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霆急忙否认:“我看是你脑子被西洋人那套荼毒了,我只是看他可怜,他额娘死了,连副像样的棺木都没有,到现在还没入土呢。”
“你急什么,跟你开个玩笑,哎,谁让男人都喜欢救风尘呢。”
谢煜临还是建议硬抢,跟那种地方的人有什么道理可讲,再说给他们五万大洋,岂不是助长春馆的气焰么?春馆有了这笔钱将来还不知道买多少好人家的孩子。
杜霆不同意,詹蕴夕的身契在妙妙手里,他不想把事情闹大,詹蕴夕毕竟是王府的小贝勒,要脸面,如果事情闹大,他在春馆做过小哥儿的事儿传出去,以后怕是不好做人。他才二十出头,名声毁了就坏了,日后哪家好人家的女儿肯嫁给他?”
“还是谈谈价钱吧,闹大了对他不好。”
谢煜临讥笑道:“杜霆,你不对劲。”
两人大清早来到春馆,谢煜临喊道:“管事的呢,出来!”
一个正在扫地的粗使丫头跑过来,作揖道:“大爷,轻声些,馆主还在睡呢,现在不营业。”
谢煜临一脚踢翻面前的桌子:“什么下贱东西,敢跟本少爷摆架子,快点让他滚出来!”
“谁在撒野呀?”楼上传来一道慵懒的男声,像蜜糖一样黏糊。
谢煜临抬头要骂,可看到那人后,骂人的话卡在喉咙里,就是说不出来,半张着嘴巴,望着楼上款款走下来的人。
那人穿着月白色长衫,衫子是真丝的,白得一尘不染,随着射进来的日光晃得人眼疼。他的脸一半笼罩在日头投下的光影里,依稀能看到如画般的眉眼。
像是一汪温柔的烟雨下进心里,滋润得人心头软软的。
谢煜临闭上嘴巴,什么也没说。
杜霆看着他没出息的样子,默默翻了个白眼。
这人真靠不住,昨天还放狠话要杀要打的,要拆了春馆,如今真见了妙妙,居然哑火了。不中用!
“馆主,今日前来,我想跟你商量,先带詹蕴夕回去。”
妙妙眼睛一转,眉目间的风情像满溢的碧水般涌出来。
“又想空手套白狼啊,我记得,你和我的人待一夜,可还一分钱都没给呢。”
谢煜临瞪大眼睛,推推杜霆:“你真玩了?”
杜霆只得如实相告:“三天前詹家福晋过世了,至今还未安葬,詹蕴夕为人子,总得回去一趟,送亡人一程,不管怎么说,你先让他跟我回去一趟。”
妙妙笑道:“那如果黄鹤一去不复返,我又当如何呢?”
谢煜临皱着眉头不悦道:“你怎么不讲理?还有没有一点儿同理心,人家母亲去世了,连回去奔丧都不许?你有没有父母?”
没想到,这句话惹怒了妙妙,好看的面容顿时染上愠色,“我没有父母,若是有,又怎么会沦落到这种地方,詹蕴夕这个人我不放,要带他走,除非你烧了我这间馆。”
说罢扭身上楼。
他腰背细长,挺得很首,走起路来小幅度摆胯,背影倒也好看。
谢煜临紧紧盯着他的背影。
这时顺子突然跑过来:“少爷,您果然在这里,昨晚上你从禁闭室偷跑出去,司令很生气,正带兵来抓你呢!”
话音未落,杜老虎像一阵风一样旋进门,马鞭子敲得震天响。
“杜霆,你伤了军营的兄弟出逃,就为了来这种地方鬼混?老子一把火烧了这鬼地方,省得你天天魂不守舍!”
“爸,我不是来消遣的,是来救人的。”
“老子不管你干嘛来,来这种地方就是不行!”
听到响动,妙妙又从楼上下来:“谁呀,在我这儿又喊又杀的?”
杜老虎看见他,气不打一处来,就是这么个不男不女的东西,开了间不三不西的馆,祸害世间的好男儿。手里的马鞭转了转,突然,鞭子朝着妙妙抽过来。
妙妙吓得脸色发白,那根马鞭足足有三指粗,外面包着一层熟牛皮,带着劲风朝着他的脸飞过来,这鞭子抽到脸上,半张脸都得烂了。
他吓得腿软,连躲都忘了躲,站在原地傻呆着不动,杜老虎动作又快,眼看就要被鞭子打到,谢煜临上前一步,拉着他的胳膊把他圈在怀里,快速转了个身,鞭子结结实实落到谢煜临后背上。
谢煜临耸了下肩,吐出一口血沫。妙妙连忙扶住他,纤长的手指有些颤抖,睫毛轻颤,“你......没事吧?”
“没事,区区一鞭子,不妨事。”
杜霆怒视着他爸:“爸,他是我朋友,你怎么能出手这么狠呢!”
杜老虎不屑,收了鞭子:“哼,老子想打的是这个小白脸,谁让煜临挡着呢?不过本司令也算替谢家教训孩子了,年纪轻轻的孩子,整日往这种乌烟瘴气的地方钻,该打!”
妙妙从身上掏出一块手绢,替谢煜临擦了嘴角。“嘴里还有血么?吐到帕子上,免得呛到。”
谢煜临垂眸看了看帕子,没接。这帕子很白,捏在妙妙骨节分明的手里,绵软从指缝间溢出,上面沾染了一点红色血沫。
“不用了,收起来吧。不过,爷我身子金贵,替你挨了一鞭子,可不能白挨。”
妙妙咬了咬牙,没想到这么快就讨要报酬。
“你把詹蕴夕放了,以后我谢家罩着你,保准你不受欺负。”
妙妙看了他一眼,没说放人,也没说不放,顺手把那条帕子丢进脚边装杂物的簸箕,扭着细腰上楼去了。
不一会儿,詹蕴夕从楼上下来。看来谢煜临这一鞭子没白挨,奏效了。
“谢煜临,我送你去医馆看看吧,上点药。”
谢煜临笑笑,摇头道:“不用,你先带詹家小公子回去吧,我自己回家上药就行。不过你记住,你欠我一个人情。”
“没问题”
谢煜临走后,杜霆看了看詹蕴夕,面无表情命令道:“上车。”
詹蕴夕很警惕,一双眼睛瞪得溜圆:“你要带我上哪儿?”
“少废话,肯定不是卖你,上车。”
“你不说清楚我不上车。”
杜霆没了耐心,一把扯住他的胳膊,扔进车里。
“啊,你弄疼我了,混蛋!”
杜霆也坐进去,一把捏起他的下巴,他的脸被捏变了形,“你这张嘴给我放干净点儿,我是在救你,连好坏是非都分不清,詹王府里的人都这样蠢么,怪不得败落了。”
詹蕴夕一下子炸毛了,王府是败落了不假,可容不得杜家这样的暴发户耻笑。
“啪!”一巴掌扇在杜霆脸上。
“你算什么东西?下贱,也敢提我们詹王府?”
杜霆被打懵了,没想到詹蕴夕竟然动手扇他。随便动手打人可不是什么好毛病。
顺子也吓了一跳,猛踩一脚刹车,车子骤停,詹蕴夕身子重重撞到前面座位靠椅上,又重重弹回来,他没坐稳,竟然歪倒在杜霆怀里。
“你刚刚打我?”
杜霆眼神有些吓人,明显是生气了,詹蕴夕有点害怕,可又不想失了颜面,刚才打人的时候有多嚣张,现在就有多害怕。
他虽然单纯不谙世事,可也知道看人眼色,这人生气了,自己多半是要遭殃。
但还是嘴硬道:“打了,怎样?”
杜霆脸阴沉着,他虽然不是什么富家贵族出身,可从小也是爹娘娇宠着长大, 杜老虎夫妇没舍得对他动过手,更别提扇脸了,如今当着顺子的面被詹蕴夕扇了脸,他自然不会轻易了结这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