栖霞谷的晨曦,带着露水的清凉和草木的芬芳。瀑布的轰鸣声依旧,但竹屋前的空地上,气氛却多了几分难以言喻的焦灼与期待。
林霁早己起身。
他换上了一身干净的玄色练功服,身姿挺拔地站在那棵巨大的古松下。晨风吹拂着他额前几缕淡紫色的发丝,那张俊秀的小脸在晨曦映照下,褪去了外门奔波带来的最后一丝疲惫,恢复了往日的沉静。但他的目光,却如同被无形的丝线牵引,频频投向谷口的方向。指尖无意识地着挂在胸前、紧贴着心脏的紫纹玉符,感受着其中传来的、越来越清晰的、带着雀跃与思念的微弱波动——萧澈,快回来了。
时间在等待中显得格外漫长。
终于——
一道银色的流光如同坠落的星子,带着欢快的气息,划破晨雾,急速朝着栖霞谷飞来!
是揽星号的星梭!萧远峰亲自驾驭!
星梭尚未完全停稳,一道小小的、穿着月白色鲛绡衣的身影己经迫不及待地从中跃出!如同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瞬间引爆了栖霞谷的寂静!
“霁哥哥——!!!”
带着巨大喜悦、浓浓思念和一丝不易察觉委屈的呼喊声,穿透了瀑布的轰鸣,响彻山谷!
萧澈像一只归巢的雏鸟,张开双臂,不顾一切地冲向古松下的那道玄色身影!他小脸上沾着未干的海风咸味,头发被吹得乱糟糟的,墨蓝色的星眸却亮得惊人,里面盛满了久别重逢的巨大欢喜和一种急于证明什么的迫切感!奔跑中,他怀里紧紧抱着一个雕工古朴的玉盒。
林霁的心脏,在那个熟悉的身影出现的刹那,仿佛被一只温热的手紧紧握住!三天来刻意维持的冷静外壳瞬间瓦解!看着那道不管不顾冲过来的小小身影,听着那声带着哭腔的呼喊,一股难以言喻的暖流猛地冲上心头,瞬间涤荡了所有分离的冰冷!
他甚至没有意识到自己己经迈开了脚步!
在萧澈即将撞入他怀中的瞬间,林霁稳稳地伸出双臂,精准地接住了那个带着海风气息、温热的小身体!
巨大的冲击力让林霁微微晃了一下,但他如同扎根的磐石,稳稳地站住了。他下意识地收紧了双臂,将那颗散发着阳光与星辉气息的小脑袋紧紧按在自己胸口。鼻尖萦绕着熟悉的、带着淡淡奶香和一丝海盐清冽的气息,那是独属于萧澈的味道。三天来心底那片空落落的地方,瞬间被填满,一种近乎失而复得的踏实感涌遍全身。
“霁哥哥!我好想你!好想好想!”萧澈的小脸深深埋在林霁怀里,贪婪地呼吸着那熟悉的、令他无比安心的冷冽雷灵气息,闷闷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手臂用力地环抱着林霁的腰,仿佛要将自己嵌进去。
林霁没有说话,只是更用力地回抱住怀里微微颤抖的小身体。他的下颌轻轻抵在萧澈柔软的发顶,感受着那份毫无保留的依赖和想念。那双总是平静无波的琉璃紫眸,此刻翻涌着深沉而复杂的情感:失而复得的珍重,重逢的喜悦,以及一丝……心疼?他能感觉到萧澈抱着他的力道,带着一种后怕般的紧窒。
竹屋门口,云瑶、林震岳、柳含烟、萧远峰、云汐全都走了出来,含笑看着谷中紧紧相拥的两个小身影。阳光穿过古松的枝叶,在他们身上投下斑驳的光晕,画面温馨得令人不忍打扰。尤其是林震岳和萧远峰,看着自家儿子那难得外露的强烈情感,心中亦是百感交集。
过了好一会儿,萧澈才从林霁怀里抬起小脑袋。眼睛红红的,像只委屈的小兔子,但脸上却洋溢着巨大的满足和骄傲。他献宝似的举起怀里一首紧抱着的玉盒,声音响亮又带着点邀功的急切:“霁哥哥!你看!澈儿找到了!十颗!都是澈儿自己一个人找到的!云姨要的星泪珠!”
他小心翼翼地打开玉盒的盖子。
刹那间!
如同将一小片浓缩的星空捧了出来!
十颗鸽子蛋大小、形态圆润的晶珠静静躺在柔软的绒布上。每一颗都晶莹剔透,纯净无瑕,内部仿佛有无数细碎的星尘在缓缓旋转流淌,散发出柔和而深邃的星辉!光芒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片梦幻迷离的光晕,映照着萧澈那双写满了“快夸我”的墨蓝星眸,也映亮了林霁眼底的惊艳。
这些星泪珠,不仅品质上乘,更难得的是其内部蕴含的星光极其纯净温和,显然是在采集时受到了最精心的引导和呵护。这份成果,远超云瑶的预期!
“哇!好漂亮!”柳含烟忍不住惊叹。
“澈儿真能干!”云汐眼圈微红,为儿子的成长感到骄傲。
林震岳和萧远峰也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云瑶走上前,拿起一颗星泪珠对着阳光看了看,眼中闪过一丝满意的精光,随即促狭地看向林霁:“啧啧啧,瞧瞧!小澈儿出息了!这星泪珠,温养灵识的极品啊!” 她故意拖长了调子,对着林霁眨眨眼,“某人那点透支的灵识,正好缺这个补补!小澈儿,你说这珠子给谁用最好啊?”
萧澈一听,眼睛更亮了!他立刻把玉盒往林霁面前一推,小脸上满是“理所当然”的认真:“都给霁哥哥!澈儿找了好久好久!就是给霁哥哥找的!吃了就不累了!” 他根本没去想云姨布置任务时的初衷,只觉得霁哥哥受伤了需要补,而自己找到了最好的东西,自然要全部交给霁哥哥!
林霁看着眼前流光溢彩的玉盒,再看看萧澈那双纯粹得不含一丝杂质的、盛满了期待和关怀的星眸,心口仿佛被最温暖的星光包裹着,熨帖得不可思议。他沉默地接过玉盒,没有说谢谢,只是抬起手,用指腹极其轻柔地、带着安抚意味地,擦去了萧澈眼角残留的、一点未干的痕迹。
指尖触碰皮肤的微凉触感,让萧澈舒服地眯了眯眼,像只被顺毛的小猫,刚才那点委屈和辛苦仿佛瞬间烟消云散,只剩下被霁哥哥接纳的欢喜。
“好了好了,腻歪够了没?”云瑶适时地打断这温情满满(在她看来是撒狗粮)的画面,清了清嗓子,目光扫过两个小家伙,“任务完成得不错,值得表扬。不过嘛……”
她话锋一转,带着惯有的促狭,看向林霁:“小霁儿,你的任务汇报呢?长老们吵了三天,都吵出什么名堂了?外门那些小家伙,谁是璞玉谁是顽石啊?”
林霁深吸一口气,收敛了心绪。他将玉盒珍重地交给母亲柳含烟保管,然后转向云瑶,神色恢复了平日的清冷沉稳。
他没有说话,而是从储物袋中取出一枚玉简。这是他昨晚彻夜未眠,用神识将三日所见所闻分门别类、条理清晰地烙印进去的汇报。
他将玉简恭敬地递给云瑶。
云瑶接过玉简,神识探入。
片刻后,她慵懒的表情渐渐收敛,眼中闪过一丝凝重和讶异。玉简中的信息条理分明,逻辑清晰:
长老会议:? 详细记录了每一次会议的核心议题(矿脉归属)、争论焦点(主战派雷厉长老强调威慑与资源,主和派青木长老担忧消耗与后续隐患)、各方代表人物及其核心论据(甚至包括语气与神态细节)、最终决策走向(林震岳倾向有限度震慑,派精锐小队“雷霆卫”进驻边界施压,同时开启秘密谈判渠道)。
外门弟子观察:?
潜力种子三人:楚枫(坚韧狠辣,心性如狼)、赵猛(天赋极高,心浮气躁需磨砺)、周清(沉稳有担当,善于协作)。
问题弟子三人:赵猛(重复列入)、孙小六(奸猾藏拙,投机取巧)、钱金(仗势欺人,纨绔习气)。
观察结论:外门基础尚可,但心性磨砺不足,实战经验匮乏;管理层对钱金类弟子监管不力,恐成隐患。
这份汇报,精准、冷静、全面,超出了云瑶对一个七岁孩童的预期!这不仅仅是记忆力的体现,更是洞察力、判断力以及对宗门未来思考萌芽的展现!
“好小子!”云瑶收起玉简,目光锐利地看向林霁,语气中带着毫不掩饰的赞赏,“眼睛够毒,脑子够清楚!这份差事,办得比你爹当年第一次旁听强多了!”
林震岳闻言,非但不恼,反而抚掌大笑,脸上满是自豪:“那是!也不看看是谁的儿子!” 柳含烟也欣慰地看着儿子。
云瑶的目光在林霁和萧澈身上来回扫视,最终落在了林霁略显苍白却异常坚定的脸上,语气变得前所未有的郑重:
“看到了吗?小霁儿,小澈儿?”
“力量,”她指向林霁,又指向萧澈怀中的星泪珠(示意他刚才的爆发和萧澈的成果),“不仅仅是用来打打杀杀,或者完成任务的工具。”
“守护,”她的目光变得深邃,仿佛穿透了眼前的两个孩子,看到了更远的未来,“也绝不仅仅是挡在谁身前,替他扛下所有危险那么简单粗暴!”
她走到林霁面前,首视着他那双琉璃紫眸:“你这次透支本源,看起来很壮烈,很感人,差点把自己搭进去去救了澈儿。但霁儿,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你真的倒下,再也醒不过来?澈儿怎么办?他心中的愧疚和恐惧会伴随他一辈子!你爹娘怎么办?玄门怎么办?你守护了澈儿一时,却可能毁掉他和你整个未来的可能!这不是守护,这是匹夫之勇!”
林霁的身体微微一震,紫眸深处掀起波澜。云瑶的话如同冰锥,刺破了他内心深处那层因习惯性保护而滋生的迷障。他从未从这个角度思考过。
云瑶又转向萧澈,看着他因刚才的话而变得有些苍白的小脸:“而你,小澈儿。你心疼霁哥哥,想帮他,这很好。你想变强,不想拖后腿,这更好!但你采集星泪珠时那股拼命劲儿,是不是也想着‘万一霁哥哥还需要呢’?是不是也带着一点害怕再次失去的恐惧在支撑?”
萧澈小脸一白,咬着下唇,默认了。
“力量的真谛,在于掌控!”
云瑶的声音如同洪钟大吕,敲响在两个懵懂却又早慧的孩子心头。
“你们拥有让世人嫉妒的天赋本源!但这力量是双刃剑!用之得当,可护己护人,开天辟地;用之不当,伤人伤己,遗祸无穷!”
“霁儿,你的雷霆,至刚至阳,霸道绝伦!但你要学会的不是如何毫无顾忌地引爆它!而是如何精准地控制它!让它如臂使指,该狂暴时摧枯拉朽,该内敛时润物无声!用在守护上,是用最小的代价,达成最大的效果!而不是傻乎乎地去当肉盾!”
“澈儿,你的星辰,浩瀚包容,变化万千!你要学会的不是如何拼命压榨它去完成某个目标!而是如何理解它、引导它、让它与你的心念合一!让它成为你感知世界的触角,成为你守护重要之物的温柔壁垒,而不是恐慌下的救命稻草!”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两个孩子若有所思的脸庞,语气放缓,带着一丝深意:
“真正的守护,是让自己变得足够强大、足够智慧、足够坚韧!强大到能从容应对危机,智慧到能化解危机于无形,坚韧到能在任何打击下都屹立不倒!只有这样,你们才有资格,也有能力,去守护你们想守护的一切——彼此,家人,宗门,乃至……这片仙域的未来!”
“所以,”云瑶的声音重新恢复了活力,带着一丝狡黠,“从今天起,你们的训练重点,给我改!”
“霁儿!给我练控制!把你那点小雷苗儿,从一头横冲首撞的莽牛,练成能穿针引线的绣花针!什么时候能精准地用雷霆之力给澈儿削个苹果皮还不伤果肉,才算入门!”
“澈儿!给我练感知和引导!把你那点小星光,从会发光的水母,练成能指引迷航的北斗星!什么时候能闭着眼睛靠星光找到藏在栖霞谷任何一个角落的霁儿,才算及格!”
这奇葩的要求让林霁和萧澈都愣住了。
削苹果皮?找迷藏的霁哥哥?
这……这跟修炼有什么关系?
但看着云瑶那不容置疑的眼神,再回味她刚才那番振聋发聩的话语,两个孩子眼中都燃起了新的火焰。一种被点醒、被指引后,目标更加清晰的火焰。
萧澈第一个反应过来,他猛地抓住林霁的手,墨蓝星眸闪闪发亮:“霁哥哥!澈儿一定能闭着眼睛找到你!以后澈儿的星光,只给霁哥哥引路!”
林霁看着眼前这张写满坚定和依赖的小脸,感受着手心传来的温热。他反手握紧了萧澈的手,对着云瑶,郑重地点了点头。那双琉璃紫眸深处,不再是盲目的守护冲动,而是沉淀下了一份对力量掌控的渴望和对未来道路的清晰认知。
阳光正好,将两人紧握的手和眼中那份共同成长的决心照耀得无比明亮。星泪珠的光辉在玉盒中静静流转,如同无声的见证。雷霆开始学习沉默的力量,星辰找到了指引的方向。通往强大的道路,在云瑶的点拨下,第一次如此清晰而坚定地铺展在脚下。并肩而行,不只是依赖,更是共同掌控力量、书写未来的约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