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姑娘,”她抬起头,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看着沈清辞,带着一种孩童式的、却首指核心的推论,“你说,王府里,有谁既懂这些药草很贵重,又不想让它们好好长在这里呢?或者……谁最不想让王爷用到这些药草呀?”
童言无忌,却如惊雷贯耳!
沈清辞心头剧震!萧宝儿的话,像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一个充满阴谋可能性的黑暗匣子!动机!萧宝儿点出了最关键的——动机!毁坏药圃,除了制造混乱掩盖潜入目的,更深层的,是否是为了断绝王府获得某些珍稀药材的可能?针对谁?靖王?还是……王府中需要这些药材的某个人?
她看着萧宝儿那张天真无邪却又隐隐透着一丝早慧的小脸,第一次对这个“偶然”撞见自己的小郡主产生了更深的探究欲。这孩子,绝不像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
“宝儿,”沈清辞压下翻腾的思绪,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你观察得很仔细,说得……也很有道理。不过,这些都是大人的事情,很复杂也很危险。天色不早了,你该回去休息了。这些事,交给王爷和府里的管事去查,好吗?”她必须让萧宝儿远离这些可能的危险漩涡。
萧宝儿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失落,但很快又乖巧地点点头:“嗯,宝儿知道啦。沈姑娘你也早点休息。”她依依不舍地看了沈清辞一眼,又望了望那片狼藉的药圃,才在闻声赶来的嬷嬷陪同下,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
目送萧宝儿小小的身影消失在回廊尽头,沈清辞独自站在药圃的废墟中。夜风吹拂着她淡蓝色的裙裾,带来阵阵药草的苦涩和泥土的腥气。灯笼的光将她的影子拉得长长的,投在凌乱的地面上,显得有些孤寂。
“精通药理……目标明确……动机叵测……”她低声自语,目光扫过这片被恶意蹂躏的土地。靖王府这潭水,比她想象的更深、更浑。平静的表象之下,暗流汹涌。小郡主无意间的“童言”,像投入湖面的石子,激起的涟漪或许比她想象的更为深远。
与此同时,在王府西侧一处装饰华美、熏香袅袅的偏院里,气氛却与药圃的肃杀截然不同,弥漫着一股压抑的妒火和怨毒。
烛光摇曳,映照着梳妆台前一张精心描绘的芙蓉面。柳如烟身着一袭茜红色云锦宫装,衬得肌肤胜雪,满头珠翠在灯光下熠熠生辉,端的是一副倾国倾城的绝色姿容。然而,此刻她那张美艳绝伦的脸上,却布满了寒霜。她死死盯着铜镜中自己的倒影,手中的一支上等螺子黛被她捏得几乎要断裂。
“啪!”一声脆响。
她终究没能控制住力道,坚硬的螺子黛狠狠划过光滑的镜面,留下一道刺目惊心的白色划痕,如同她此刻被妒忌撕裂的心。
“沈清辞!一个不知打哪儿冒出来的野路子医女!贱人!”柳如烟的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带着刻骨的恨意,与她绝美的容颜形成骇人的反差,“她凭什么?!凭什么一来就住进东跨院的‘静思轩’?那是王爷特意为……为贵客留的地方!连我都只能在这西偏院!”她猛地站起身,华丽的宫装裙摆带倒了旁边一个插着时鲜花枝的细颈瓷瓶。
“哗啦!”瓷瓶摔得粉碎,花瓣和水渍溅了一地。
贴身侍女秋菊吓得脸色发白,慌忙蹲下身去收拾碎片,声音带着颤抖:“小……小姐息怒!您消消气!那沈清辞不过是个大夫,是王爷见她治瘟疫有点本事,才暂时让她进府查药材的事,等查完了,自然就打发走了!她哪配跟小姐您比?”
“暂时?”柳如烟猛地转身,猩红的指甲几乎戳到秋菊的鼻尖,眼神狠厉如毒蛇,“你懂什么?!王爷何时对一个女子如此上心过?亲自派人去接!亲自安排住所!方才竹林出事,王爷还特意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说‘保她周全’!”她胸口剧烈起伏,嫉妒的毒火几乎要将她焚烧殆尽,“本宫在王府这么多年,费尽心机,王爷可曾多看我一眼?!可曾对我有过半分温言软语?!她沈清辞算什么东西?!一个来路不明的贱婢,也配?!”
秋菊吓得噤若寒蝉,连碎片都不敢捡了,只垂着头瑟瑟发抖。
柳如烟看着镜中自己因愤怒而扭曲的脸,深吸了几口气,强行压下翻腾的杀意,但那眼神却越发阴冷幽深。她缓缓坐回梳妆台前,拿起另一支螺子黛,对着镜子上那道划痕,细细地、一点点地描画着自己的柳叶眉,动作慢条斯理,却透着一股令人毛骨悚然的寒意。
“呵,”她忽然轻笑一声,笑声冰冷刺骨,“王爷保她周全?好啊……本宫倒要看看,她沈清辞,在这靖王府里,能‘周全’到几时!”她的指尖划过那道镜面的裂痕,如同在谋划着如何将那个闯入她领地、夺走她渴望目光的女人,也一并撕碎。
“秋菊。”
“奴婢在!”
“去,”柳如烟的声音恢复了平日的柔媚,却带着淬了毒的冰冷,“给我好好打听打听,咱们这位新来的沈大夫,到底有什么‘过人之处’,能让咱们王爷……另眼相看。”她刻意加重了“过人之处”西个字,眼神里的恶意几乎要溢出来。
“是,小姐!”秋菊如蒙大赦,连忙应声退下。
烛光下,柳如烟对着镜子,慢慢勾勒出一个完美却毫无温度的笑容。
沈清辞缓缓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熟悉的承尘。昨夜的记忆如同潮水般涌入脑海——萧宝儿那声猝不及防的“娘亲”、黑衣人诡异的潜入、竹林中的刀光剑影、柳如烟那淬了毒的笑容和令人窒息的异香、以及……昏迷前最后看到的,萧景珩那双深不见底却隐含关切的眼眸……
她撑着还有些虚软的身体坐起,试着活动了一下手脚。虽然乏力感依旧如影随形,但比起昨夜那濒死的麻木,己是天壤之别。张院判的解药果然神效,只是那曼陀罗花粉的余毒,恐怕还需时日慢慢清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