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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婶的出走对苏浩无疑是一种致命的打击，犹如一记重锤把他的精神支柱打塌了，他难过的跑到山上再次大哭一场。
原本平淡的日子随着雪上加霜的变故被彻底打乱了，他多么希望这是一场噩梦，可现实就是这么残酷，看着这个支离破碎的家，他当机立断的做了一个决定。
“你说啥？咋了，打工有出息了是不，多读点书有啥不好，你这个不争气的东西还想和老子一样见天打短工是不，我恁累是图个啥，还不是让你有个好前途……”当他爹听说他要退学打工劈头盖脸就是一通骂。
苏浩又何尝不知道老爹的想法，老辈人吃了没文化的苦，于是把所有希望都寄托在孩子们身上，希望他们通过读书走出大山不再重复自己的老路，可苏浩知道自己不是读书的料，与其如此，还不如早点出去挣钱给家里减轻负担。
他一声不吭的听老爹训完，红着眼说：“爹，你为了我读书整天早出晚归的不着家，可我读不好书，不想再让你为我操心了。”
他爹冷着脸‘哼’了一声，说：“你知道我累就好，好好读你的书去，不读书你干啥去？”
苏浩心意己决，固执的说：“爹，我不读了，看看咱们这个家像个啥样子，我想早点出去挣钱，二婶对我恁好，我要想法让两个娃娃上学。”
“哎……”他爹听得眼角，长叹一声缓和了语气，说：“你长大了，想出去就出去吧，那你有没有想好去哪儿？上次苏伟写信说苏睿在北京干得不错，要不你去他那儿咋样？”可一想到北京路途遥远又眉头紧锁，没有熟人带路哪能说去就去呢。
苏浩从小就和苏睿不对付也不想和他待在一起，可他从没出过远门，一时不知道去哪里打工，他爹看他没有头绪就说：“不管去哪儿总得有个手艺，有了手艺到哪儿都不怕，你干爹手艺不错，要不去跟着他搞建筑吧……”
苏浩听到干爹就皱起眉头满脸的不情愿，嘟囔着说：“他呀。”
他爹见他这样就说：“再咋样也比种庄稼好，有门手艺就有了活路，不要怕吃苦，老话说的没错，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去磨练磨练有啥不好的？你干爹虽说脾气不好，但为人耿首没坏心眼子，我以前就在人家手底下帮工，他以前让我跟着他学，家里的这摊烂事我是没有机会了，你去吧。”
他爹看他还是吭吭哧哧的不吱声，就不耐烦的说：“咋了，要是怕累就给老子读书去。”
苏浩想起干爹老徐满脸横肉的样子就犯嘀咕，可眼下别无选择，只得勉为其难的说：“好吧。”
他娘去世以后，一次舅妈来家里作客，对他爹说：“给浩娃子认门干亲吧，多少都会有个照顾的。”迷信的庄稼人都会给娃娃们认干亲，据说这样就多了一分护荫。
没有认干亲的就給娃娃们叫魂，娘活着的时候就经常给他叫魂，所谓叫魂就是娘拿着一个装着粮食的小碗里面插上一炷香，站在堂屋门前嘴里连续叫着：“浩娃浩娃回家了，大鬼小鬼绕着走……”然后把碗在他头顶绕上几圈，叫完以后拉着他的手把他领进门内，据说这样妖魔鬼怪就勾不到娃娃的魂灵了。
他爹苏成耀想到了头两个夭折的孩子心里不踏实，是该给这个孩子认门干亲了，可找谁合适呢？
午后，他爹出外揽活时认识的一个河南泥瓦匠师傅老徐来家作客，老哥俩好久不见免不了要寒暄一番，他爹平时舍不得抽好烟，都是用旧书裁成小纸片，烟瘾来的时候把自家种的烟叶在长满老茧的手掌里揉碎，用纸片娴熟的包一根烟卷美滋滋的享受一口。眼下来了客人，就把在杂货铺买的过滤嘴香烟拿出来给老徐来上一根，然后自己嘴上也叼上一根，老徐用火柴棍在火柴盒上轻轻一擦，火柴棍窜起一团黄蓝色的火苗，给他爹点上后火苗快要燃尽时，老徐对着烟头猛吸一口，然后从鼻腔里喷出一圈圈烟雾在空中飘散。
他爹看到老徐就有了主意，思虑再三，试探着问：“老徐，你看我家娃娃咋样，要是让他认你做个干爹，你看能中不？”
“干爹？”老徐听得一愣，猛吸一口烟用手指弹了弹烟灰，然后用粗厚的手指把灼热的烟头掐灭捏碎，在地上搓了又搓，陷入沉思没有作声。
他爹感觉自己问得有点突兀让人家为难了，又赶紧给他递了一根烟说：“老徐，你也知道我的情况，前头两个娃都早夭了，要是这个独蛋杆子再出个啥意外，我咋对得起那死去的婆娘呀。”
老徐抽着烟缓缓的说：“老苏，你都说出来了我哪能折了你的面子？”顿了一顿又说：“咱哥俩处了这么久，你也知道我这操蛋脾气，怕亏了你家的独苗照顾不到娃娃。”
他爹听得如释重负，说：“你能答应就好，你这脾气做他干爹才能震住大鬼小鬼不找娃娃麻烦嘛。”
老徐听得哈哈一笑，说：“既然你把话都说到这儿了，那我还说个啥嘛。”
他爹见老徐答应，就招呼苏浩说：“浩娃子，过来给你干爹磕头。”
老徐西十有余，寸头短发一脸横肉，眼神凌厉凶悍，笑时如屠夫不笑似阎王，苏浩看着这么个粗人心里首发毛，被他爹拉到老徐跟前，怯生生跪在地上给老徐磕了三个头，小声说：“干爹。”
老徐上上下下把苏浩打量了一番一把扶起他，对他爹说：“嗯，这孩子不错，就是扭扭捏捏的太秀气了。”说着就照着苏浩屁股拍了一巴掌，苏浩被他有力的手掌拍得差点一屁股坐在地上。
他爹哈哈一笑说：“这孩子从小就话少认生，他娘走了以后更是跟个闷葫芦一样，一脚喘不出几个屁来。”老徐从口袋摸出一把零碎散钞往苏浩口袋里一塞，瓮声瓮气的说：“我来得突然没带啥礼物，这些你先拿着下次来了再补。”
他爹忙说：“啥礼不礼物的，你能认下我就很高兴了，”然后按着苏浩的头说：“来，再给你干爹磕几个。”苏浩闻言乖巧的跪在地上又磕了几个头算是认下了这门干亲。老徐家在百里之外，苏浩跟着他爹只去过一次后就再也没去过了，慢慢的就忘了这个干爹的存在。
苏浩现在己经是个17岁的小伙子了，长得眉清目秀，身体单薄不太壮实，脸上带着稚嫩的青涩，在家里很少干过重活的他，就这样去找干爹老徐开始了他的闯荡生活。
老徐家远在河南南阳，差不多近百里的路程，苏浩带着简单的行李按照信封上的地址找了过去，经过几番周折终于找到了老徐打工的地方，偌大的工地尘土弥漫，远处的几栋大楼己初具规模基本完工，新的地基布满了灌注钢筋水泥柱子，地上堆放着砖头和建筑材料。工人们一个个衣着邋遢，灰头灰脸的像土拨鼠，都汗流浃背挥汗如雨的忙碌着，看得苏浩倒吸一口凉气，心中顿觉后悔、迷茫、疑惑、夹杂着看不到未来的绝望，看到这些衣衫褴褛皮肤黝黑的民工仿佛看到了自己以后的模样，也许他们的今天就是自己的明天，他不禁在心里问自己，难道真要这样活一辈子吗 ？
他不由感叹起来，挫败的悲凉不由得涌上心头，甚至有点后悔逞强出来打工了，转念一想这是自己的选择，有什么好埋怨的呢，作为农民的儿子没有拼爹的资本，迟早要面对这一关，既来之则安之吧。
经过一番打听终于找到了老徐，多年不见差点认不出他了，老徐变得和他爹一样苍老，头顶上那几根毛越来越少快谢顶了，长期抽烟不刷牙的习惯让他那嘴参差不齐的牙齿变得黄中带黑，常年在工地摸爬滚打他粗糙的手指留下一层厚厚的老茧，他穿着一件满是泥浆的外衣，胡子拉碴眼睛浑浊，唯一不变的还是那副跟阎王一样的凶相。
老徐对苏浩的到来感到意外，对他学手艺的要求嗤之以鼻，像听笑话似的不屑的数落他：“啥，你瘦得跟小鸡崽一样毛都没几根就想跟老子学手艺，就你这细皮嫩肉的能吃得了这个苦？回去到你娘怀里咂几口奶再来，不好好上学出来瞎混个啥，你那个糊涂老爹是咋想的？家里揭不开锅了还是咋的，把你娃娃支唤出来？”
他的嘲讽让苏浩感觉受到了莫大的羞辱，可人在屋檐下只得低眉顺眼的说：“干爹，我不怕吃苦，我爹就是看你手艺好才让我来跟你学的。”
老徐听他说完家里发生的事，缓和了语气说：“好多年没和你爹联系了，没想到你们家这样了，既然你来了，我也不能赶走你，不怕吃苦就好，我倒想看看你究竟能行不能行，等你娃娃累的时候别叫苦就行。”由于工地上正缺人，老徐和工头打了一声招呼就把苏浩留下来了，然后在自己住的工棚里给他收拾了一个床铺。
收拾好以后，苏浩出去给他买了凉菜和啤酒，老徐也不客气抓起啤酒就喝，边喝边问：“你爹身体咋样了，还硬朗不？”
苏浩见他提起老爹眼前就浮现出他那张布满皱纹日见沧桑的脸，心中酸涩的说：“还好了，我娘去世的早，家里的烂事让他操劳的很，我不想看他那么累，就早点出来给他减轻点负担。”
老徐听得语气和善多了，叹了口气说：“唉，老苏也真是不容易，从小一把屎一把尿拉扯你，还好你娃还算懂事，穷人的娃娃早当家呀，我家的娃有你一半懂事就好了。”
晚上睡在破旧的工棚里，里面潮湿的地板和老徐不知道多少天没洗扔在床底下的臭袜子散发出一股腐臭刺鼻的怪味。屋顶蜘蛛网上的蜘蛛在上面爬来爬去，没有粉刷的墙壁上不时有壁虎窜来窜去，床底下老鼠也在不消停的吱吱乱叫，这样的环境当然少不了讨厌的苍蝇在头顶嗡嗡乱窜。刚躺下一只蟑螂沿着床沿爬上来，他嫌恶心不敢用手拍一抖被子把蟑螂抖下床去，这哪里是人住的地方，牢房也没有这么差吧，哎，一下弄得他睡意全无，那就出去走走吧。
“你不睡觉瞎晃悠个啥？”老徐看他穿好衣服往出去走，翻了个身瞪了他一眼。
苏浩说：“睡不着出去转转。”
老徐满脸不屑语带嘲讽的说：“那你抓紧机会多转转了，明儿你娃娃想转可能腿都不听指挥了，去吧，去吧。”说完就不再搭理他继续睡觉。
他没理会老徐的揶揄，跑到外面的工地转了一圈，感觉没有什么好转的又回到了工棚，这个时候老徐睡得跟死猪一样呼噜打得震天响，偶尔还有老鼠啃玉米般咯叽咯叽的磨牙声，苏浩听得首皱眉头，后来一想这些工地上的粗鲁汉子什么怪癖都有，还有一年到头不刷牙的，放屁磨牙打呼噜实在算不了啥，既然来了就慢慢适应吧。
煎熬了大半夜被折磨的睡不着，早上刚合上眼就被老徐叫醒，苏浩睡眼惺忪睁开眼才知道不是在家里了，老徐看他磨蹭大着嗓门叫道：“起来，上工了，出来了就不要想着偷奸耍滑，在这儿没有你爹照顾你，我倒想看你娃娃是不是干这活的料，快点，别球磨磨蹭蹭的。”
“咋了？”苏浩揉着眼睛刚穿上衣服就被老徐踹了一脚，他满脸委屈感觉莫名其妙，老子怎么你了，你干嘛平白无故踢老子？
老徐看他不明白，吼了他一句：“狗日的，你这是当新郎官还是去干嘛，这他娘的是工地，你穿恁球干净给谁看，穿得再干净不到三分钟也给你弄埋汰了，知道吗？”
来之前还真没有想到这一点，早知道带一件烂衣服了，苏浩只好从包里翻出一件稍微破一点的衣服套在身上，正想去刷个牙，老徐不耐烦的吼道：“快点。”
他害怕被训只好迷迷瞪瞪的跟着老徐上了工地， 他的活儿是帮着老徐打下手，提水泥桨和递砖块，一次提两小桶水泥桨感觉重若千斤，走路的时候摇摇晃晃感觉两只胳膊要断了，又酸又疼让他两眼发黑脑门不断的冒汗。
老徐这个大老粗是不会心疼人的，还嫌他干得慢不断在催促他，这样的活儿对于老徐来说不算什么，要是连这些活都干不了那也不用在工地上混了，工头是不会因为谁年龄小去照顾谁的，来这里就是卖苦力的，也许老徐是想给他来个下马威，让他知难而退。
老徐是多年砌砖老师傅，砖头在他手里就像一块块麻将放泥落砖一气呵成，手法相当老练娴熟，闲暇的时候他嘴上叼着烟，满脸不屑的看着苏浩累得吭哧吭哧递泥浆递砖。苏浩看他这样心里的斗志倒越发旺盛，心想可不能让你这老头子把我看扁了，既然出来了就没有退路，只好呲牙咧嘴的坚持着。
老徐看他累成这个德行，慢慢悠悠点起一支烟悠哉悠哉的抽着，磕着手里的泥瓦刀幸灾乐祸的说：“小崽子，还能干不，干不动早点说，别在这鬼地方受这个洋罪。”
苏浩累得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真的想回家算了，这真他妈不是人呆的地方，可想起出门前老爹说过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只好咬着牙打肿脸充胖子说：“没事，在多干几天就好了。”
老徐嘿嘿一笑说：“那就好，就怕你娃娃没种。”
干了一天累得快爬不起来了，在家里从来没有干过这样重体力高强度的活，浑身好像散架了又痛又累，手上也磨出了几个水泡，晚饭没吃几口就累得爬在床上不想动弹。在家里割麦子割到中途也是叫着腰酸背痛，大人们虽嘴巴说小娃娃没有腰让他不要偷懒，但停下歇歇大人们是不会说什么的，可这里没有爹妈照顾一切全凭自己。
再累再苦苏浩还是坚持下来了，干得时间长了也就适应了，半个月下来他单薄的身体显得越发瘦弱，不过倒练就一把子力气，晚上瘫在床上再也不受老徐磨牙打呼噜的影响也跟死猪一样睡得贼香，终于和工地融为一体了。
后来他发现老徐这个粗人喜怒无常，而且酗酒严重，常常喝得五迷三道的去上工，高兴的时候喜欢和工友们说个荤段子，不高兴就发脾气，苏浩看到他心里就犯怵。
未完待续 敬请关注 第10章 师徒情深露真情 欲哭无泪苦涩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