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窑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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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钧血疑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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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名:
千窑图
作者:
作文不会写
本章字数:
10868
更新时间:
2025-07-08

林瓷僵在原地,如同被九天神雷劈中天灵盖,浑身血液逆冲头顶,又在下一秒冻结成冰。他死死盯着那块土坯上晕染开的血痕——那不是凝固的污渍,是活的!

暗红的血沫在灰褐粗糙的土坯上晕染开来,层层叠叠,由深及浅,瑰丽得惊心动魄。它并非寻常血渍的暗沉,反而透出一种难以言喻的温润光泽,如同上等美玉,又似初春枝头悄然绽放的海棠花瓣,在昏黄油灯下流转着神秘内敛的光晕。一股微弱却精纯的暖意,带着大地脉动般的生机,竟从这片小小的海棠红痕中隐隐透出,驱散了周遭些许的阴寒死气。

这不是幻觉!

林瓷的呼吸彻底停滞,眼珠几乎要瞪出眼眶。那红色,那光泽,那温润如玉的质感……一个带着历史尘埃与传说神异的名字,如同惊雷般在他混乱濒临崩溃的脑海中轰然炸响:

钧窑!

“入窑一色,出窑万彩”!以变幻莫测、瑰丽无双的窑变釉色名动天下!而其中最负盛名、被奉为神品的釉色,正是那如同朝霞初升、海棠怒放的——玫瑰紫,海棠红!

母亲咳出的血……竟能让最劣质的陶土,瞬间呈现出传说中钧窑神品的海棠红釉色雏形?!

这绝非巧合!这绝不是普通的咳血!

一股源自血脉深处的寒意,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间缠绕上林瓷的心脏,越收越紧。他浑身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几乎是用尽全身力气扑到炕沿边。他伸出颤抖得如同秋风落叶般的手,小心翼翼,如同触碰世间最易碎也最珍贵的珍宝,捧起了那块染血的土坯。

指尖传来奇异的触感——冰凉粗糙的陶土之下,那染血之处竟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温润!仿佛触摸的不是泥土,而是某种沉睡的玉石。昏黄的灯光下,那海棠红的血痕流转着神秘内敛的光晕,瑰丽得惊心动魄,深深刺痛了他的眼睛。

窑洞死寂。油灯发出最后几声微弱的“噼啪”,挣扎的火苗将林瓷脸上交织的惊骇、茫然与深入骨髓的疲惫,投射在身后斑驳的窑壁上,如同狂舞扭曲的鬼魅。母亲的呓语,那些曾被他忽略或无法理解的破碎音节,此刻如同魔咒般在他耳边疯狂回响、撞击,每一个字都带着冰冷的铁锈味:

“青州……”

“阿姊……”

“祭釉……”

“快……跑……”

还有那半截残碑上,触目惊心、仿佛用血泪刻下的字迹:

“天启七年……阿姊……焚身……”

碎片在脑海中疯狂旋转、碰撞、组合。一个可怕到令人窒息的猜想,带着焚身的烈焰与血腥气,终于冲破了迷雾,狰狞地浮现在他眼前:

母亲……甚至自己身上流淌的……莫非是那早己断绝、只存在于传说和史书碎片中的——钧窑神匠血脉?!

这念头如同烧红的烙铁,烫得他灵魂都在抽搐。

为什么?为什么这神匠之血会流落在这偏远的龙泉窑镇?母亲,这个沉默隐忍、被肺痨折磨得形销骨立的女人,她是谁?她的“阿姊”又是谁?那触目惊心的“焚身”二字,是否就是这血脉所背负的诅咒?与这带来力量与无尽吞噬的“窑神印”契约,又有何宿命般的纠葛?

无数疑问如同毒藤,瞬间缠绕住他的心脏,勒得他几乎无法呼吸。他猛地低下头,目光死死钉在自己右手腕上——那道由窑神印延伸出的、颜色己变得暗红、如同劣质瓷器开片般的狰狞裂纹!

一股难以言喻的寒意,比这破窑最深处的阴冷更甚百倍,如同冻结骨髓的毒液,瞬间从脊椎骨窜上头顶,蔓延至西肢百骸!

母亲的肺痨……这诡异得近乎神迹的血脉之力……手腕上这如同活物般贪婪吞噬生命的裂纹……还有那如同附骨之蛆、将灵魂都拖入冰冷深渊的契约……

一切的一切,都被一条无形的、充满了血腥气与焚身烈焰的宿命之线,死死地、紧紧地缠绕在了一起!线的尽头,指向一个地方——青州!

“钧窑……” 林瓷的喉咙里艰难地挤出这两个字,干涩得如同砂砾摩擦。他捧土坯的手抖得更厉害了。

他猛地想起幼时,在镇上唯一的老书摊角落翻到的那本残破不堪的《窑变志异》。书页发黄脆裂,上面用粗陋的笔触描绘着钧窑的传说。一幅插图深深烙印在他记忆深处:熊熊燃烧的巨大官窑龙口前,一个模糊的人影张开双臂,纵身跃入那吞噬一切的烈焰!图旁歪斜的小字注释:“神匠血祭,釉色天成,海棠始现”。当时只当是荒诞不经的乡野怪谈,此刻想来,每一个字都带着血腥的真实!

“血祭……” 林瓷喃喃自语,目光再次落回土坯上那片惊心动魄的海棠红。难道母亲……或者她那未曾谋面的“阿姊”……也曾经历过如此惨烈的献祭?

寒意更深了。他下意识地看向土炕上昏迷的母亲。她灰败的脸在微弱的光线下如同蒙着一层死气的面具,深陷的眼窝是吞噬一切的黑洞。这血脉带来的,究竟是神赐,还是无法摆脱的诅咒?

他挣扎着起身,踉跄走到窑洞一角堆积杂物的阴影里。那里藏着他从各处搜集来的、关于瓷土的只言片语。他发疯似的翻找,手指被粗糙的陶片和断砖划破也浑然不觉。终于,在几块垫桌脚的青砖下,他抽出了一片边缘焦黑卷曲的残纸,上面是某个不知名窑工潦草记录的片段:

“……青州钧窑,天启七年遭大劫……官家索‘海棠红’贡盏急如星火……窑主程氏姐妹……妹以身投炉……火熄,开窑得海棠红盏三……色如霞,润如脂,然盏底隐有血纹……程氏长女不知所踪……官讳莫如深,焚窑灭迹……”

“程氏姐妹……妹以身投炉……长女不知所踪……” 林瓷的手指死死抠进粗糙的纸页边缘,指节因用力而发白。母亲梦魇中那泣血的“阿姊”……难道就是纸上记载的、以身祭窑的妹妹?而母亲……就是那个侥幸逃脱、背负着血海深仇与恐怖秘密的姐姐?!

“天启七年……焚身……” 残碑上的字迹与纸上的记录在脑海中重叠,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母亲口中那不成调的“青州”,并非呓语,而是铭刻在骨血里的故乡,是梦魇开始的地方,也是所有秘密的源头!

窑洞的空气仿佛凝固成了冰冷的铅块,沉重地挤压着林瓷的胸膛。他扶着冰冷刺骨的窑壁,大口喘息,每一次吸气都带着撕裂般的痛楚和浓重的血腥味。真相的碎片如同淬毒的利刃,一片片扎进他的心脏。

他缓缓抬起自己的右手,借着油灯最后一点苟延残喘的光,再次审视那道暗红的裂纹。它如同干涸大地上最深的裂谷,边缘锐利,颜色比之前似乎更深沉了几分,隐隐透出一种不祥的暗沉光泽。指尖小心翼翼地拂过裂纹边缘的皮肤,一种细微的、如同瓷器龟裂蔓延的“沙沙”感传来——裂纹的末端,竟真的延伸出了几条极其细微的、如同冰裂开片般的细小分支!它们如同贪婪的根须,正悄无声息地向着更深处、更广处侵蚀!

一年寿元的代价,不再是一个虚无缥缈的数字,而是如此清晰、如此狰狞地刻印在了他的身体之上!如同一个正在缓慢扩大的死亡标记!

他尝试着集中所剩无几的精神,去感受那深植于裂纹深处的契约烙印。一股冰冷、沉重、带着明确吸噬之力的感觉立刻汹涌而来!仿佛皮肤下连接着一个无底的冰冷深渊,正张开贪婪的巨口,持续不断地、永不餍足地吞噬着他最本源的生命力!一种前所未有的、源自生命本源的虚弱感瞬间席卷全身。这不是饥饿的眩晕,也不是劳累的脱力,而是像一棵被蛀空了树心的老树,外表尚在,内里却在不可逆转地枯萎、腐朽。他甚至能“听”到生命流逝的声音,如同细沙从指缝间滑落,无声无息,冷酷无情。

这裂纹,这契约,吞噬的是他的生命精元!而母亲咳出的钧窑之血,展现的却是赋予泥土生机的神异力量!

一个更可怕的念头如同冰锥,狠狠刺入他的脑海:这“窑神印”契约,选择他作为宿主,难道……正是因为感知到了他体内潜藏的钧窑血脉之力?它以生命为燃料,所求的,是否正是这血脉深处蕴含的、能化腐朽为神奇的“祭釉”之力?母亲惊惧的“快逃”,是否正是因为知晓这契约与血脉相遇,将引发无法想象的灾劫?

“娘……娘你醒醒!” 林瓷猛地扑回炕边,声音嘶哑破碎。他紧紧握住母亲那只枯槁冰凉的手,仿佛想从中汲取一丝确认或慰藉。然而,回应他的只有一片死寂和掌心那彻骨的寒意。

他想起那袋用命换来的占城稻种。生的希望!他挣扎着爬起,踉跄着冲向墙角那个破陶罐。倒出十几粒金黄的稻种,用破陶罐里仅剩的、相对干净的雨水仔细淘洗。每一粒稻种都圆润,散发着泥土与阳光沉淀的醇厚气息。他将其放入一个缺了口的粗陶碗中,加入珍贵的清水,置于尚有微弱余温的窑炉边。

时间在煎熬中流逝。窑洞死寂,唯有炉灰偶尔发出细微的崩裂声,以及碗中水被余温催动发出的极其微弱的“咕嘟”声。林瓷守在旁边,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那碗渐渐被浸透的稻米。他不敢眨眼,仿佛稍一松懈,那点微弱的希望就会熄灭。

不知过了多久,一股久违的、醉人的、充满了生命希望的清香,如同黑暗深渊中透出的第一缕天光,顽强地在污浊冰冷的空气中弥漫开来——新米蒸煮的清香!

林瓷的心脏剧烈地跳动起来,几乎要撞破胸膛。他小心翼翼地将变得温热粘稠、散发着金黄光泽的米汤捧到土炕边。他跪坐下来,用一块相对干净的布巾垫着手,极其轻柔地托起母亲枯槁得只剩骨头的头颅。她的脖颈僵硬冰冷,如同深秋失去所有水分的枯枝。

“娘……喝汤了……喝点米汤……喝了就好了……” 林瓷的声音带着浓重的哽咽,每一个字都像砂轮磨过喉咙。他用一把边缘磨得光滑的小木勺,舀起小半勺温热的、金黄色的米汤,凑到母亲干裂灰白、毫无血色的唇边。他极其耐心地、用勺尖极其轻柔地润湿她的唇瓣,试图撬开那紧闭的牙关。

一次,两次……米汤顺着唇缝艰难地渗入少许。母亲灰败的喉咙似乎极其微弱地滚动了一下。

林瓷的心猛地一缩!屏住呼吸,更加小心地继续喂食。一勺,又一勺……温热的、饱含着占城稻种强大生机的米汤,如同涓涓细流,缓慢而持续地流入母亲干涸枯竭的身体。

奇迹,在无声的喂食中悄然发生。

几勺珍贵的米汤下去,母亲那如同蒙着死灰的脸上,竟奇迹般地透出了一丝极其微弱的红润!虽然依旧黯淡,却不再是毫无生气的灰败!她那紧锁的、如同刻满了痛苦沟壑的眉头,也似乎极其轻微地舒展了一丝!虽然眼睛依旧紧闭,但那种深陷于死亡阴影中的僵硬感,似乎被这生命的暖流稍稍融化了一角!

巨大的喜悦如同温热的泉水,瞬间涌上林瓷的心头,冲垮了他强撑多日的堤坝!滚烫的泪水如同决堤的洪水,不受控制地汹涌而出,顺着他沾满泥污、血渍和烟灰的脸颊滚落,砸在母亲冰凉枯瘦的手背上。

喂完最后一口米汤,林瓷疲惫地守在炕边,紧紧握着母亲那只依旧冰凉的手,仿佛要将自己残存的生命力也传递过去。他不敢眨眼,生怕错过一丝细微的变化。

时间在死寂中缓缓流淌。油灯的火苗终于耗尽最后一丝灯油,发出几声微弱的“噼啪”后,彻底熄灭。浓稠如墨的黑暗彻底吞噬了窑洞。

就在这绝对的黑暗与死寂中,不知过了多久,仿佛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母亲那如同石缝般紧闭的眼皮,极其轻微地、如同蝶翼般颤动了一下!

林瓷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一下,又一下……终于,那沉重的眼皮,极其艰难地、缓缓地掀开了一条缝隙!

浑浊!无神!瞳孔仿佛蒙着一层厚厚的灰翳!然而,那不再是之前昏迷时一片死寂的茫然!那浑浊的眼底深处,似乎有极其微弱的光,艰难地穿透了厚重的迷雾!

她的目光极其缓慢地、茫然地转动着,仿佛在辨认这个陌生又熟悉的世界。最终,那涣散的目光,极其艰难地、一点点地聚焦,落在了林瓷布满泪痕、污垢和血渍的脸上。

她的嘴唇,极其轻微地嗫嚅着,干瘪深陷的喉咙里,发出几个微弱到如同风中游丝、几乎被窑洞死寂瞬间吞噬的音节:

“……瓷……儿……”

声音微弱得几不可闻,却如同九天惊雷,在林瓷耳边轰然炸响!

“娘!我在!我在!娘!你醒了!你认得我了!” 林瓷瞬间泪如泉涌,巨大的喜悦和辛酸如同滔天巨浪,将他彻底淹没!他紧紧回握住母亲那只枯瘦的手,用尽全身力气回应着,仿佛要将这失而复得的联系永远攥住!

然而,这如同神迹般的“回光返照”并未持续太久。母亲眼中的光芒依旧微弱而浑浊,似乎用尽了所有的力气才维持着这一丝清醒。她的目光缓缓转动,仿佛在寻找什么,最终,落在了林瓷因为激动而紧紧握着她的手、从而暴露出来的右手腕上——那道颜色暗红、如同开片瓷器般的狰狞裂纹,在绝对的黑暗中,她似乎也能清晰地“感知”到它的存在!

就在目光“触及”那道裂纹的瞬间!

母亲浑浊的瞳孔骤然收缩!仿佛看到了世间最恐怖、最不愿见到的东西!一股不知从何处涌来的力量猛地灌注到她枯槁的身体里!她那只被林瓷握着的手,猛地爆发出惊人的力量,反手死死扣住了林瓷的手腕!枯瘦如柴、指甲断裂的指尖,如同生锈的铁钩般深深嵌入林瓷的皮肉之中,带来尖锐刺骨的剧痛!

“呃……!” 林瓷猝不及防,痛得倒抽一口冷气,却不敢、也不愿挣脱。

母亲用尽最后一丝残存的生命力,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林瓷的方向,眼神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惊惧、绝望和一种近乎泣血的哀求!她的嘴唇剧烈地翕动着,喉咙里发出“嗬嗬”的破风箱般的声音,断断续续、如同用灵魂在泣血呐喊:

“……印……!逃……快逃……!” 每一个字都像在撕裂她的喉咙。

“……青州……找……找到……‘她’……!” 目光穿透林瓷,仿佛望向某个遥远而恐怖的存在。

“……补……!一定要……补……!”

最后一个“补”字尚未完全出口,如同燃尽的烛火骤然熄灭,母亲眼中的光芒彻底消失!那死死扣住林瓷手腕的枯手,也如同失去了所有支撑,力量瞬间抽离,无力地滑落,软软地垂在冰冷的炕沿。她再次陷入深度的昏迷,气息比之前更加微弱,仿佛一根随时会断裂的游丝。

只有那惊惧到极致的眼神残留的余韵,和那未尽的、如同血咒般的呓语——“青州”、“找到‘她’”、“补”——如同烧红的烙铁,带着无尽的恐惧、绝望和沉重的谜团,深深地、永远地烙印在了林瓷的心头,烫得他灵魂都在颤抖。

窑洞里,只剩下无边无际、令人窒息的黑暗与死寂,以及林瓷自己粗重如破旧风箱般、带着血腥味的喘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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