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全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阴霾,显然没料到顾明璃如此冷静且一针见血。他强自镇定,厉声道:“顾贵人巧言令色!失窃之说,空口无凭!布料粗糙,焉知不是你故意为之,欲盖弥彰!万岁爷有旨,即刻将人偶证物封存,移送内务府偏殿,严加看管,待钦天监与慎刑司共同勘验!至于顾贵人……哼,禁足储秀宫,听候发落!来人,看住她!”
皇帝的口谕成了赵全最大的依仗。侍卫们不再犹豫,上前一步,彻底封死了顾明璃的去路。储秀宫宫门被粗暴关上,沉重的落锁声如同丧钟。
顾明璃被“押”回西配殿,殿门被侍卫从外面锁住。素蟾跟着进来,己是面无人色,瘫坐在椅子上,嘴唇哆嗦着:“小主……这……这可如何是好……”
顾明璃背对着素蟾,站在紧闭的窗前,看着外面侍卫森严的身影。她脸上所有的惊惶委屈瞬间消失无踪,只剩下一片冰封的沉静。赵全的反应在她意料之中。他急于将证物封存内务府,而非立刻移送慎刑司严刑拷打,说明皇帝还不想立刻要她的命?或者……皇帝自己也在怀疑,想先看看这“证据”?
内务府偏殿……那里虽也守卫森严,但比起铜墙铁壁、耳目众多的慎刑司,己是相对“宽松”的选择。赵全此举,是自大?还是为她留出了一线生机?或者,根本就是皇帝在钓鱼?
无论如何,这是唯一的机会!调包,必须在勘验开始前完成!
时间紧迫。顾明璃猛地转身,目光锐利地射向惊魂未定的素蟾。
“素蟾!”她的声音低沉而急促,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现在不是害怕的时候!本主的命,就在你手上!”
素蟾被她的眼神慑住,下意识地点头。
“听着!你立刻去小厨房,让她们用最快的速度,熬一大锅滚烫的姜汤!越烫越好!就说本主受了惊吓,需要祛寒定神!”顾明璃语速飞快,“然后,你去库房,把去年冬天存的那罐上好的野蜂蜜取来!记住,要快!动作越大越好!哭哭啼啼地去,让所有人都知道本主现在惊惧交加,急需这些东西安抚心神!”
素蟾虽不明所以,但被顾明璃决绝的气势震慑,下意识地点头,跌跌撞撞地冲了出去。很快,外面传来她带着哭腔、刻意拔高的吩咐声,以及小厨房一阵慌乱的响动。
顾明璃听着外面的动静,确认素蟾吸引了大部分值守侍卫的注意后,迅速闪身进入内室。她猛地掀开床榻内侧一块不起眼的垫褥木板——这是她入宫后,一点点用指甲和簪子配合,在木板与床框间抠出的一道极其隐蔽的缝隙。里面,静静躺着几样东西:一块与那人偶所用几乎一模一样的下等粗布,几团棉絮,还有一支削尖的炭笔,以及一小卷极其陈旧的明黄锦缎碎片——那是她前些日子借口整理皇后旧物,从库房废弃的布头堆里冒险夹带出来的,颜色质地都与真正的遗诏用锦极为相似!
她的手快如闪电。粗布展开,炭笔勾勒,针线在她指尖翻飞,几乎形成残影!她不需要缝制得多么精美,只需要外形轮廓与那栽赃人偶大致相似即可!棉絮填充,收口。最后,她深吸一口气,拿起那卷明黄锦缎碎片。锦缎的背面,是她昨夜通宵未眠,在黑暗中,借着窗外微光,凭着惊人画技和对皇后妆匣夹层中那份残缺“莺莺计划”名册上字迹的深刻记忆,用特制药水(以茯苓糕材料为掩护调制)精心摹写的几行字!
那几行字,笔力遒劲,带着先帝御笔特有的风骨,内容更是惊心动魄:
“……朕虑太子(贺玄)性酷肖其母,恐其御极后,外戚(顾氏)权重,牝鸡司晨,祸乱朝纲……特留此密旨……若其即位五年内,母族犹坐大难制,或太后(顾氏)干政尤甚……宗室、阁臣当依祖制,共议废立……”
“牝鸡司晨”——首指太后干政!“废立”——更是对皇帝贺玄皇位合法性的致命一击!这些字眼,是她根据名册中零星的“顾氏权重”、“太后摄政”、“先帝忧惧”等暗示,结合宫中隐晦传言,大胆推断并伪造出来的!真假难辨,却绝对能戳中皇帝和太后最敏感、最恐惧的神经!伪造的遗诏碎片,被她小心翼翼地塞入那新做的人偶腹中,再封好口。
一个足以掀起滔天巨浪的“炸弹”,在她手中诞生。整个过程,快、准、狠,不过半盏茶的时间。
外面,素蟾似乎正和某个侍卫争执什么,声音带着哭腔:“……小主真的不行了!这姜汤必须立刻送进去!蜂蜜也是压惊的!你们拦着我,万一小主有个好歹,你们担待得起吗?!”
好机会!混乱之中,守卫必有松懈!
顾明璃将假人偶藏入宽大的袖中,迅速整理好床铺,恢复原状。她快步走到外间,深吸一口气,脸上瞬间又挂上惊惧交加、虚弱不堪的神情,对着门口方向扬声,声音带着气若游丝的颤抖:“素蟾……外……外面何事喧哗……本主……本主心慌得厉害……”
就在这时,外面似乎传来一阵更大的骚动,隐约有“走水了”、“小厨房那边”的惊呼声传来!不知是素蟾制造的混乱升级,还是……天助她也?
殿门外的锁链一阵哗啦作响!门被猛地推开一条缝,一个侍卫探头进来,不耐烦地吼道:“吵什么!小厨房炭火倒了!都消停点!再吵……”
就在他分神呵斥、视线被门框遮挡的瞬间!顾明璃动了!她如同鬼魅般闪到门边,身体巧妙地利用门缝的阴影和侍卫视线的盲区,袖中的假人偶如同被无形的手托着,贴着地面,无声无息地滑过门槛,滚落到门外廊下的阴影角落里!动作快得只留下一道残影!而她自己,则恰到好处地发出一声更加凄楚的呻吟,身体软软地向后倒去,仿佛被惊吓过度晕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