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血腥味,混杂着尸体开始腐败的、若有若无的甜腻气息,令人作呕。
这股死寂,并没有持续太久。
当第一缕真正的阳光穿透云层,将金色的光辉洒向这座伟大的城市时。
长安城,这个大唐帝国的中心,也从沉睡中,缓缓苏醒。
然而,等待它的,不是往日里喧嚣的市井百态,而是一场席卷全城的、无声的瘟疫。
一场名为“恐惧”的瘟疫。
……
东市,骡马行。
卖胡饼的张老三打着哈欠,将最后一笼热气腾腾的胡饼搬上案板。
他揉了揉惺忪的睡眼,习惯性地朝着对面最大的那家牙行门口望去。
往日里,这个时辰,牙行的伙计早该把门板卸下,洒扫庭院了。
牙行的管事,那个叫“血手屠”的白望人,会搬一把太师椅坐在门口,一边喝着热茶,一边巡视着属于他的地盘。
可今天,牙行的大门却紧紧闭着,门前冷冷清清,连一丝声响都没有。
“嘿,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张老三嘟囔了一句,没太在意。
或许是昨晚赌钱输光了,没脸出来见人了吧。
他这么想着,拿起一块胡饼,大口地咬了起来。
就在这时,一声女人的尖叫,划破了清晨的宁静。
那声音凄厉得能刺穿人的耳膜,充满了无法言喻的惊骇。
张老三吓得一个哆嗦,手里的胡饼掉在了地上。
他循声望去,只见隔壁卖胭脂水粉的王寡妇,正指着牙行的大门,脸色惨白如纸,浑身抖得像秋风中的落叶。
“死……死人……死人了啊!”
她嘶喊着。
周围的商贩和早起的行人都被这声尖叫吸引了过来,纷纷围拢上前。
张老三也挤了过去。
只见牙行那两扇朱红色的木门上,不知何时,竟被人用钉子,钉住了一个人!
那人穿着白望人标志性的白色短衫,身体被摆成一个古怪的大字型,西肢被粗大的铁钉贯穿,牢牢地钉死在门板上。
他的脑袋无力地垂着,一头乱发遮住了面容。
鲜血,己经凝固成暗红色,从他的伤口处流下,在门板上画出了一道道狰狞的、触目惊心的痕迹。
“是……是‘铁爪李’!”
人群中,一个声音颤抖着响起。
有人认出了死者的身份。
他是“血手屠”手下最得力的打手之一,平日里最是嚣张跋扈,不知有多少商户的摊子被他掀翻,有多少人的骨头被他打断。
可现在,他就像一幅画,被永远地定格在了这扇门上。
人群发出一阵倒吸冷气的声音,纷纷后退,那门板上钉着的不是一具尸体,而是一个会传染的瘟神。
一个胆大的后生,壮着胆子,悄悄绕到牙行后门,想看看里面究竟发生了什么。
片刻之后,他连滚带爬地跑了出来,脸上血色尽失,裤裆里湿了一大片,嘴里语无伦次地喊着:“都死了……都死了!后院……后院的井里……全是人头!”
“轰”的一声,人群彻底炸开了锅。
恐惧,像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激起了滔天巨浪。
尖叫声、哭喊声、惊呼声,此起彼伏。
商贩们再也顾不上自己的生意,手忙脚乱地收拾东西,想要逃离这个是非之地。
行人们则西散奔逃,仿佛身后有看不见的恶鬼在追赶。
整个东市,在短短一炷香的时间里,由一个繁华热闹的集市,变成了一座空城。
而这,仅仅只是一个开始。
……
同样的景象,在长安城一百零八坊的各个角落,同时上演。
西市的丝绸铺前,平日里负责看场子的白望人“笑面虎”,被人用他自己的腰带,吊死在了店铺的旗幡杆上。
他的脸上,那标志性的笑容依旧挂着,但在死亡的映衬下,显得无比诡异和惊悚。
他的脚下,散落着一地他最爱吃的核桃,有些还沾着血迹。
永乐坊的一处豪宅外,清晨起来倒夜香的仆人,发现坊间的沟渠里,被什么东西堵住了。
他用竹竿捅了捅,没想到,竟捅上来一只断手。
他吓得魂飞魄散,大声呼救。
坊卒们赶来,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从腥臭的沟渠里,拖出来七八具尸体。
他们像被随意丢弃的垃圾一样,层层叠叠地堆在一起,每个人身上,都有着同样的、一刀毙命的伤口。
平康坊,中曲。
这里是长安城最顶级的销金窟,温柔乡。
即便是清晨,空气中也飘散着脂粉和酒气的味道。
然而,今天,这股熟悉的味道里,却掺杂了一丝不祥的血腥。
最大的那家青楼“醉仙阁”的老鸨,揉着宿醉的脑袋,打着哈欠,推开了后门,准备让龟公们去采买今日所需的食材。
门一开,她整个人便僵住了。
院子里,横七竖八地躺着十几个男人。
他们都是“白望人”里负责给青楼楚馆放贷的家伙,平日里一个个凶神恶煞,是她最不想见到,却又不得不笑脸相迎的瘟神。
此刻,他们全都静静地躺在地上,睡着了。
老鸨心里“咯噔”一下,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
她小心翼翼地走上前,用脚尖轻轻踢了踢离她最近的一个大汉。
那大汉的身体,随着她的动作,软软地倒向一旁,露出了他脖子上的一道细细的红线。
那道红线是如此的纤细,如此的平整,就是画师用最精准的笔触,轻轻画上去的一样。
一缕殷红的血珠,顺着那道红线,缓缓渗出,滴落在青石板上,绽开一朵小小的、妖艳的血花。
老鸨的眼睛,瞬间瞪得像铜铃。
她看到了,院子里所有躺着的人,脖子上,都有着一模一样的红线。
没有挣扎的痕迹,没有打斗的声响,甚至连他们脸上的表情,都还停留在死前的最后一刻:
——有的带着淫邪的笑容,有的带着醉酒的憨态,有的则是一脸的茫然。
他们,是在毫无察觉的情况下,被人像割麦子一样,齐刷刷地收割了性命。
“啊——!!!”
一声足以掀翻屋瓦的尖叫,终于从老鸨的喉咙里爆发出来,惊得阁楼上那些尚在梦乡中的莺莺燕燕们,纷纷花容失色地探出了头。……
消息,如同长了翅膀的乌鸦,在长安城的上空盘旋、尖叫。
从朱雀大街到曲江池畔,从达官显贵的府邸到平民百姓的陋巷,一具又一具白望人的尸体,被不断地发现。
有的被沉尸井底,有的被挂在树梢,有的被钉在墙上,有的则被整整齐齐地码放在自家的床榻上,一件件等待检阅的艺术品。
杀人手法,出奇地一致。
一刀毙命,干净利落,不留任何多余的伤口。
死者,无一例外,全是鱼常侍豢养的爪牙:
——那些平日里欺行霸市、放高利贷、鱼肉百姓的“白望人”。
从组织的首领,到最底层的打手,一夜之间,被连根拔起,屠戮殆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