雕花铜门铃的声响在庭院里回荡时,林婉儿正给。陆怀瑾坐在爬爬垫上,胖乎乎的小手捏着彩色积木,口水顺着嘴角滴在藕荷色的围兜上。听到门铃声,孩子立刻抬起头,乌溜溜的眼睛好奇地望向大门方向。林婉儿起身时,旗袍下摆扫过青花瓷瓶,瓶中插着的白玉兰轻轻晃动。
透过门缝,看到苏瑾轩笔挺的身影,林婉儿愣了一瞬。男人西装上别着的白玉兰领带夹,与她鬓边的绢花遥相呼应。“苏先生?” 她下意识后退半步,怀中的陆怀瑾突然 “哇” 地哭出声 —— 或许是被生人严肃的表情吓到。陆子谦闻声从书房赶来,手中的钢笔还沾着未干的墨迹,目光在苏瑾轩和妻子之间快速流转。
客厅里,檀木茶几上很快摆满礼物。翡翠玉镯在日光灯下泛着幽光,普洱茶饼包装纸上的烫金字样刺得林婉儿眼睛发疼。苏瑾轩递上礼物时,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声音像生锈的齿轮:“当年若不是二位……” 他的喉结剧烈滚动,“我在青岛的码头扛麻包时,全靠这封信撑着。” 泛黄的信纸展开,林婉儿看到自己七年前的字迹,工整得有些拘谨。
陆子谦将新泡的碧螺春推过去,青瓷杯盏与桌面相撞发出轻响。他的手掌始终覆在林婉儿搭在膝头的手背上,体温透过真丝旗袍传递过来。“过去的事就别提了,” 他的声音带着报社主编特有的沉稳,“苏先生如今的‘玉兰基金’倒是造福不少学生。” 这话成功转移了话题,苏瑾轩从公文包掏出合作方案时,林婉儿悄悄抽回了手。
陆怀瑾的咿呀学语打破了微妙的僵局。孩子摇摇晃晃爬到苏瑾轩脚边,肉乎乎的小手抓住他的裤腿。苏瑾轩瞬间变了表情,弯腰抱起孩子时,西装袖口露出的腕表表盘闪着冷光。“叫叔叔。” 他轻声哄着,声音里带着连他自己都没察觉的温柔。陆怀瑾却突然将口水抹在他肩头,惹得林婉儿慌忙掏出手帕。
用餐时,红酒在水晶杯中轻轻摇晃。苏瑾轩举杯的手悬在半空:“敬二位的再造之恩。” 他的目光掠过林婉儿耳畔的珍珠耳钉,那是陆子谦上个月在拍卖行拍下的珍品。陆子谦与他碰杯时,力道大得让酒液溅出杯沿,在桌布上晕开深色痕迹。林婉儿夹起一筷子红烧肉放进丈夫碗里,指尖在他手背轻轻蹭了蹭 —— 这是他们约定好的安抚暗号。
夕阳的余晖爬上窗棂时,苏瑾轩起身告辞。陆怀瑾哭闹着要跟 “积木叔叔” 走,小胳膊紧紧搂着苏瑾轩的脖子。林婉儿上前抱孩子时,发间的玉兰香与苏瑾轩身上的雪松香短暂交织,又被陆子谦揽住她腰肢的力道冲散。门口,苏瑾轩从口袋掏出银锁,刻着 “平安喜乐” 的纹路里还带着体温:“给孩子的。”
夜深人静,陆家公馆的灯光渐次熄灭。林婉儿躺在床上,听着陆子谦均匀的呼吸声,却怎么也睡不着。月光透过窗纱洒在婴儿床上,陆怀瑾撅着屁股熟睡,小手还攥着苏瑾轩送的积木。记忆突然不受控制地翻涌:霞飞路的梧桐树下,苏瑾轩为她捡起被风吹落的白玫瑰;订婚宴上,他转身走向沈若兮时,袖扣在水晶灯下的冷光;还有无数个她独自在洋行加班的夜晚,收到的匿名热牛奶。
“在想什么?” 陆子谦的声音突然响起,手臂将她搂得更紧。林婉儿转身埋进他怀里,闻着熟悉的薄荷皂香:“没什么,就是想起白天的事。” 她能感觉到丈夫紧绷的肌肉渐渐放松,手指无意识地着她后颈的碎发。黑暗中,陆子谦轻声说:“别想太多,我在。” 这句话像颗定心丸,让她眼眶突然发热。
然而,回忆的潮水一旦决堤便难以遏制。接下来的日子里,林婉儿常常对着稿纸发呆。当她想写一个关于初恋的故事时,笔下的男主角不自觉有了苏瑾轩的影子;路过曾经约会的咖啡馆,会下意识驻足;甚至在给陆怀瑾讲睡前故事时,某个情节都会让她想起苏瑾轩曾为她念过的《少年维特之烦恼》。
陆子谦敏锐地察觉到妻子的异样。某个雨夜,他放下手中的稿件,将林婉儿搂进怀里:“要是难受,就哭出来。” 这句话击溃了她所有伪装,泪水决堤般涌出。她哽咽着说起那些被时光掩埋的委屈、遗憾,还有如今面对苏瑾轩时复杂的情绪。陆子谦始终静静听着,手掌一下又一下抚着她的背,像哄孩子般轻声说:“都过去了,现在和未来,都是我们的。”
雨停时,林婉儿从丈夫怀里抬起头。窗外的白玉兰树在夜风里轻轻摇曳,花瓣上的雨珠闪着微光。她突然明白,有些回忆就像这些雨珠,看似晶莹剔透,却终究会在阳光下蒸发。而身边这个男人,这个和她共同孕育生命、经营家庭的人,才是值得她用一生守护的温暖。她主动吻上陆子谦的唇,带着破茧重生的释然,也带着对未来的坚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