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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狼峪的秘密交通站，与其说是据点，不如说是一处依着陡峭山崖开凿、经过巧妙伪装的天然洞穴群。
入口极其隐蔽，被厚厚的、如同棉被般的积雪和纠缠如蛇的枯藤掩盖，即便是近在咫尺，也难以察觉那仅容一人侧身通过的罅隙。
洞内狭窄、阴冷、潮湿得能拧出水来，空气浑浊不堪，混杂着血腥、汗液、霉味和劣质煤油的气息，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沉重的湿冷，刺得肺腑生疼。
几盏用墨水瓶改装的简易煤油灯，是这黑暗深渊里唯一的慰藉，它们散发着微弱昏黄的光晕。
在凝滞的空气中摇曳不定，勉强照亮了洞壁上嶙峋如怪兽獠牙的岩石和凝结成霜花的冰凌。
光线所及之处，人影被扭曲拉长，投射在冰冷的石壁上，如同鬼魅般晃动。
洞内己经聚集了十几个人，都是陆续转移过来的干部、伤员和交通员。
他们蜷缩在冰冷的岩石角落，或是裹紧单薄的棉衣，或是紧咬牙关忍耐着伤痛。
气氛压抑而沉重，如同灌了铅的棉絮，塞满了每一寸空间。
王队长他们牺牲的消息，如同冰冷的铁锤，早己重重砸在每个人的心上。
此刻，外面肆虐的暴风雪像野兽般咆哮着撞击洞口，更兼那不知何时会如鬼魅般出现的敌人。
双重死亡的阴影笼罩下来，让每个人的心头都像压着千钧巨石，连喘息都变得艰难。
苏映雪顾不上一路跋涉的疲惫和几乎冻僵的西肢，立刻扑到赵营长身边检查伤势。
情况比她想象的还要糟糕百倍。
那道深可见骨的伤口在极度的严寒中严重冻伤，边缘发黑溃烂，可怕的感染正疯狂地向周围健康的组织蔓延。
刚才在风雪中的颠簸逃亡，又撕裂了本己脆弱的血管，失血过多让赵营长面如金纸，气息微弱。
此刻，他浑身滚烫，陷入半昏迷状态，嘴唇干裂起泡，无意识地发出痛苦的呓语。
苏映雪强迫自己冷静，纤长却因寒冷而僵硬的手指飞快地动作：
用冰冷的盐水艰难地冲洗着污秽的创口，剪掉腐肉时她的指尖都在颤抖，重新用仅存的相对干净的绷带紧紧包扎。
最后，她毫不犹豫地将那仅存的一支、如同救命稻草般的强心针注射进赵营长青紫的静脉。
然而，没有有效的消炎药，磺胺的影子都看不到，传说中的盘尼西林更是遥不可及。
她眼睁睁看着那象征着生命的温度在赵营长体内肆虐，却无法扑灭那致命的感染之火。
情况仍在无可挽回地恶化，她甚至能感觉到他脉搏的跳动正一点点变得微弱。
“根叔，”苏映雪抬起头，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那颤抖并非源于寒冷，而是源于深不见底的绝望，
“还有别的重伤员吗？药品…我们还有多少？”
她的目光扫过角落里几张同样因痛苦而扭曲的脸庞。
根叔，这位老交通员的脸在昏黄灯影下灰暗得如同洞壁的岩石。
他沉重地摇了摇头，声音沙哑干涩：
“方大夫，咱们这儿…就这些家当了。磺胺？早就一粒不剩了。
盘尼西林？那玩意儿咱们只在上级的通报里听过名字，是传说中的东西！
止疼片都掰成了几瓣，分给最疼的同志含着…
外面的路，全被鬼子的卡子和巡逻队封死了，这百年不遇的暴风雪把山封得像铁桶一样，补给…根本进不来，一粒粮食一颗药都别想！”
他枯瘦的手指指向角落里一个破旧不堪、藤条都散开的药箱，仿佛那是最后的坟茔，
“就剩点能冻成冰坨子的盐水、染得跟血似的红药水、几卷还算干净的绷带…还有…”
他喉头滚动了一下，声音更低，“…还有小半瓶鸦片酊，实在疼得熬不住了，才敢给一滴，吊着命罢了。”
绝望的气氛，如同冰冷刺骨的黑色潮水，无声无息地再次淹没了这个狭小、令人窒息的洞穴。
连那几盏煤油灯的火苗，都仿佛被这沉重的绝望压得矮了几分，光线更加黯淡。
压抑的啜泣声、痛苦的呻吟声、沉重的叹息声交织在一起，汇成一首绝望的哀歌。
就在这时，洞外负责警戒的民兵小石头，连滚带爬、几乎是手脚并用地撞了进来，带进一股刺骨的寒风。
他脸上毫无血色，瞳孔因极度的惊恐而放大，声音尖利得变了调，带着哭腔：
“根…根叔！不好了！山…山梁那边！有人！很多…很多人影！打着火把！朝…朝这边来了！
风雪太大…看…看不清…但…但火把排着队…还…还有狗叫声！又尖又凶！像是…像是鬼子！肯定是鬼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