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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房里的空气凝滞得如同冰封的湖面。消毒水的味道被一种无形的、令人窒息的张力彻底压垮。陆珩的目光，如同两道淬了寒冰的探照灯，穿透病房冰冷的空气，死死锁在苏晚脸上。那审视的锐利，几乎要将她的皮囊剥开，首视灵魂最深处的秘密。
“你……究竟……是谁？”
沙哑的声音，如同砂纸摩擦着生锈的金属，每一个字都带着冰冷的重量和一种洞穿灵魂的探究。那不是简单的询问，而是猎手对猎物终极身份的确认。
苏晚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瞬间停止了跳动。巨大的压力让她几乎窒息！她紧紧抓着陆珩的手，指尖冰凉，甚至能感觉到他手腕脉搏下那股汹涌的、强行压抑的冰冷风暴。他知道了！或者说，他“感觉”到了！在精神风暴的共鸣中，他“看”到了她回溯的记忆碎片！看到了她前世的母亲！看到了那个将“钥匙”塞给他的女人！
她是谁？
她是苏晚。
她是重生归来的复仇者。
她是他口中“归他所有”的陆太太。
她也是……那个葬身火海、将潘多拉实验室最高秘密托付给他的女人的……女儿？！
这身份的重叠和命运的嘲弄，如同一把冰冷的匕首，狠狠刺穿了所有伪装的平静！
秦川站在一旁，如同被冻结的雕塑，大气不敢出。他清晰地感受到了陆珩话语中那令人灵魂冻结的寒意，也看到了苏晚瞬间惨白的脸色和眼中翻涌的惊涛骇浪。这绝不是简单的身份疑问！这关系到陆总深埋心底、从不示人的最血腥的过往！
苏晚的喉咙干涩得发疼，她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解释？如何解释？说她能回溯记忆？说她看到了他的童年？说她认出了自己的母亲？这只会让她显得更加诡异莫测，甚至可能被他当作启明的又一个阴谋！
巨大的恐慌和一种被彻底撕开伪装的无力感攫住了她。然而，就在这濒临崩溃的边缘，她通过那微弱却清晰的“灵魂回响”，清晰地感知到了陆珩意识深处那片冰冷暴戾之下，那一丝极其微弱、却真实存在的……混乱和动摇。他在困惑！他在怀疑！他并非完全确信！那片共享的记忆碎片是模糊的、冲击性的，他无法完全解读！
一丝孤注一掷的决绝在苏晚眼底燃起！她不能退缩！一旦退缩，只会坐实他的怀疑，将两人之间那刚刚因共抗精神风暴而建立的、脆弱得如同蛛丝的“回响”彻底斩断！她必须赌！赌他对真相的渴望，赌他对“钥匙”和“牧羊人”的仇恨，能压过他对未知的警惕！
苏晚猛地抬起头，迎向陆珩那冰冷审视的目光。她的眼神不再闪躲，不再恐惧，只剩下一种破釜沉舟的坦荡和一种同样燃烧着冰冷仇恨的火焰！
“我是苏晚！”她的声音嘶哑，却异常清晰，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力量，“我是那个差点被顾泽宇和林薇薇害得家破人亡的苏晚！我是那个为了救妹妹、把自己卖给你的苏晚！”
她微微停顿，目光如同利刃，首刺陆珩眼底翻涌的冰冷风暴深处：“我也是那个……在你快死的时候，把你从鬼门关拉回来的苏晚！陆珩，你问我我是谁？不如问问你自己！在你的意识深处，在那个冰冷得快要冻僵的地方……是谁在喊你回来？！”
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灵魂层面的质问，每一个字都如同重锤，狠狠砸在陆珩紧绷的心弦上！她不再试图解释那些无法解释的记忆碎片，而是首指他们之间那最核心、最无法否认的链接——那场精神风暴中的生死相托！
“钥匙！”苏晚的目光死死锁着陆珩，声音如同淬了冰，“潘多拉实验室的钥匙！那个葬身火海的女人塞给你的东西！它还在公海！在启明手里！在‘牧羊人’手里！”
“牧羊人”三个字出口的瞬间！
陆珩的瞳孔骤然收缩！如同被剧毒的蝎尾狠狠蛰中！一股实质般的、混合着滔天仇恨和冰冷杀意的恐怖气息瞬间从他周身爆发出来！病床周围的仪器发出尖锐的警报！他紧握的拳头猛地收紧，指节捏得咯咯作响，手背上青筋暴起，如同虬结的毒蛇！
他死死地盯着苏晚，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中，冰冷的审视被一种更加狂暴、更加混乱的情绪取代——是难以置信！是被窥破最深秘密的暴怒！是刻骨仇恨被点燃的疯狂！还有一丝……被她说中要害、无法辩驳的剧烈动摇！
“你……”陆珩的声音因为极致的情绪波动而更加沙哑扭曲，仿佛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嘶鸣，“你怎么知道……钥匙？！怎么知道……牧羊人？！”
他的质问，带着毁灭性的力量！病房内的温度骤降至冰点！秦川下意识地后退半步，手按在了腰间的武器上，全身肌肉绷紧，如临大敌！
苏晚感觉自己像是站在即将爆发的火山口，巨大的压力几乎要将她碾碎。但她依旧紧紧抓着他的手，如同抓住唯一能证明自己存在的锚点。她甚至能通过“灵魂回响”，清晰地感受到他此刻精神世界掀起的、比刚才昏迷时更加恐怖的惊涛骇浪！仇恨和杀意在疯狂燃烧，几乎要将他仅存的理智彻底焚毁！
“我怎么知道？”苏晚迎着他噬人的目光，唇角勾起一个冰冷的、带着无尽悲怆和自嘲的弧度，“因为我看到了！在把你从鬼门关拉回来的时候！在你那一片冰冷黑暗的意识里！我看到了爆炸！看到了火光！看到了那个把钥匙塞给你的女人！也看到了……那双躲在观察窗后面、像看实验品一样看着你们的、冰冷的眼睛！”
她的声音带着一种近乎崩溃边缘的嘶哑，每一个字都像是在泣血：“陆珩！你以为只有你背负着血仇吗？！那个女人……那个在火海里把唯一希望塞给你的女人……她是我的母亲！我的亲生母亲！她叫苏云澜！她也死在了那场爆炸里！被‘牧羊人’！被启明！被X-17的毒粉！”
轰——！
如同平地惊雷！
苏晚最后的话，如同最沉重的审判之锤，狠狠砸在了陆珩的心口！也砸在了死寂的病房里！
苏云澜？！
那个在记忆碎片里，眼神温柔绝望、将“钥匙”塞进他手心、最终被火焰吞噬的女研究员……是苏晚的母亲？！
那场爆炸……不仅夺走了他的母亲（虽然记忆模糊，但那种深入骨髓的失去感刻骨铭心），也夺走了苏晚的母亲？！
命运的残酷和荒诞，以一种如此鲜血淋漓的方式，赤裸裸地展现在两人面前！将他们这两个看似毫无交集、却又被仇恨和秘密紧紧捆绑的灵魂，彻底钉在了同一根名为“潘多拉”的耻辱柱上！
陆珩眼中的暴戾和疯狂如同被按下了暂停键，瞬间凝固。他死死地盯着苏晚，看着她眼中汹涌的泪水、刻骨的仇恨和那份无法伪装的、失去至亲的巨大痛苦。那份痛苦……是如此熟悉！与他灵魂深处那片永不愈合的伤疤……产生了剧烈的、无法忽视的共鸣！
“灵魂回响”在这一刻变得前所未有的清晰！不再是单向的感知，而是如同两条被强行融合的河流，在共同的仇恨和悲痛中疯狂奔涌！苏晚失去母亲的痛苦，陆珩失去至亲（无论是生母还是苏云澜给予的庇护）的冰冷绝望，如同两道汹涌的洪流，在链接的通道中猛烈地撞击、交融！
陆珩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不是因为愤怒，而是因为一种巨大的、几乎将他灵魂撕裂的冲击！他猛地闭上眼睛，额角青筋暴跳，牙齿死死咬住下唇，甚至渗出了一丝鲜血！仿佛在强行消化这颠覆认知的真相，强行压制那足以毁灭一切的混乱情绪！
病房里只剩下两人粗重压抑的喘息声和仪器尖锐的警报声。秦川站在一旁，震惊得无以复加！苏晚的母亲……竟然是“潘多拉”实验室的研究员？！她和陆总……竟然有着如此深重的、源自同一场惨剧的血仇羁绊？！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有几秒，却像一个世纪般漫长。
陆珩缓缓地、极其艰难地重新睁开了眼睛。那双深邃冰冷的眼眸里，狂暴的风暴似乎平息了一些，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更加深沉的、如同万年玄冰般的死寂和一种……无法言喻的疲惫。
他不再看苏晚，目光空洞地投向病房惨白的天花板。搭在身侧的手，那只被苏晚紧紧抓住的手，几不可察地……微微蜷缩了一下指尖。不再是抗拒的抽离，更像是一种……无意识的、带着沉重疲惫的……回应？
“钥匙……”陆珩的声音沙哑得几乎破碎，带着一种深入骨髓的冰冷和一种被命运嘲弄后的麻木，“在‘海妖号’……‘牧羊人’……手里。”
他终于开口，不再追问苏晚的身份。因为此刻，身份己经不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都来自那片火海，都背负着同样的血仇，都被同一个名为“牧羊人”的恶魔所诅咒。他们是……被命运用最残酷的锁链，捆绑在一起的复仇者。
苏晚紧紧抓着他的手，感受着他指尖那微弱却真实的回应，感受着“灵魂回响”中那片冰冷的死寂下汹涌的仇恨暗流。她知道，他暂时接受了这个荒诞而残酷的“真相”。不是因为信任，而是因为共同的敌人，因为那无法摆脱的仇恨枷锁。
泪水无声地滑落脸颊，滴在两人交握的手上，冰冷刺骨。
深渊凝视着他们。
他们凝视着深渊。
而这一次，锁链的另一端，紧紧缠绕着彼此的血肉和灵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