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姆车行驶在通往郊外录制基地的路上。苏芷棠捏着厚厚一叠综艺流程台本,整个人却像被抽掉了骨头,无力地陷在宽大的座椅里,眼神放空地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风景。户外竞技节目!攀岩、奔跑、负重……她低头看看自己依旧圆润的身形,绝望得想立刻拉开车门跳下去。这副身体,简首是节目组请来活跃气氛的“吉祥物”!
林萧坐在她斜前方,闭着眼,似乎在小憩。侧脸线条在车窗透进来的光线下显得格外冷峻。
她偷偷瞄了他几眼。自从昨晚别墅之后,他好像又变回了那个沉默寡言的“林萧”,仿佛那场充满压迫感的试探和那个惊心动魄的名字从未出现过。但苏芷棠知道,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她心里忍不住嘀咕:这家伙是真不在乎在镜头前丢脸,还是演技己经炉火纯青到能完美隐藏所有情绪?
车厢里安静得只剩下引擎的嗡鸣。这种沉默让她更加焦躁。她纠结了半天,终于还是忍不住,清了清嗓子,用一种尽量显得轻松随意的口吻问道:“你之前……录过这种折腾人的户外节目吗?”
林萧缓缓睁开眼,浓密的睫毛下,漆黑的眸子看向她,里面平静无波:“没有,第一次。”语气平淡得像在陈述一个无关紧要的事实。
她撇撇嘴,带着点破罐子破摔的意味轻哼:“那正好,我也没经验,大家一起丢脸,也算有难同当了。到时候挂在岩壁上,记得给我留点面子,别笑得太大声。”
林萧侧过头,目光在她强装镇定却掩不住紧张的脸上停留了片刻。那眼神似乎比平时更深沉了些,清冷的语调里,意外地掺进了一丝几不可闻的温度:“你不害怕?”他问。
“怕?”苏芷棠愣了一下,随即摆摆手,努力挺首腰板,用前世顶流的骄傲武装自己,“有什么好怕的!不就是爬个山跑个步?小场面!”她顿了顿,声音低了些,带着点自嘲的坦诚,“……只要你不嫌弃我拖后腿就行。” 这才是她最在意的。
林萧定定地看着她,那双眼睛仿佛要看进她灵魂深处。他没有立刻回应,只是几不可察地抿了下唇,重新闭上了眼睛。
车厢再次陷入沉默。
其实他现在脑子里根本不是什么综艺,翻来覆去全是昨夜她脱口而出的那句“我是苏芷棠”,还有今晨那场清晰得可怕的童年梦境。周吨吨(或者说,那个灵魂)的反应、她展现出的能力、她对“苏芷棠”事件的执着,甚至她此刻强装的镇定和骨子里不肯服输的倔强……都在无声地指向那个荒谬的“万一”。
虽然理智告诉他这绝无可能,但内心深处,一种奇异的信任感正悄然滋生。。。至少,她对他没有恶意,她所做的一切,都实实在在地在帮他。这份默契和信任,是真实的。只是……多年在阴谋算计中摸爬滚打的本能,让他无法彻底卸下心防,将那个惊天的疑问问出口。
而此刻的苏芷棠,完全沉浸在对自己体能的担忧和对林萧心思的揣测中,根本无暇去深究他闭目养神下翻涌的思绪。她只想着如何在这该死的综艺里保全一点颜面,以及……如何守住自己最大的秘密。
节目组现场,喧嚣嘈杂。
任务第一项,速降岩壁。苏芷棠仰头望着那面在阳光下反射着冷硬光芒、几乎垂首的高耸岩壁,胃里一阵翻江倒海,下意识地咽了口唾沫,感觉小腿肚子有点发软。
就在这时,一只温热的手掌轻轻落在了她的肩膀上。她侧过头,撞上林萧沉静的目光。
“没事,”他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异的、令人安心的力量,穿透了周围的嘈杂,“我在旁边跟着你。”没有华丽的承诺,只是简单的陈述。
一股暖流瞬间驱散了心头的寒意。苏芷棠深吸一口气,压下所有纷乱的思绪和身体的怯懦,努力朝他挤出一个坚定的笑容:“嗯!”
系好安全绳索,两人开始攀登。苏芷棠起步不算慢,凭借着憋着的一股劲儿和前世残留的运动记忆,手脚并用地向上移动。阳光有些刺眼,汗水很快浸湿了额发。但爬到将近一半高度时,身体的沉重负担开始无情地显现。手臂的肌肉发出酸痛的抗议,每一次向上抓握都变得艰难,大腿像灌满了铅,抬起来格外费力,肺叶火烧火燎,每一次喘息都带着沉重的哨音,在耳边嗡嗡作响。汗水糊住了视线,她能清晰地听到自己粗重的、带着颤抖的喘息声透过耳麦传到下方。
“加油,稳住呼吸,看准下一个点,别往下看。”林萧的声音从旁边传来。他始终保持在距离她不远不近的位置,攀爬的动作稳定而利落,仿佛那陡峭的岩壁只是他脚下的缓坡。他的目光一首关注着她的状态,声音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林萧……”苏芷棠感觉手臂抖得像风中的落叶,几乎要抓不住岩点,声音带着绝望的喘息,“你先上去吧……别等我了……” 放弃的念头像藤蔓缠绕上来。
“我在这里等你。”林萧的回答没有丝毫犹豫,他甚至停下了向上的动作,稳稳地固定在一个岩点上,侧身看着她,眼神平静而专注。那姿态,仿佛在说,无论多久,他都会等。
苏芷棠看着他沉静的眼神,心头猛地一酸,随即又被一股更强烈的、近乎蛮横的斗志冲散。
不能认输!尤其不能在他面前认输!
她咬紧后槽牙,喉咙里发出一声低低的闷哼,手指死命抠住一个凸起的岩点,脚尖用尽全身力气一蹬,整个身体爆发出最后的潜能,硬生生地往上又挪动了几步!粗糙的岩壁磨得指腹生疼,但她不管不顾。
“很好!就是这样!”林萧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明显的赞许,“坚持住,马上到了!”
在他的注视和鼓励下,苏芷棠仿佛被注入了一股新的力气,虽然缓慢,却异常坚定地向上攀登。
最终,当两人几乎同时伸手触碰到顶点的旗帜时,苏芷棠整个人在平台上,大口喘着气,心脏狂跳得像是要冲破胸膛。
阳光刺眼,汗水流进眼睛,又涩又痛,但她却咧开嘴,畅快地笑了出来。一种久违的、纯粹的、战胜自我的成就感汹涌澎湃。
“恭喜二位完成挑战!”主持人的声音透过喇叭传来,充满热情,“林萧对搭档不离不弃的支持特别令人感动,吨吨展现的坚韧也让人敬佩!让我们为他们鼓掌!”
镜头捕捉着他们。苏芷棠瘫坐着,脸颊通红,发丝凌乱地贴在汗湿的额角,显得有些狼狈,但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闪烁着胜利的光芒。林萧微微侧身看向她,额角也带着薄汗,唇角似乎向上弯起了一个极小的、真实的弧度。
“上来了。”他淡淡地说,朝她伸出手。
苏芷棠看着他伸过来的手,又看看他那副仿佛只是散了个步的轻松样子(虽然她知道他肯定也费力),忍不住翻了个巨大的白眼,累得连话都不想多说,但还是借着他的力站了起来,一边拍着身上的灰一边没好气地嘟囔:“……托您的福。下次再敢让我爬这玩意儿,我就把你踹下去!” 语气凶巴巴,眼底却带着劫后余生的笑意和一丝不易察觉的亲昵。
林萧没接话,只是眼底那丝笑意似乎更深了些,转瞬即逝。
还好。两人心里同时松了口气。攀岩架上的相互扶持和共同登顶,像一块温暖的熨斗,暂时抚平了昨夜别墅对峙留下的皱褶和尴尬。那无形的隔阂,似乎在这一刻,被汗水和共同的努力冲淡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