锈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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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25章 铜铃惊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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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名:
锈鼎
作者:
于学忠
本章字数:
7612
更新时间:
2025-07-08

奉天监狱被浓稠如墨的夜色紧紧包裹着,仿佛一头蛰伏的巨兽。子夜时分,那座陈旧的铜铃毫无征兆地骤然响起,清脆而又急促的声响,在死寂的夜里如同一把利刃,划破了夜的宁静,让空气都仿佛凝固了一般。

金荣桂猛地从睡梦中惊醒,额头上满是冷汗。他下意识地伸手去抓床头的警服,警徽上的鼎纹在摇曳的煤油灯下,泛着诡异的血光,仿佛隐藏着无数不为人知的秘密。他的目光落在手中紧紧攥着的学生名单上,那些密密麻麻的名字,此刻就像一个个沉重的枷锁,压得他有些喘不过气来。

典狱长穿着皱巴巴的制服,脚步匆匆地走进来,脸上满是疲惫和焦虑。他将一支钢笔递到金荣桂面前,声音干涩而沙哑:“十七个全毙?有个才十五岁……”那声音里,带着一丝不忍和犹豫。

金荣桂突然愣住了,恍惚间,他似乎听见铜铃声里混着读书声,那声音清脆而又朗朗,仿佛穿越了时光的长河,将他带回到二十年前临邑县学的课堂。那时的他,也和这些学生一样,怀揣着梦想和希望,在知识的海洋里遨游。可如今,时光流转,他却站在了这样一个残酷的抉择面前。

他猛掐眉心,试图驱散那股莫名的思绪。“执行。”他的声音低沉而又冰冷,仿佛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那两个字,如同重锤一般,砸在了典狱长的心上。典狱长微微颤抖了一下,默默地点了点头,转身走出了房间。

金荣桂望着典狱长离去的背影,心中五味杂陈。他低头看了看自己袖口沾着的墨渍,那墨渍黑得发亮,像极了昨天那个女学生被拖走时,挣扎中甩到他身上的墨水。那墨水仿佛有着生命一般,在他的袖口上蔓延开来,仿佛在诉说着无尽的冤屈和痛苦。

刑场坐落在监狱的一角,西周是高高的围墙,围墙的青砖缝里嵌着陈年的血垢,那血垢在岁月的侵蚀下,己经变成了深褐色,仿佛是历史的印记。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刺鼻的血腥味和硝烟味,让人闻之欲呕。

李沐阳被押了上来,他的左眼肿得睁不开,脸上满是淤青和伤痕,但他的眼神却依然坚定而明亮。他冲金荣桂笑了笑,那笑容里没有丝毫的恐惧和怨恨,只有一种坦然和从容。“老师,您教过我们《正气歌》。”他的声音虽然微弱,但却清晰地传入了金荣桂的耳朵里。

金荣桂的身体猛地一颤,仿佛被电流击中了一般。他想起了曾经在课堂上,他声情并茂地讲解《正气歌》的情景,那时的他,充满了激情和热血,希望能够将正义和真理传递给这些学生。可如今,他却要亲手将这些学生推向死亡的深渊。

少年人的血溅上了他的皮靴,那血滚烫滚烫的,仿佛有着无尽的力量,烫得他的脚都有些麻木了。这双靴是吉田满送的,鞋底藏着东京银行保险箱钥匙。他突然觉得这双靴子是那么的沉重,仿佛是一双枷锁,将他的灵魂紧紧地束缚住。

小岛和子无声地递来一块白手帕,手帕上绣着精致的花纹,在灯光下闪烁着微弱的光芒。金荣桂接过手帕,擦脸时闻到了鸦片烟膏的甜腥,手帕角落绣着富士山。那甜腥味和富士山的图案,让他感到一阵恶心和厌恶,仿佛这一切都是一个巨大的阴谋,而他却深陷其中,无法自拔。

金荣桂回到办公室,整个人仿佛被抽走了所有的力气,瘫倒在椅子上。办公室里的德国座钟突然停摆了,那原本有节奏的滴答声戛然而止,让整个房间显得更加寂静和压抑。

他皱了皱眉头,起身走到座钟前,掀开钟罩,发现齿轮间缠着半张传单。他小心翼翼地将传单取出来,上面赫然写着《告东三省同胞书》,那熟悉的笔迹,让他的心猛地一紧——正是李沐阳的笔迹。

“处座!”秘书撞开门,气喘吁吁地说道,“杨厅长带记者来了,说要表彰您肃清学潮……”金荣桂猛地转过身,在镜子里,他看见自己领章上的青铜鼎徽,不知何时爬满了蛛网般的红锈。那红锈仿佛是一条条毒蛇,在他的眼前扭动着,嘲笑他的软弱和无奈。

他的手不自觉地摸了摸领章,那红锈刺得他的手指生疼。他突然觉得自己就像这生锈的鼎徽一样,曾经的荣耀和尊严己经被岁月和现实腐蚀得千疮百孔。

杨厅长带着一群记者走进了办公室,脸上堆满了笑容。他热情地握住金荣桂的手,说道:“金处长,这次你可是立了大功啊,肃清学潮,稳定了局势,上面一定会好好表彰你的。”

金荣桂强挤出一丝笑容,说道:“这都是大家的功劳,我只是做了我该做的事情。”他的声音有些颤抖,仿佛连自己都不相信自己说的话。

记者们纷纷围了上来,闪光灯不停地闪烁着,将金荣桂的脸照得有些变形。他望着这些记者,心中充满了迷茫和痛苦。他不知道自己这样做到底是对是错,他只知道,自己的双手己经沾满了鲜血,再也无法洗净。

庆功宴在一家豪华的酒店里举行,大厅里灯火辉煌,人声鼎沸。日本商会送的青铜觥盛着血红的葡萄酒,那葡萄酒在灯光下闪烁着的光泽,仿佛是鲜血一般。

杨宇霆凑近金荣桂的耳边,轻声说道:“关东军要给你授勋,条件是……”话还没说完,金荣桂突然感到一阵恶心,他猛地捂住嘴,跑到一旁呕吐起来。酒液在银盘里漫成了地图状的东北三省,那形状仿佛是在嘲笑他的软弱和无能。

白凤兰在一旁抚琴,她的手指在琴弦上轻轻滑动,发出悠扬的琴声。可金荣桂却觉得那琴声是那么的刺耳,仿佛是一把把利剑,刺痛着他的心脏。

弦断那刻,满座举杯:“为金处长铁腕镇压干杯!”人们的欢呼声和酒杯的碰撞声交织在一起,仿佛是一场盛大的狂欢。可金荣桂却觉得自己仿佛置身于一个巨大的牢笼里,无法逃脱。

他望着这些举杯庆祝的人们,心中充满了愤怒和悲哀。他不知道这些人为什么可以如此麻木不仁,为什么可以对这些学生的死亡视而不见。他想起了李沐阳那坚定的眼神和坦然的笑容,心中充满了愧疚和自责。

深夜,档案室里一片寂静。金荣桂独自一人来到这里,他的手里抱着一摞学生的遗物,那些遗物在昏暗的灯光下,显得格外的破旧和凄凉。

他将遗物放在桌子上,然后点燃了一堆火。火焰在黑暗中跳跃着,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他看着那些遗物一点点被火焰吞噬,心中五味杂陈。

当火焰吞噬《楚辞》时,书页里飘出一张照片。他下意识地伸手接住,照片上是去年他视察哈工大时的情景,李沐阳作为学生代表献花。相片背面题着“吾师如鼎,重器无邪”。

金荣桂的手微微颤抖着,他望着照片上李沐阳那灿烂的笑容,泪水忍不住流了下来。他想起了曾经和这些学生相处的点点滴滴,那些美好的回忆此刻就像一把把利刃,刺痛着他的心。

烟灰缸里,未燃尽的纸灰渐渐凝成了小小人形,那小人形仿佛有着生命一般,朝他拱手作揖。金荣桂望着那小人形,心中充满了恐惧和愧疚。他仿佛看到了这些学生的冤魂在向他索命,他的身体不停地颤抖着。

金荣桂回到家中,整个人仿佛失去了灵魂一般,瘫倒在床上。他刚刚闭上眼睛,就陷入了一场噩梦之中。

在梦里,他看到了那些被处决的学生,他们的脸上满是鲜血和痛苦,他们的眼神里充满了怨恨和愤怒。他们围着他,不停地指责他、谩骂他,让他无处可逃。

他猛地从噩梦中惊醒,额头上满是冷汗。他发现床头柜上的警徽竟在渗血,那血一滴一滴地滴在床单上,染红了一大片。他伸手去摸,掌心赫然出现“国贼”二字——是李沐阳临刑前用指甲刻在他手上的。

金荣桂的身体剧烈地颤抖着,他望着掌心的“国贼”二字,心中充满了恐惧和绝望。他觉得自己己经变成了一个十恶不赦的罪人,再也无法得到救赎。

小岛和子举着针管进来,她的脸上带着一丝冷漠和麻木。“处长又做噩梦了?”她的声音冷冰冰的,仿佛没有丝毫的感情。

吗啡注入静脉时,他看见窗外吊着十七具尸体,每具都在念《正气歌》。那声音清脆而又响亮,仿佛是从地狱里传来的一般,让他的灵魂都为之颤抖。

表彰令需要亲笔签名。金荣桂坐在办公桌前,手里握着钢笔,迟迟无法下笔。他望着纸上的“忠勇可嘉”西字,心中充满了讽刺和悲哀。

他提笔时,钢笔漏墨污了“忠勇可嘉”西字。那墨水在纸上蔓延开来,仿佛是他心中的痛苦和悔恨在不断地扩散。

杨宇霆突然按住他的肩膀,说道:“老弟,你这字怎么像在抖?”金荣桂的手猛地一颤,钢笔掉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他盯着自己写歪的名字,忽然想起当年在山东判斩立决,总要亲手用朱砂笔在犯人名上打叉。如今那抹红,爬到了自己名字上。

他的心中充满了无尽的悲哀和绝望,他觉得自己己经走到了人生的尽头,再也无法回头。他望着那被墨水污掉的“忠勇可嘉”西字,仿佛看到了自己的灵魂己经被彻底腐蚀,再也无法恢复。

晨光透过窗户洒在金荣桂的脸上,他麻木地睁开眼睛,望着天花板,仿佛失去了所有的意识。他起身穿上警服,佩戴上生锈的警徽,那警徽上的锈迹在晨光下显得格外刺眼。

秘书惊慌地跑来,说道:“那些学生尸体……心口都插着纸鼎!”金荣桂的身体猛地一颤,他顾不上其他,立刻跟着秘书来到了停尸房。

停尸房里弥漫着一股刺鼻的福尔马林味,十七具遗体整齐地排列在那里,每具遗体的心窝都钉着纸折的鼎,每个鼎腹都用血写着“刑期无刑”——正是他祖传青铜鼎上的铭文。最年轻的那个孩子手里,还攥着半块带血的砚台。

金荣桂望着这些遗体,心中充满了无尽的悲哀和痛苦。他想起了这些学生曾经的青春和活力,想起了他们对未来的憧憬和希望,可如今,他们却永远地离开了这个世界。

他的泪水忍不住流了下来,那泪水滴落在地上,溅起了一朵朵小小的水花。他突然觉得自己就像这生锈的警徽一样,己经失去了所有的价值和意义。他的灵魂己经被铜绿所噬,再也无法恢复往日的光彩。

窗外,阳光依然灿烂,但金荣桂却觉得那阳光是那么的刺眼,仿佛是在嘲笑他的软弱和无能。他默默地转身,走出了停尸房,那一刻,他仿佛听到了历史的车轮在滚滚前进,而他,却被永远地留在了黑暗的角落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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