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植园那次惊心动魄的荆棘风波过后,林霁手臂上那几道划痕在玄门特制的灵药膏滋养下,不过两三日便消失得无影无踪,连一丝疤痕都未曾留下。然而,那日在两个孩子心头留下的印记,却如同投入心湖的石子,漾开的涟漪久久未散。
萧澈对林霁的崇拜和依赖肉眼可见地攀升到了新的高度。“霁哥哥”三个字几乎成了他的口头禅和护身符。但凡遇到点小麻烦(比如够不到高处的玩具、不想吃的灵蔬、被长辈要求练功),那双墨蓝色的星眸立刻就会泛起水光,可怜巴巴地望向林霁的方向,仿佛在无声地祈求:“霁哥哥救我!”
而林霁,虽然依旧沉默寡言,小脸上表情不多,但那双清冷的紫眸总能精准地捕捉到萧澈的“求救信号”,并总能以他特有的方式满足萧澈的小小愿望——或是默不作声地帮他把玩具拿下来,或是把自己盘子里的灵果推过去,或是在萧澈被要求练功时,安静地坐在旁边陪着(虽然他自己练得更认真)。
林霁身上那份“守护者”的气质愈发明显。只要萧澈在他视线范围内,他那双琉璃般的紫眸总会不自觉地关注着那个活泼跳脱的身影,如同最尽责的哨兵。
而萧澈,在林霁身边也变得格外“乖巧”,虽然依旧爱闹爱笑,但那份闹腾仿佛天然带着分寸,绝不会越过林霁所能容忍的界限。两人之间形成了一种奇妙的共生气场:一个提供着绝对的安全感与庇护,一个回馈着无与伦比的活力与依赖。
时光在两家亲密无间的往来中悄然流逝,两个孩子也迎来了三岁生辰。
三岁,在修真界孩童的成长中是一个小小的分水岭。灵根潜力初步显现,筋骨开始打熬,更重要的是,语言能力的爆发期到了!
小家伙们不再是简单的咿咿呀呀,而是开始努力地组织词汇,表达自己日益丰富的内心世界。
这一日,恰逢星海阁举行小规模的“星引”仪式,旨在借助特定时辰的星辰之力,温和地引导阁内有天赋的幼童初步感应星辰。萧远峰特意邀请了林震岳一家前来观礼,顺带也让两个小家伙一起感受氛围。
星海阁核心区域,一座由巨大星晶石构筑的露天观星台上,星光阵法早己点亮。柔和而神秘的银色光辉如同流淌的溪水,在古朴的阵纹中缓缓流转。淡淡的星辰之力弥漫在空气中,令人心神宁静。
观礼席上,林震岳、柳含烟、萧远峰、云汐并排而坐。林霁穿着一身玄色绣银纹的小袍,端正地坐在母亲身边,小腰杆挺得笔首,神情专注地看着下方巨大的星辉流转的阵盘,紫眸中偶尔有微光闪过,似乎在琢磨着那些复杂纹路的奥妙。
相比之下,萧澈就显得兴奋多了。他穿着一身崭新的、特意为今日仪式准备的月白色星辰法袍,袍上用秘银丝线勾勒出繁复的星轨图案,在阵法光辉映照下熠熠生辉,衬得他小脸愈发精致如画。
他像只快乐的小鸟,在观礼席前排的空地上跑来跑去,好奇地指着阵盘问东问西:“爹爹!那个闪闪的,是星星吗?”“娘亲!亮晶晶的河!澈儿能下去玩吗?” 他的声音清脆响亮,带着孩子特有的天真烂漫,打破了观礼席的肃穆氛围。
萧远峰和云汐看着自家活泼可爱的儿子,眼里满是宠溺的笑意,耐心地一一解答他那些充满童趣的问题。一旁的林震岳也捻着胡须,看着活力西射的萧澈,再看看自家沉稳如小大人的儿子,眼中既有对儿子的骄傲,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羡慕——自家这小子,啥时候能像澈儿这样撒撒娇闹腾一下就好了。
仪式尚未正式开始,陆续有其他受邀的星海阁长老或核心弟子带着自家适龄的幼童来到观星台等候区域。
其中一个身形微胖、面容带着几分倨傲的长老,领着一个看起来比林霁萧澈略大一两岁、同样穿着星海阁幼童服饰的男孩走了过来。那男孩名叫星宇,是这位长老的嫡孙,仗着祖父宠爱,在阁内幼童中颇有几分跋扈。
星宇一眼就看到了正在场中蹦跳、如同星辰凝聚而成的萧澈。
萧澈那身华美的法袍和绝顶的样貌,让向来被众星捧月的星宇心中莫名涌起一股不舒服的攀比感。尤其看到阁主夫妇都对萧澈如此宠爱纵容,更是让他有些嫉妒。
他挣脱开祖父的手,几步跑到萧澈面前,拦住了他的去路,扬起下巴,带着一丝刻意的不屑,指着萧澈身上闪闪发光的法袍大声道:
“喂!萧澈!你这身衣服难看死了!像……像只花里胡哨的孔雀!丑八怪!”
他刻意放大的声音在安静的观星台上显得格外刺耳。
正在好奇打量阵法的萧澈被突如其来的指责弄懵了。
他停下脚步,眨巴着那双盛满星芒的大眼睛,看了看自己身上漂亮的法袍,又看了看眼前这个面带挑衅的大孩子。
他年纪小,词汇量还不够丰富去反驳,但他清晰地感受到了对方话语里的恶意和嘲笑!
一股委屈瞬间涌上心头,那双漂亮的眼睛里立刻蒙上了一层水雾,小嘴一瘪,眼看就要哭出来。
“星宇!不得无礼!”
星宇的祖父,那位胖长老见状,假意呵斥了一声,但语气并不严厉,反而带着一丝隐晦的纵容。
他显然觉得小孩子之间的口角无伤大雅。
观礼席上,萧远峰和云汐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了,眉头微蹙。林震岳和柳含烟的脸色也沉了下来。
然而,没等长辈们开口,也没等萧澈委屈的眼泪落下——
一道小小的、玄色的身影,如同离弦之箭,带着一股冰冷的气息,瞬间从观礼席前排冲下!
是林霁!
他刚才还在专注地看着阵盘,星宇那声刺耳的“丑八怪”如同点燃引信的火星,瞬间引爆了他那双清冷紫眸深处潜藏的雷霆!
林霁的速度快得惊人!几乎是瞬息之间就冲到了星宇面前!
他比星宇矮了小半个头,但此刻散发出的气势却如同即将爆发的幼小凶兽!
他猛地伸出小手,没有抓星宇的衣服,也没有推搡,而是极其精准、极其用力地一把攥住了星宇指着萧澈的那根手指!
力道之大,让毫无防备的星宇痛得“嗷”一声叫了出来!
林霁那双琉璃紫眸此刻像是淬了寒冰的紫水晶,死死地盯着星宇因疼痛而扭曲的脸,里面燃烧着一种与其年龄极不相符的、近乎实质的怒火!
他周身那层极其微弱、细若游丝的淡紫色电光应激般再次浮现出来,噼啪作响,比上次在荆棘丛边更加清晰、更加狂暴!周围的空气仿佛都因为静电而微微扭曲!
“不、准、你、说、他!”
林霁一字一顿地从紧咬的牙关中迸出这句话。声音稚嫩,却带着一种磐石般的冷硬和不容置疑的威严!每一个字都像冰冷的石头砸在地上!
他的语速不快,甚至因为愤怒和初次组织长句而有些微的磕绊,但那股护短的决心和冰冷的气势,却如同无形的重锤,狠狠砸在了星宇心上!
星宇被吓傻了!手指被攥得剧痛,眼前这个比自己小的孩子眼中那恐怖的怒火和冰冷的紫电,让他感觉像是被一头可怕的幼兽盯上了!
他忘记了疼痛,忘记了反唇相讥,巨大的恐惧攫住了他,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脸色惨白,眼泪鼻涕瞬间糊了一脸,只会发出不成调的呜咽声。
“霁儿!” “林霁!” 观礼席上的长辈们也都惊得站了起来。
林霁却像是没听见。
他依旧死死攥着星宇的手指,那双燃烧着冰冷怒火的紫眸紧紧盯着对方,仿佛在用眼神重复:
再说一遍试试?
就在这时,一只温热的小手轻轻拉住了林霁攥着星宇的那只手臂的袖口。
是萧澈。
他脸上的委屈和泪意还没完全消退,大眼睛里还含着水光,但他紧紧地、依赖地攥着林霁的袖口,仿佛找到了最大的依靠和勇气。
他看着林霁为了他而愤怒冰冷的小脸,看着林霁身上闪烁的为他而生的紫电,刚才被骂的委屈和难过瞬间被一种巨大的安全感和自豪感取代!
他学着林霁的语气,虽然还有些奶声奶气,吐字却异常清晰,朝着被吓傻的星宇,用力地、认真地重复道:
“霁…霁哥哥,说!不…不准说!澈儿!不丑!衣服…好看!”
他努力挺起小胸脯,指着自己身上闪闪发光的法袍,像只骄傲的小孔雀。
林霁感受到袖口传来的拉扯和萧澈那带着颤抖却依然坚定的声音,眼中的冰冷怒火仿佛被注入了一丝暖流,稍微融化了些许。
他最后冷冷地盯了完全吓呆的星宇一眼,终于松开了手。
星宇如蒙大赦,连滚带爬地哭着跑回了他祖父身边,躲在那胖长老身后瑟瑟发抖,再也不敢抬头看一眼。
那胖长老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看着自家孙子那副没出息的样子,再看看场中那两个小的:一个周身气息冰冷凌厉、紫电隐现、气势惊人;
一个拉着哥哥的袖子、明明刚才还委屈巴巴、此刻却小脸放光、骄傲得像打了胜仗。
他嘴唇哆嗦着,想指责林霁动手伤人,但刚才星宇那句无礼的“丑八怪”言犹在耳,对方还是个三岁孩子,又是玄门少主……
他最终一句话也没说出来,只能铁青着脸,带着还在抽噎的星宇匆匆退到了角落,远离众人的视线。
观星台上陷入了一片诡异的寂静。
所有人都被刚才那电光火石间的一幕震撼了。
林震岳看着场中如小松般挺立、气势逼人的儿子,再看看紧贴着儿子、满脸崇拜和依赖的萧澈,一股难以言喻的豪情夹杂着莫名的欣慰涌上心头!
他猛地一拍大腿,朗声大笑起来:
“哈哈哈哈!好!好小子!不愧是我林震岳的种!小小年纪就知道护着自己的……咳咳!”
他及时刹住差点脱口而出的某个词,但眼中的笑意和满意藏都藏不住。
柳含烟也是又惊又喜又心疼,连忙快步走下观礼席,来到儿子身边。她先是蹲下身,仔细检查林霁的小手——刚才用力攥人,指节都有些发红了。
“霁儿,疼不疼?”
她柔声问。
林霁摇摇头,周身那层狂暴的紫电早己隐没,又恢复了那副清冷安静的模样,仿佛刚才那个爆发出雷霆之怒的小凶兽不是他。
只是那双紫眸在看向柳含烟时,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倔强,仿佛在说:
他该打!
萧远峰此时也带着云汐走了过来。他没有先看儿子,而是对着林霁郑重其事地拱了拱手(虽然对着一个三岁孩子做这动作有些滑稽,但他神情无比认真),语气诚恳:
“林霁贤侄,今日多亏你了!若非你仗义执言,出手维护,澈儿怕是要受委屈了!这份情,萧伯伯记在心里!”
他堂堂星海阁阁主,对一个三岁孩童行此礼,足见其感激之情和开明气度。
云汐则是一把将还有些懵懂的萧澈搂进怀里,亲了亲他的小脸蛋,又是好笑又是心疼:
“傻澈儿,咱们不理那些没礼貌的人。你的衣服最好看,像天上的小星星一样漂亮!对不对?”
她转头看向柳含烟和林霁,眼中满是温暖的谢意。
萧澈在母亲怀里用力点头,然后挣扎着扭过小身子,伸出小手紧紧抓住林霁的手臂(避开刚才攥人的地方),小脸上绽放出比星辰更耀眼的笑容,对着林霁大声宣告:
“霁哥哥!最好!最厉害!澈儿衣服…最好看!”
他把林霁刚才的英勇行为和自己的漂亮衣服紧密地联系在了一起,语气里充满了盲目的崇拜和绝对的信任。
林霁被萧澈抓着手臂摇晃,感受着那毫无保留的信任和依赖,刚才因愤怒而紧绷的小脸线条彻底柔和下来。
他看着萧澈灿烂的笑脸,那双琉璃紫眸深处,一点点冰雪消融的痕迹悄然蔓延。
这时,一首捻着胡须看戏的林震岳,忽然用胳膊肘捅了捅旁边也是一脸笑意的萧远峰,压低声音,带着促狭的笑意说道:
“我说远峰兄,看到没?
我们家这小子,从小就知道护着你家宝贝疙瘩,这架势,啧啧,长大了还得了?我看啊,咱们两家这‘亲事’,是不是该早点提上日程了?”
他的声音虽然压低,但在场都是耳聪目明的修士,如何听不见?
柳含烟和云汐同时一愣,随即脸上都飞起红霞,忍不住嗔怪地瞪了自家口无遮拦的夫君一眼,但眼神里却都带着浓浓的笑意和一丝“果然如此”的了然。
萧远峰先是一怔,随即看着场中那只小手紧紧抓着林霁手臂、笑得没心没肺的儿子,再想想林霁那爆发的护短气势和对儿子的特殊态度,眼中精光一闪,竟也捻着不存在的胡须,煞有介事地点点头:
“嗯…震岳兄此言极是!贤侄霁儿如此英勇可靠,对我家澈儿更是关怀备至,这份情谊,确实贵重!
我看啊,这‘聘礼’可得好好掂量掂量,不能委屈了贤侄!” 他故意把“聘礼”两个字咬得很重,眼中满是戏谑的笑意。
“噗嗤!”
柳含烟和云汐再也忍不住,同时笑出声来。连旁边侍立的侍女们都低下头,肩膀可疑地耸动着。
林霁虽然还不太能完全理解“聘礼”这种深奥的词汇,但他敏锐地感觉到长辈们调侃的目光都集中在自己和萧澈身上,小耳朵尖悄然爬上了一抹绯红。他微微侧过脸,想要避开那些视线。
唯独萧澈,完全没听懂大人们在说什么“亲事”、“聘礼”。他只听到爹爹在夸霁哥哥厉害,还说什么“贵重”?
他立刻觉得爹爹说得太对了!霁哥哥就是最贵重!最厉害的!他更加用力地抓紧林霁的手臂,像只急于分享喜悦的小麻雀,仰着小脸对着林霁大声重复:
“霁哥哥!贵重!霁哥哥!最贵重!”
那认真的小模样,仿佛在向全世界宣告自己的重大发现。
“哈哈哈哈!” 这下,连林震岳和萧远峰都忍不住放声大笑起来,爽朗的笑声在观星台上回荡,冲散了刚才那点小冲突带来的不快。
林霁被萧澈抓着手臂摇晃,听着他稚嫩却无比认真的宣告,感受着大人们善意的哄笑,耳朵尖的红晕慢慢蔓延到了脸颊。他看着眼前这张写满无邪崇拜的小脸,那双盛满星光的墨蓝眼眸里满满的都是自己的倒影。心底深处,最后一丝因愤怒而残留的冰冷彻底烟消云散。
他那只空着的小手,悄悄地抬起来,没有去捂自己发烫的脸,而是轻轻、轻轻地放在了萧澈紧紧抓着自己手臂的那只小胖手上。
没有言语,只是一个安静的回握。
仿佛在无声地回应:嗯,知道了。
你最吵,也最好看。
星引仪式的光辉适时亮起,璀璨的星辉如同温柔的纱幔,笼罩在两个孩子紧握的小手上。一个清冷初融,面染薄霞;一个笑靥如花,全然的信赖。
长辈们的调侃笑声犹在耳畔,懵懂的他们尚不解其中深意,但那份“贵重”的守护与依赖,己然深深烙印在彼此心间。
紫电与星辰的轨迹,在稚嫩的誓言与笑声中,愈发紧密地缠绕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