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发无忧”项目组的办公室,在白渊科技大厦最偏僻的西北角。
推开那扇嘎吱作响、仿佛自带呻吟音效的木门,一股混合着陈年灰尘、廉价烟丝和速溶咖啡粉的浑浊气味扑面而来,熏得林木满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光线昏暗,几台硕大的CRT显示器散发着幽蓝的光,映照着几张写满沧桑和“躺平”的脸。她刚被HR容总监“发配”至此,接手这个传说中的“养老项目组”。
项目组唯一的“技术担当”,胡子拉碴、顶着浓重黑眼圈的张工,从堆积如山的泡面桶后面抬起头,浑浊的眼珠扫过林木满年轻的脸庞,鼻腔里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轻哼。
他没说话,只是用油腻腻的手指在布满灰尘的键盘上敲了几下,调出一个界面粗糙、配色辣眼的系统后台。
“喏,‘银发夕阳红’电商平台,”他声音沙哑,像砂纸摩擦木头。
“祖宗传下来的宝贝疙瘩,交给你了。新需求?喏,用户反馈,说结账流程太复杂,让老头老太太们‘血压飙升’,优化一下。” 他吐出的烟圈袅袅上升,带着一股劣质烟草的焦糊味,在浑浊的空气里缓缓弥漫开,无声地传递着一种“看你怎么办”的冷漠和轻视。
角落里的王姐和李哥也投来或同情或看戏的目光,键盘敲击声稀疏而懒散。
林木满看着屏幕上那如同上世纪遗物的UI界面,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那点被轻视的憋屈,指尖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点开了后台代码库。一股浓烈的、混合着发霉纸张和过期电子元件的气味似乎从屏幕深处涌出。
映入眼帘的代码,瞬间让她倒抽一口凉气——那不是代码,简首是程序员精神崩溃后留下的“行为艺术”!
命名混乱如天书(`a1`, `tmp_fuck_this`, `maybe_work?`),逻辑嵌套深不见底,注释要么是空白,要么是意义不明的火星文,更有大量被注释掉的“僵尸代码”像藤蔓一样缠绕着核心功能。
最绝的是,一段处理用户地址的代码旁边,赫然用英文注释着:“`// Here be dragons... (or at least, a very fused old lady)`”(此处有龙……或者至少,一个非常困惑的老太太)。
她感觉太阳穴突突首跳,仿佛有无数只蚂蚁在啃噬神经。
夜色深沉,整栋大厦只剩下“银发无忧”项目组这盏孤灯。
窗外城市的霓虹透过积灰的玻璃,在林木满疲惫的脸上投下变幻的光影。
她拒绝了张工“明天再说”的“好意”,倔强地坐在那台仿佛随时会散架的老爷机前。
显示器发出的幽蓝冷光刺得她眼睛发涩发干,指尖在冰凉粘腻的键盘上快速敲击,发出急促而清脆的“哒哒”声,在寂静的办公室里格外清晰。
她咬着牙,开始用自己最擅长的方式“翻译”这座屎山——将那些晦涩难懂的逻辑,用东北大碴子味儿的注释重新标注。
“`// 这旮旯整啥幺蛾子呢?瞅半天没整明白,先整个` `if` `试试水,不行再` `else` `呗!`”(原功能:验证用户输入)
“`// 下面这老些` `for` `循环,跟老太太裹脚布似的又臭又长!指定是前朝哪个二傻子写的!`”(原功能:遍历商品列表)
“`// 艾玛!这` `try-catch` `抓瞎呢?报错了就装死?` `catch (Exception e) { // do nothing, lol }` `?心可真大!`”(原功能:异常处理)
正当她一边吐槽一边将一段处理优惠券的复杂逻辑翻译成“`// 大娘领券就跟抢鸡蛋似的,咱得防着她薅秃噜皮喽!`”时,屏幕右下角一个极其不起眼的、伪装成系统图标的按钮,在她无意间拖动滚动条时,被鼠标蹭了一下。
刹那间,主机箱发出一阵沉闷而吃力的“嗡……嗡……”声,像是垂死挣扎的老牛,紧接着,屏幕猛地一暗,又瞬间爆发出刺眼的惨绿色光芒!
一个完全陌生的、风格截然不同的窗口弹了出来——界面简洁冰冷,没有任何花哨的装饰,只有密密麻麻、不断滚动的数字和条目,赫然是财务部的内部账本系统!
一条条标注着“技术研发-特殊设备维护”、“市场推广-海外渠道拓展”的巨额支出流水般闪过,金额大得咋舌,更诡异的是,许多收款方名称模糊不清,后缀带着“.bvi”、“.cayman”等典型的离岸公司标识。
林木满的心跳骤然加速,血液冲上头顶,耳边仿佛能听到自己擂鼓般的心跳声。她屏住呼吸,手指冰凉,正想仔细查看其中一条指向“星瀚科技(开曼)”的百万级转账记录时,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夸张的惊呼和杯碟碰撞的脆响!
“哎哟喂!对不住对不住!小林啊,没烫着吧?” 保洁陈阿姨端着一个大托盘,上面堆着几个空咖啡杯,不知怎地脚下一滑,半杯还冒着热气的、带着廉价香精味的速溶咖啡,精准地泼洒在林木满的键盘上!
深褐色的液体瞬间蔓延开来,浸湿了按键,散发出一股甜腻又焦苦的气息,还有几滴溅到了林木满的手背上,带来一阵轻微的灼痛。
“哎呀!你看我这笨手笨脚的!” 陈阿姨手忙脚乱地抓起抹布擦拭,脸上堆满歉意,但眼神却飞快地扫过林木满屏幕上那个突兀的财务窗口,又迅速垂下。
就在这混乱的瞬间,林木满放在桌角、奶奶给的那枚古朴的翡翠U盘,接口处的指示灯毫无征兆地、诡异地闪烁起急促的幽绿光芒。
紧接着,电脑发出一声轻微的“嘀”声,屏幕上那个财务账本窗口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操控着,自动开始翻页、定位,最终停在一份名为“异常支出记录_2018Q3”的加密文件上。
U盘仿佛有生命般,屏幕弹出一个进度条:“正在自动解密… 祖安密钥验证通过”。
林木满顾不上手背的微痛和键盘的黏腻,也来不及细想陈阿姨那看似巧合的“失误”,她的全部注意力都被屏幕上正在发生的一切攫住了。
只见那份加密文件像被无形的手剥开层层外壳,瞬间解密完成。屏幕上没有预想中的账目明细,而是赫然弹出一张清晰度极高的照片!
照片的背景是一个低调奢华的私人会所包间。
水晶吊灯折射着迷离的光晕,空气中仿佛还残留着雪茄的醇厚和昂贵香槟的微醺气息。
照片正中,正是她那位“画饼大师”顶头上司——CEO周叙白!
他脸上带着林木满从未见过的、近乎谄媚的笑容,身体微微前倾,正与对面一个西装革履、气度不凡的中年男人热情握手。
而那个中年男人的胸卡虽然模糊,但林木满一眼就认出了他西装口袋上那个独特的、如同火焰缠绕利剑的徽章——那是本地最强劲的竞争对手,“创世科技”的CTO,马天宇!
照片右下角,一行刺眼的小字标注着拍摄时间:上周三 20:47。
上周三?!
林木满脑中“嗡”的一声,全身的血液似乎瞬间凝固了。
上周三,正是她带着“整顿职场”的横幅入职,当众用《劳动法》怼得周叙白下不来台,然后在茶水间救下孕妇林雯,最终被“发配”到这里来的那一天!
就在她以为周叙白恼羞成怒只想把她流放边缘时,他本人却在这个时间点,私下密会死对头的高管?
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爬升,比陈阿姨泼洒的咖啡更让她感到冰冷刺骨。
这绝不仅仅是职场倾轧那么简单!这个看似边缘的“养老项目组”,这台布满“屎山”代码的老爷机,还有奶奶这枚关键时刻“显灵”的诡异U盘……仿佛都指向一个更深的漩涡。
就在她心神剧震,试图拖动鼠标查看照片更多细节时,屏幕猛地一黑!
主机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哀鸣,彻底死机了。
办公室里只剩下CRT显示器断电后残留的微弱荧光,以及那枚静静躺在桌角的翡翠U盘——它此刻摸上去,竟隐隐发烫,仿佛刚刚经历了一场无声的搏斗,又像是一个沉默的警告。
窗外的霓虹依旧闪烁,却再也照不亮林木满心底那片骤然降临的巨大阴影。
周叙白和竞争对手密谈的照片,像一块冰冷的巨石,沉甸甸地压在她的心头,而奶奶留下的这枚U盘,其背后隐藏的秘密,似乎比眼前这座代码屎山更加深不可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