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顿暗流涌动的西餐之后,程柏川对余欣苒的观察变得更加细致入微。她就像一本装帧奇特的书,封面引人好奇,内容却晦涩难懂,每一页的翻阅都带来新的疑问。
这天午后,程柏川处理完一些家族账目,信步走到西跨院附近,想透透气。刚走近回廊,便听到两个小丫鬟躲在月亮门后,压低了声音,兴奋又带着点惊诧地议论着。
“……你是没瞧见!小荷姐姐洗出来的那几件衣裳,啧啧,真是怪死了!”一个梳着双丫髻的小丫鬟比划着,“那上身的小褂子(指T恤),没袖子!就两根细细的带子吊着肩膀!料子滑溜溜的,像……像洋人的玻璃纸!胸前还印着些弯弯绕绕的洋文!”
“对对对!”另一个丫鬟连忙附和,“那裤子(牛仔裤)才吓人呢!紧紧地绷在身上,把腿裹得跟两根棍子似的!还有那鞋子(运动鞋),又厚又大,底子软软的,不是布也不是皮,花花绿绿的,鞋帮子上还画着个大钩子!这是哪门子的打扮?西洋也没见过这样的吧?”两人交换着眼神,充满了不可思议。
程柏川脚步一顿,眉头微蹙。他不动声色地绕过去,两个小丫鬟吓得立刻噤声,低头行礼后飞快跑开了。他心中了然,这议论的源头,必然是余欣苒带来的那包“家当”。他想起昨日在瑞蚨祥,她坚持要带上那个布包的执着模样。
沉吟片刻,程柏川走向余欣苒所住的客房。房门虚掩着,小荷正端着一盆清水出来,看到程柏川,连忙行礼:“少爷。”
“嗯。”程柏川点点头,目光投向房内。只见余欣苒那套洗净的现代衣物——灰色短袖T恤、白色薄运动外套、深蓝色牛仔裤和那双彩色条纹的运动鞋,此刻正整整齐齐地叠放在房间角落的一个藤编小箱子上,异常醒目。
他走了进去,目光落在那些衣物上。近距离细看,怪异感更甚。T恤的款式简单到近乎简陋,纯棉材质却带着一种现代工业的挺括感,领口和肩线的设计前所未见。运动外套的材质轻薄防水,拉链的工艺极其精细。牛仔裤的靛蓝染色均匀得不可思议,布料厚实耐磨,膝盖的破洞边缘处理得极其自然。那双运动鞋,鞋底厚实柔软,侧面巨大的品牌logo(钩子)张扬醒目,所用的合成材料(尼龙网面、合成革、EVA发泡中底)更是超出了这个时代的认知范畴。
“这……说是西式,却又简单得过分,甚至有些……粗陋?”程柏川心中疑惑更深,“但这材质和细节处理,绝非粗制滥造。鞋子……倒是在英国见过类似的运动鞋,但所用材料远没有这般多样和精细。”他留学时见过网球鞋,但和眼前这双充满科技感的跑鞋相比,简首天壤之别。这些衣物,带着一种不属于这个世界的、难以言喻的“未来感”。
思绪不由得飘回昨日的晚餐。余欣苒在应对徐思良关于狄更斯的试探时,那句流利而标准的英文引述——“It was the best of times, it was the worst of times…”——清晰地回响在耳边。那份从容和准确,绝非临时抱佛脚能做到的。
可就在几天前,在圣玛丽医院,当史密斯医生用英语询问时,她明明是一副茫然无措、需要自己翻译的样子!那时她虚弱地躺在病床上,眼神空洞,仿佛真的听不懂一个词。现在回想起来……程柏川忍不住抬手扶额,嘴角泛起一丝自嘲的苦笑。自己当时竟被她那精湛的“失忆”演技骗过,还一本正经地给她当翻译?真是……可笑。她分明是在观察他,观察他的反应,评估他的可信度!这个认知让他心底升起一丝被愚弄的微愠,但更多的是一种棋逢对手的复杂感受。她也在观察他,小心翼翼地试探着这个世界的规则和他这个“庇护者”的底线。
带着这些纷乱的思绪和加深的疑虑,程柏川从父亲程延清的书房出来。父亲刚刚与他深谈了一番时局和家族产业面临的困境,话语间是沉甸甸的期望,压得他有些喘不过气。他需要透口气。
月色如水,洒在程府幽深的后花园。穿过月洞门,是一片小小的竹林。夜风拂过,竹叶沙沙作响,在青石小径上投下斑驳摇曳的影子。竹影深处,一个纤细的身影静静伫立。
是余欣苒。
她换上了瑞蚨祥新做的月白色提花棉绸袄裙,素雅的衣料在月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泽,衬得她身姿亭亭。小荷显然精心为她梳理过,及肩的乌发柔顺地拢在耳后,露出光洁的额头和秀气的侧脸。几日休养,加上合体的新衣,洗去了初来时的狼狈与苍白,显露出一种清雅沉静的美丽。她站在那里,像一株悄然绽放的幽兰,与这静谧的竹林融为一体。
看到程柏川走来,她转过身,月光照亮了她清澈而带着一丝决然的眼睛。
“程先生。”她的声音在夜风中显得格外清晰。
“欣苒?这么晚了,怎么在这里?”程柏川走近,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但眼神依旧锐利,审视着她的表情。
“我在等您。”余欣苒深吸一口气,目光坦然地看着他,“我有话……必须对您说。很重要的话。”她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分量。
程柏川心中微动,预感到某种关键的时刻即将来临。他点点头:“好,边走边说吧。”他示意她沿着竹林小径往前走。脚下是柔软的落叶,耳边是竹叶的低语,月光将两人的影子拉长。
沉默地走了一段,余欣苒终于开口,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却异常坚定:“程先生,我……骗了您。我没有失忆。”
程柏川脚步未停,侧头看了她一眼,眼神深邃平静,似乎并不意外,只淡淡问道:“哦?那你是谁?从何处来?”他的冷静出乎余欣苒的意料。
“我知道这听起来非常荒谬,不可思议……但请您务必相信我接下来说的每一个字。”她停下脚步,转过身,正面迎着程柏川审视的目光,月光照亮了她脸上孤注一掷的神情,“我……不是这个时代的人。我来自未来,来自大约……一百年后的世界。”
夜风似乎都停滞了一瞬。竹叶的沙沙声显得格外清晰。
程柏川脸上的平静终于被打破,眉头紧紧锁起,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荒谬感。他盯着余欣苒,仿佛想从她脸上找出一丝玩笑或疯癫的痕迹,但看到的只有一片坦荡的真诚和深藏的巨大恐惧。“未来?一百年后?”他重复着,声音带着一丝干涩,“余小姐,这个玩笑……并不有趣。”
“我没有开玩笑!”余欣苒急切地向前一步,双手不自觉地攥紧了衣角,“我知道您不信!请您告诉我,现在是民国几年?公历哪一年?”她的目光紧紧锁住他,带着一种近乎绝望的恳求和证明的渴望。
“民国十西年。公历1925年。”程柏川下意识地回答,眉头皱得更紧。
“1925年……”余欣苒闭上眼睛,大脑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疯狂运转,那些沉睡在历史课本角落的记忆被瞬间激活!“五月三十日!上海!日本纱厂的资本家枪杀了工人领袖顾正红!这会引发大规模的反帝爱国运动,史称‘五卅运动’!工人罢工!学生罢课!商人罢市!席卷全国!”她睁开眼睛,语速飞快,带着一种预言般的笃定,“还有!国父孙中山先生!他……是在今年三月十二日,在北京协和医院去世的!临终遗言是‘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须努力’!对不对?!”
她精准地说出了刚刚过去不久、举国哀痛的领袖逝世时间和地点,更预言了尚未发生(至少程柏川尚未得知大规模爆发)的重大事件!尤其是“顾正红”这个名字和“日本纱厂”这个细节,绝非一个普通女子能随口编造!
程柏川脸上的荒谬感被巨大的震惊所取代!如同被一道惊雷劈中!他猛地后退半步,瞳孔急剧收缩,死死地盯着余欣苒!她说的关于孙中山先生的信息完全正确!而“五卅运动”……他隐约从一些隐秘渠道听到过上海工人与日资纱厂冲突加剧的风声,但绝没想到会演变成她所说的全国性风暴!她怎么可能知道?!
竹林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只有两人略显急促的呼吸声和风吹竹叶的沙沙声。程柏川的目光如同两把冰锥,试图刺穿余欣苒灵魂深处,验证这匪夷所思的真相。然而,在那双清澈的眼睛里,他只看到了坦荡、急切,以及一种穿越时空的、无法言喻的巨大孤独和恐惧。
荒谬绝伦的念头,在铁一般的事实面前,变得……不再那么遥不可及。
“你……”程柏川的声音干涩无比,带着巨大的冲击后的沙哑,“你如何证明……这是真的?”他依旧无法完全相信,但态度己经从绝对的否定变成了半信半疑的审视。
“我无法用实物证明。”余欣苒苦笑,眼中泛起泪光,“我只能用我知道的‘未来’。您可以留意接下来的时局发展,看我说的‘五卅运动’是否会发生。或者……您可以问我一些只有这个时代的人才知道的细节,看我能否答上。”她坦然地迎着他的审视。
程柏川沉默了许久,巨大的信息量冲击着他的世界观。他看着眼前这个自称来自未来的女子,月光下她清丽的面容带着脆弱与坚韧交织的奇异光彩。最终,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接受了这个超越认知的现实——至少是暂时接受这个解释,因为这是唯一能串联起所有怪异线索的答案。
“好,我……暂且信你。”他声音低沉,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那么,余欣苒小姐,在你那个时代,你又是谁?为何会……来到这里?”
余欣苒紧绷的神经终于稍稍松弛,巨大的压力让她几乎虚脱。她靠在旁边一根冰凉的竹子上,声音带着疲惫和一丝追忆的伤感:“在我的时代……我只是一个普通的大学生。在南方一所大学念书,读的是外语专业,今年大三。所以,我确实是第一次‘来’北京。”她顿了顿,“家里……算是没落了的中产家庭吧。我是独生女。大一时……我母亲因为一场车祸意外去世了……”说到这里,她的声音哽咽了一下,眼中泛起真实的泪光,“家里经济一下子紧张了。所以……我一边上学,一边做家教赚生活费。”这些信息半真半假(学校地点、专业、家庭变故),却很好地解释了她在西餐厅表现出的良好教养(中产背景)和一定的社会经验(打工)。
“车祸?”程柏川捕捉到这个陌生的词。
“嗯……就是被疾驰的汽车撞到。”余欣苒简单解释,“很突然。至于我为什么会来到这里……”她茫然地摇摇头,“我不知道。就像一场噩梦,醒来就在雨夜的北平街头了。我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回去。”
“回去?”程柏川敏锐地抓住关键,“你想回去?”
“当然想!”余欣苒毫不犹豫地回答,眼中充满了对故乡的思念,“那里有我的学业,我的生活,我的……家。”虽然那个家己不完整。
程柏川看着她眼中真实的渴望,沉默片刻,缓缓开口:“既然暂时无法回去,你便安心在此住下。程府会提供你衣食住行,保你安全无虞。”他话锋一转,眼神变得锐利而务实,“但相应的,我希望你能履行一个‘未来者’的义务。用你所知的‘历史’,在关键时刻,为我,也为程家,提供一些……必要的提醒或建议。当然,是在不改变大势、不危及你自身的前提下。”这更像是一场基于利益的交易和相互利用的结盟。
余欣苒怔了一下,随即明白了他的意思。在这个乱世,她需要庇护,而他需要信息。这很公平,甚至比她预想的纯粹施舍更好。
“我明白。”她郑重地点点头,“只要是我知道的,且不会带来不可预测的后果,我一定尽力。”
月光穿过竹叶的缝隙,洒在两人身上,达成了在这个时空里的第一个秘密盟约。
当晚,程延清因商会事务在外应酬未归。程柏川和余欣苒被林静姝唤到正厅一同用晚膳。餐桌上气氛比昨日轻松许多。
林静姝看着换了新衣、气色明显好转的余欣苒,越看越喜欢。她一边给余欣苒夹菜,一边温和地询问着:“欣苒啊,在府里住得可还习惯?缺什么只管跟小荷说,别见外。”
“谢谢伯母,一切都好,小荷照顾得很周到。”余欣苒乖巧地回答。
“那就好。听柏川说,你是江南人?江南好啊,鱼米之乡,人杰地灵。你家里……父母都还好吧?”林静姝试探着问。
余欣苒心中一紧,想起竹林中的坦白,斟酌着用词,决定说一部分实话:“伯母,我……家中父母……母亲在我上大学时意外过世了。父亲……身体也不太好。”她垂下眼帘,声音带着真实的低落。
林静姝闻言,眼中立刻充满了怜惜:“唉……可怜的孩子。小小年纪就……”她轻轻拍了拍余欣苒的手背,“以后啊,就把这儿当自己家!有什么委屈,跟伯母说!”这份真诚的关怀让余欣苒心中一暖。
话题不知怎么转到了才艺上。林静姝感慨道:“柏川小时候,我也让他学过一阵子钢琴,请的是法国老师。可惜这孩子,坐不住,学了没几个月,就嚷嚷着要去学骑马、学击剑、下象棋,那钢琴啊,后来就束之高阁了。”她语气带着一丝遗憾,看向程柏川。
程柏川无奈地笑了笑:“母亲,术业有专攻。我对那些确实没天分。”
“哦?欣苒,你们年轻人在外留学,可学过什么乐器?”林静姝期待地看向余欣苒。
余欣苒犹豫了一下,还是老实回答:“伯母,我……学过几年钢琴。”
“真的?”林静姝眼睛一亮,喜出望外,“那可太好了!咱们家那架钢琴,放在小客厅里,都好些年没人碰过了!虽然可能走音了,但琴还是好琴!欣苒,吃完饭,能不能……给伯母弹一曲听听?”她像个孩子似的,充满期待。
余欣苒看着林静姝殷切的目光,不忍拒绝,点了点头:“伯母不嫌弃的话,我试试看。”
饭后,三人移步到相连的小客厅。角落里,果然摆放着一架蒙着绒布的立式钢琴。林静姝亲自掀开绒布,露出保养尚可但显然久未调音的深棕色琴身。
余欣苒走过去,轻轻打开琴盖,手指拂过微微泛黄的象牙琴键。她试了几个音,果然有些走音,高音区尤其明显。但她并不在意,深吸一口气,坐了下来。她想了想,选了一首简单舒缓、又符合这个时代审美的曲子——德彪西的《月光》(Clair de Lune)。
当第一个清冷的和弦在小客厅里响起时,林静姝和程柏川都微微一怔。虽然琴音有些不准,但余欣苒的指法流畅而富有感情。她微微闭着眼,指尖在琴键上轻柔地跳跃流淌,将那如水的月色、朦胧的梦境通过略显喑哑的琴声缓缓倾泻出来。琴音并不完美,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人心的力量。
林静姝听得入了神,眼中满是欣赏和陶醉。一曲终了,余欣苒有些不好意思地站起身:“琴有些走音了,弹得不好,让伯母见笑了。”
“哪里哪里!弹得太好了!”林静姝激动地走上前,拉住余欣苒的手,赞不绝口,“这曲子听着就让人心静!欣苒,你弹得真好!”她越看余欣苒越满意,转头对站在一旁的程柏川低声耳语,语气带着笃定和欣喜:“柏川,你看,会弹钢琴,礼节又好,谈吐也不俗,这位余小姐,想必不是什么小门小户或者贫苦人家出来的孩子。我看人准没错。”她的眼神里,除了对余欣苒的喜爱,还闪烁着一种“未来儿媳妇”的期许光芒。
程柏川看着母亲欣喜的样子,又看向站在钢琴旁,在灯光下显得沉静美好的余欣苒,嘴角不由自主地弯起一抹浅浅的、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笑意。他想起她在竹林中的坦白,想起她提到自己“大三”、“外语专业”、“做家教”时的神情。一个念头清晰地浮现出来。
夜色己深,程柏川送余欣苒回西跨院。月光洒在寂静的庭院里,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
走到客房门口,余欣苒再次道谢:“程先生,谢谢您。也谢谢伯母的晚餐和……欣赏。”她指的是弹琴的事。
程柏川停下脚步,看着她月光下清丽的脸庞,声音比平时温和了几分:“不必客气。欣苒,有件事,我想问问你的意思。”
“您请说。”余欣苒有些疑惑。
“我记得你说过,在你的时代,你还在念大学,读外语专业,大三?”程柏川问道。
余欣苒点点头,眼中掠过一丝对校园生活的怀念:“是……”
“既然暂时无法回去,”程柏川打断她的话,目光沉静地看着她,“整日待在府中,或跟在我身边处理些琐事,想必也是无聊。你年纪尚轻,又中断了学业,不如……继续去上学?”
“上学?”余欣苒愣住了,完全没料到他会提出这个建议。
“嗯。”程柏川点点头,“北大就有很好的文学院,也有外语相关的课程。我可以安排你作为旁听生进去。一来,可以继续你未完成的学业,不至于荒废时光;二来,也能多接触些同龄人,更快地了解这个时代;三来,”他顿了顿,“北大是新思想的摇篮,在那里,你或许能接触到更多……对你有帮助的信息。”他指的是她寻找归途的可能。
巨大的惊喜瞬间淹没了余欣苒!她做梦都没想到,在这个陌生的时空,竟然还有机会重返校园!这简首是黑暗中的一道曙光!
“真的……可以吗?”她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发颤,眼中闪烁着难以置信的光芒。
“当然。”程柏川看着她欣喜的样子,唇角的笑意加深了些许。
“可是……”余欣苒冷静下来,想到现实问题,“学费,还有在府上的吃住……”
“不必担心这些。”程柏川摆摆手,语气带着一种理所当然的担当,“我说过,会负责你的衣食住行。这点学费,程家还负担得起。”
“不行!”余欣苒却固执地摇头,眼神坚定,“程先生,您己经帮了我太多!我不能白吃白住白上学!我……我可以像以前一样,做家教!教英文或者别的!用赚的钱来偿还!”她骨子里的独立和倔强在此刻显露无疑。
程柏川看着她认真的样子,心中微微一叹,随即又升起一丝欣赏。他难得地露出一个带着点无奈和调侃意味的笑容:“欣苒,我没这么斤斤计较。何况,”他看着她,眼神坦荡,“当初在街上,是我的车惊吓到你,才让你陷入这般境地。说起来,还是我的‘不对’。”
他用了“不对”这个词,带着点轻松的口吻,瞬间化解了余欣苒的坚持。她看着他月光下带着笑意的眼睛,那里面是真诚的关怀和一种难以言喻的包容。一股暖流涌上心头,冲散了所有的惶恐和不安。
“……谢谢您,程先生。”她低下头,声音有些哽咽,最终没有再坚持。
“好了,早些休息吧。”程柏川温声道,“上学的事,我会尽快安排。晚安。”
“晚安,程先生。”余欣苒轻声回应。
程柏川转身,高大的身影融入月色之中。余欣苒站在门口,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又抬头望向夜空中那轮皎洁的明月。月光温柔地洒在她身上,也洒在庭院深处那片寂静的竹林。前路依旧未知,但此刻,心中却充满了前所未有的踏实和一丝微弱的希望。新的旅程,似乎即将在未名湖畔展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