮标不一样!”陈阿海捏起个芦苇秆浮标,“咱的浮标下头打三个结,这浮标打两个。”他指了指浮标顶端的红漆点,“咱点的是圆点儿,这是长竖线——”

“阿海叔!”王二牛扛着竹篙从河滩那头跑过来,裤脚卷到膝盖,“我晒网时少了张,准是被风刮你这儿了!”他一把抓起那张网,“谢了啊,我拿回去补——”

“慢着!”陈阿海拦住他,“这网是你家的?”

“咋不是?”王二牛梗着脖子,“蓝布边,红浮标,跟我家的一样!”

“浮标不一样。”陈阿海把浮标递过去,“你家浮标用的是野芦苇,秆子细;我家的是塘边种的家芦苇,秆子粗。”他摸了摸网绳,“网绳也不对,你用的是新麻线,我家的是旧线掺新线——”

王二牛急了:“阿海叔,您这是成心挑刺儿!昨儿后晌我在西湾下网,风大,网被吹跑了。要不是您捡着,早冲下游去了!”

陈阿海的竹梭“啪”地砸在青石板上:“我捡的网我有权补!”他指了指河滩上的规矩碑,“光绪年间立的碑,写得清楚:‘漂网归捡,修补为证’——谁捡着破网,谁补,补完归谁。”

“那是老黄历!”王二牛涨红了脸,“现在渔网都买现成的,谁还按老规矩?再说了,这网是我下的,鱼获该算我的!”

“鱼获?”陈阿海冷笑,“这网破了七个洞,你下的鱼早跑光了。我补好了,下回来鱼,算我的。”

两人的声音惊动了河滩上的渔民。张老汉叼着烟袋过来:“吵啥?”听明白缘由,他拍了拍陈阿海的肩:“老海,二牛家刚添了娃,日子紧巴,你就让让?”

“张叔,不是我不让。”陈阿海指了指规矩碑,“这碑是我爷爷立的,那年他捡了张破网,补了三天三夜,后来网里捞了条三十斤的青鱼,卖了钱修了祠堂。”他摸了摸网绳,“渔网是活物,谁补它,它就认谁。”

王二牛跺着脚:“我不管!这网是我的,我要拿回去!”他伸手去抢,陈阿海死死攥着网角,两人拉扯间,网绳“咔嚓”断了一根。

“都住手!”陈水生从河堤上跑下来,手里提着饭盒,“爸,妈让我送午饭。”他看了眼争执的两人,“咋回事?”

陈阿海喘着粗气:“二牛非说这网是他的,要抢!”

陈水生蹲下来看浮标:“爸,这浮标确实不是咱家的。咱家浮标用红漆点三个点,这用的是蓝漆,点两个。”他转向王二牛,“二牛哥,你家浮标是不是在浮标杆上系了根绿绳?”

王二牛一愣:“是!我怕跟别人家混了,在浮标底下系了根绿绳——”他翻找浮标,在秆子根部摸到一截褪色的绿线,“在这儿!”他抬头看陈阿海,“阿海叔,这网真是我的!”

陈阿海的脸“唰”地红了:“我眼拙,没看见绿绳……”他松开手,“那你拿回去补吧。”

“不用了。”王二牛把网塞给陈阿海,“您补吧。我家的网破得更厉害,这张网您补好了,下回来鱼,分我两斤就行。”

陈阿海摆了摆手:“使不得!规矩是规矩,既然网是你的,我就不该留。”

“阿海叔,我信您。”王二牛笑了,“您补的网结实,我下网时心里踏实。再说了,我娃百天,您还送了两斤河虾——”

陈阿海拍了拍他的肩:“成!我今儿就补,明儿晌午你过来拿。”

陈水生蹲下来帮父亲理网绳:“爸,您不是说浮标暗记是咱家的秘密吗?咋没看出来?”

“老了,眼不中用了。”陈阿海捏起根浮标,“咱家的暗记是浮标顶端的红漆点,点三个,像三星伴月;王二牛家的是蓝漆点两个,像双鱼戏珠。还有李老汉家的是黄漆点首线,张婶家的是黑漆画圆圈——”他指了指河滩上的渔网,“每张网都有暗记,这是咱西河渔民的规矩,比按手印还灵。”

陈水生摸了摸浮标:“爸,我咋没学过这些?”

“你光知道买新网,哪知道老规矩?”陈阿海用竹梭穿线,“我像你这么大时,跟你爷爷学结网,他说‘网有千眼,眼眼连心。暗记是网的魂,丢了魂,网就散了’。”

王二牛蹲下来看修补:“阿海叔,您这结法叫啥?”

“‘回字结’。”陈阿海演示着,“补网要补得跟原网一样,线要走原线的道,结要打原结的扣。”他指了指破洞,“你看这洞是被河蚌划的,补的时候要加根‘护线’,绕着洞多打两圈,防着再被划。”

王二牛连连点头:“怪不得您补的网耐用,我补的总开线。”

陈水生拿起竹梭:“爸,我跟您学!”

“成!”陈阿海把竹梭递给他,“先学穿线。线要从网眼底下往上穿,别勒着网绳。”

日头爬上树梢时,张婶提着竹篮过来:“都歇会儿,吃块绿豆糕!”她指了指陈阿海补的网,“老海,你这网补得跟新的似的。”

“张婶,您家的网破了没?”陈阿海问,“我捎带手帮您补了。”

“破了!”张婶拍了拍脑门,“我家的网在东滩,被树枝挂了个洞。”她指了指浮标,“暗记是黑漆画圆圈,您瞅准了。”

“中!”陈阿海应着,“晌午我去拿。”

王二牛摸了摸补好的网:“阿海叔,我家还有两张网破了,您帮我补补?我给您送两斤新腌的鱼干。”

“送啥鱼干?”陈阿海摆了摆手,“你帮我去南滩收网,我帮你补网,咱换工。”

陈水生跟着学补网,竹梭在手里首打颤:“爸,这比玩手机难多了。”

“那是!”陈阿海笑着,“玩手机不用走心,补网得拿心贴网。网是渔民的命,你对它好,它就对你好。”

晌午收工,河滩上的渔网都补好了,像一片蓝色的海。陈阿海坐在青石板上,望着西河的水纹,想起爷爷的话:“网眼是天,网绳是地,暗记是人。天地人凑一块儿,网才活得久。”

王二牛扛着补好的网往家走,回头喊:“阿海叔,明儿我跟您学补网!”

“成!”陈阿海应着,“先学认暗记,再学补网眼,最后学结浮标——”

陈水生捏着浮标笑:“爸,我今儿才明白,咱家的浮标不是普通的浮标,是传家宝。”

“对喽!”陈阿海拍了拍他的肩,“这传家宝传的不是浮标,是规矩。有规矩,网才分得清;有规矩,人才能处得亲。”

晚风掠过西河滩,渔网轻轻摇晃,浮标上的暗记在夕阳下发亮——红的、蓝的、黄的、黑的,像撒在河面上的星星。陈阿海望着这些星星,想起年轻时和爷爷下网的情景:爷爷说“浮标是网的眼睛,暗记是眼的瞳仁”,现在他懂了,这瞳仁里装的,是西河渔民一辈辈传下来的信,是比河底的石头还结实的,最浓的暖。

三天后,西河涨了场小水。陈阿海和王二牛划着木船下网,浮标在水面上一颠一颠,像在跳一支古老的舞。陈水生跟着撒网,看浮标稳稳立着,暗记在阳光下闪着光,突然喊:“爸,网里有鱼!”

陈阿海抄起抄网:“拉!”渔网出水,银鳞闪得人睁不开眼。王二牛数着鱼:“八条草鱼,三条鲤鱼——”他分了五条给陈阿海,“阿海叔,这是您补网的功劳。”

“分啥?”陈阿海把鱼推回去,“网是你的,鱼也是你的。我补网,图的是网结实,鱼多了,大家都有得吃。”

陈水生望着满船的鱼,又望了望浮标上的暗记,突然明白爷爷说的“网有千眼,眼眼连心”是啥意思了。这千眼网连的,是西河两岸的人心;这暗记标着的,是一辈辈渔民守着的,最真的信。

夕阳把西河染成了金红色,渔网在船尾拖出一道银线。陈阿海哼起了渔歌:“西河的水哟清又长,浮标点点亮堂堂……”王二牛和陈水生跟着哼,声音混着水波的轻响,漫过河滩,漫过芦苇荡,漫进每一颗守着西河的心——那是牛背岭的底气,是老规矩的暖,是一辈辈人用热乎气儿焐着的,最浓的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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