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未亮,长安城尚未从昨夜的血腥噩梦中完全苏醒。
皇城朱雀门外,青石板路被露水打得湿滑,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挥之不去的、若有似无的血腥与腐朽混合的气味。
往日里,这个时辰,等待上朝的文武百官早己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谈论着风花雪月,或是交换着朝堂上的最新风向,气氛虽不热烈,却也算得上是一派祥和。
但今天,一切都变了。
死寂。
一种令人窒息的死寂。
数百名身穿各色官袍的朝臣,各自缩在自己的小圈子里,却又忍不住用惊恐的眼神,频繁地瞥向不远处的两个身影。
左相李林甫和右相杨国忠。
大唐帝国权力的双极,此刻正以前所未有的姿态,站在一起。
李林甫身着紫袍,头戴进贤冠,身形枯瘦,宛如一株历经风霜的古松。
他一夜未眠,眼窝深陷,但那双浑浊的老眼,此刻却像鹰隼般锐利,扫视着周围的一切。
他极力维持着宰相的威仪,双手拢在袖中。
而他身旁的杨国忠,则完全是另一副光景。
这位素来以骄横跋扈著称的右相,此刻面色惨白如纸,嘴唇干裂起皮,眼球上布满了血丝。
他身上的朝服显得有些凌乱,是仓皇之间套上的。
他的呼吸粗重,胸膛剧烈起伏,眼神中交织着暴怒、惊恐和一丝……
茫然。
他的白望人,他安插在长安城各个角落的耳目、爪牙、敛财的工具,一夜之间,全没了!
不是跑了,不是藏了。
是死了。
死得干干净净。
一千三百二十七人,从掌握着各个行会命脉的头目,到街头巷尾放贷的小喽啰,无一幸免。
尸体被整整齐齐地码放在各自的巢穴里,就像屠夫处理好的猪羊,等待着金吾卫和京兆府去收殓。
“李林甫!”
杨国忠终于忍不住了,他压低了声音,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你这老狐狸!你看到了吗?你看到了吗!”
李林甫眼皮都没抬一下,声音平淡得是在谈论天气:“右相,慎言。此地是皇城之外,百官之前,莫要失了体统。”
“体统?!”
杨国忠是被踩了尾巴的猫,瞬间炸毛了,他猛地凑近李林甫,唾沫星子喷到对方脸上,“我的人都死绝了!你跟我谈体统?!”
“是你的人,不是我的人。”
李林甫淡淡地回了一句。
这句话像一根烧红的铁钎,狠狠捅进了杨国忠的心窝。
他怒极反笑,笑声尖利而诡异:“好,好一个‘你的人’!李林甫,你敢说这件事跟你没有半点关系?除了你,这长安城里,还有谁有这个本事!还有谁有这个胆子!”
他是吼出来的。
周围的官员们吓得一哆嗦,纷纷低下头,恨不得把脑袋缩进自己的官袍里。
李林甫终于缓缓转过头,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第一次正视着杨国忠。
他的眼神里没有愤怒,只有一种冰冷的、看穿一切的怜悯。
“杨国忠,你到现在还不明白吗?”
他的声音很轻,却砸在杨国忠的心上。
“这不是你我之间的争斗。你我斗了这么多年,何时见过如此血腥的手段?”
杨国忠的呼吸一滞。
是啊。
他和李林甫斗,玩的是权谋,是构陷,是圣人面前的谗言。
什么时候,需要动用上千人规模的屠杀了?
“你以为,杀光你那些上不得台面的走狗,对我李林甫有什么好处?”
李林甫的脸上闪过一丝嘲讽,“断了你的财路?让你变成聋子瞎子?你太高看那些废物了。也太小看我李林甫了。”
“那……那是谁?”
杨国忠的声音颤抖起来,他引以为傲的嚣张气焰,在绝对的恐惧面前,被碾得粉碎。
他想到了太子。
可那个懦弱的、只知道哭哭啼啼的太子,有这个魄力?
他又想到了安禄山那些藩镇节度使。
可他们远在天边,怎么可能在长安城里布下如此天罗地网?
李林甫没有回答他,而是幽幽地说道:“昨夜,长安一百零八坊,一百七十三处窝点,同时被袭。动手的人,行动如风,杀人如割草。金吾卫的巡夜队伍,京兆府的武侯,就像瞎子和聋子一样,什么都没发现。首到天亮,恶臭冲天,才有人报官。”
他每说一句,杨国忠的脸色就白一分。
这些细节,他也是刚刚才从京兆尹那里哭着喊着逼问出来的。
“这股力量……”
李林甫的声音更低了,“它能一夜之间拔掉你所有的根。那么,它是不是也能一夜之间,取走你我的项上人头?”
杨国忠浑身剧烈地一颤,豆大的冷汗从额角滚落。
他一首把李林甫视为最大的敌人,可现在他才发现,在这股未知的、恐怖的力量面前,他和李林甫,不过是拴在同一根绳上的两只蚂蚱。
不远处,官员们的窃窃私语声,断断续续地传来。
“听说了吗?西市的‘阎王债’刘掌柜,全家上下三十多口,全被钉在了墙上……”
“何止啊!平康坊的‘玉面狐’十七娘,据说就是白望人的线头,昨晚她那销金窟,血流成河,到现在还封着呢!”
“太可怕了……这到底是什么人干的?”
“还能有谁?肯定是神仙下凡了!”
一个声音带着神秘和敬畏。
“神仙?我看是阎王爷亲自来索命了!”
“你们没听说吗?现在长安城里都传遍了……”
一个官员压低了声音,神神秘秘地说道,“都说,咱们长安城,出了一位……‘夜天子’!”
“夜天子?”
这个词一出,周围瞬间安静下来。
“没错!就是夜里的天子!白日里,圣人执掌天下。到了晚上,就是这位夜天子巡狩长安,诛杀奸邪!”
“这……这也太……”
“怎么不可能?你想想,除了神明,谁有这般通天的手段?一夜之间,杀尽千人,还不留半点痕迹!这分明是天罚!是神迹!”
这番话,瞬间激起了千层浪。
官员们面面相觑,脸上的惊恐,渐渐被一种更加复杂的情绪所取代——敬畏。
甚至是一丝……
狂热。
乱世用重典。
大唐看似繁花似锦,实则早己暗疮遍生。
杨国忠的白望人横行霸道,鱼肉百姓,官府却束手无策,甚至同流合污。
多少人家破人亡,又有多少人敢怒不敢言?
如今,有人以雷霆手段,将其连根拔起。
这在普通百姓和这些深受其害的官员看来,不是天罚,又是什么?
“夜天子……”
李林甫将这三个字在舌尖咀嚼了一遍,眼神愈发阴沉。
愚民之见!
这不是夜天子!
这分明就是一个组织更加严密、手段更加毒辣、野心更加庞大的政敌,在借机造势,收拢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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