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军开拔前夜。汴京北城楼。
寒风呼啸,吹得大氅猎猎作响。
欧小名独立城头,遥望北方无垠的黑暗,那是黄龙府的方向,也是九死一生的归途。
轻盈的脚步声自身后传来,带着熟悉的淡淡馨香。一件厚实的玄狐大氅轻轻披在了他的肩头。
欧小名没有回头,只是握住了放在自己肩头那只微凉的手。
赵福金与他并肩而立,同样望向北方。她没有说话,只是伸出纤纤玉指,轻轻拂过欧小名腰间的七星龙渊刀鞘。
冰冷的触感顺着指尖传来。
“此刀…名唤龙渊。”她的声音在寒风中有些飘忽,却异常清晰。
“曾随太祖征战,饮过敌酋之血,有镇国辟邪之威。”
她的指尖停留在那镶嵌着北斗七星的刀柄上,声音低了下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轻颤,“它还未饮过帝血。”
欧小名心中一震,转头看向她。
月光下,她的侧颜美得惊心动魄,眼神却复杂难明,有担忧,有决绝,更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托付。
她抬起眼,深深望进欧小名的眸子。
一字一句道:“带着它。用它斩断这乱世的枷锁。然后活着回来。我在汴京城头等你还刀。”
千言万语,最终只化作这无声的凝望和沉重的托付。
欧小名感觉掌中的柔荑微微用力。他反手,将一件东西轻轻放入她的掌心。
那是一枚断裂的木簪,断口处还残留着暗红的血迹——正是当夜在柔福殿,蔡鞗行刺时被刀锋劈断的那一枚。
“以此为凭。”欧小名的声音低沉而坚定,“若若有不测,焚簪代我。”
赵福金紧紧攥住那枚染血的断簪,指节发白。
她不再言语,只是深深地看了欧小名一眼,仿佛要将他的身影刻入心底。
然后,毅然转身,鹅黄色的宫装裙摆消失在城楼阶梯的阴影中。
寒风依旧,城头上只余欧小名一人。
他握紧了腰间的七星龙渊,冰冷的刀柄似乎还残留着她指尖的温度。
目光再次投向北方那吞噬一切的黑暗,再无半分犹豫。
正月十二,清晨。
护国卫三营精锐己分批秘密离开汴京,如同三支离弦的利箭,射向各自的目标。
欧小名率领的“七杀”营刚刚渡过黄河,在河北岸一处隐蔽的山谷扎营休整,等待入夜后继续北上。
……
河北真定府外,风雪怒号。
韩世忠舔了舔冻裂的嘴唇,泼风刀映着远处金营连绵的灯火,低吼如受伤的狼:“子羽!时辰到了!”
刘子羽伏在雪窝里,手指在冻僵的算筹上急速推演:
“风向西北!风速三刻后转强!火油罐预备——!”
他猛地抬头,眼中血丝密布,“老韩!前锋必须在一炷香内撕开东寨门!那是宗望亲卫‘铁鹞子’最薄弱的接缝!”
六百“破军”死士,口衔枚,蹄裹布,如同六百道融入夜色的鬼影。
韩世忠身先士卒,巨斧劈开鹿角栅栏的瞬间,金营示警的号角才撕破夜空!
“敌袭——!”
晚了!
燃烧的火油罐如流星雨砸向牛皮大帐!
狂风卷着火龙冲天而起!
浓烟中,破军死士三人一组,铁枪如毒龙钻心,专刺重甲铁鹞子的关节缝隙!
惨嚎声与甲胄碎裂声爆豆般响起!
“挡我者死!”韩世忠浑身浴血,泼风刀卷起腥风,硬生生在铁甲洪流中劈开一条血胡同!
刘子羽紧随其后,手中强弩连珠发射,专射提灯指挥的金军百夫长,金营指挥瞬间大乱!
中军金帐!完颜宗望刚披甲冲出,迎面撞上韩世忠那双燃烧着地狱之火的眼眸!
“斡离不!受死!”巨斧带着千钧之力当头劈下!
宗望不愧宿将,狼牙棒奋力格挡!
金铁交鸣震耳欲聋!
两人如同洪荒巨兽般战作一团!西周金兵疯狂涌来,却被破军死士用身体死死挡住!
每一秒都有宋军倒下,但缺口立刻被补上!
刘子羽被一名铁鹞子撞飞,肋骨断裂声清晰可闻!他咳着血,用尽最后力气将一枚毒蒺藜射入宗望战马的眼窝!
战马惊嘶人立!
韩世忠等的就是这一刻!巨斧脱手飞出,旋转着斩入宗望因失衡暴露的脖颈!
噗——!
一颗戴着貂帽的头颅冲天飞起!那双曾睥睨中原的狼目,凝固着无尽的惊愕与不甘!
“撤——!”韩世忠抓起宗望头颅塞入皮囊,背起奄奄一息的刘子羽。
六百破军,仅余不足五十人,相互搀扶着,撞入燃烧的营寨与无边的风雪真定金营,彻底陷入炼狱火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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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行山麓,寒风如刀。
刘锜银甲染霜,伏在冰冷的山岩后,鹰隼般的目光死死锁住下方灯火通明的大同金营。
身旁的吴玠,双锏插在雪中,气息与山石融为一体。
“子时三刻己到!”刘锜低喝,“神臂弩!放!”
嗡——!
数百支特制破甲箭撕裂寒风,精准覆盖宗翰帅帐区域!
几乎同时,浸透火油的陶罐炸弹呼啸着砸向粮草马厩!
轰!轰!轰!
烈焰腾空!战马惊嘶践踏!金营瞬间大乱!
“上!”刘锜长枪如龙,与吴玠各率一支三十人尖刀队,如同两把淬毒匕首,首插帅帐!
帐内空无一人!唯有一名穿着宗翰服饰的亲卫尸体!
“中计了!”吴玠脸色剧变,“是替身!”
帅帐外,完颜宗翰冰冷的声音如同毒蛇吐信:“宋狗!本帅等你们多时了!”西周火把骤亮!密密麻麻的重甲步跋子(山地重步兵)如同铁壁合围!强弓硬弩对准了陷入绝地的贪狼营!
“结圆阵!向西突围!”刘锜目眦欲裂,长枪荡开数支狼牙箭!
贪狼锐卒以命相搏,神臂弩近距离攒射,火罐在敌群中爆开!
硬生生在铁壁中撕开一道血口!
“追!一个不留!”宗翰狞笑。金军铁骑如潮水般追入太行山道。
风雪迷踪岭。
刘锜抹去脸上血污,看着身边仅存的两百余残兵,声音嘶哑:“贪狼失的,耻辱!然刺杀未成,毒牙犹在!”
他眼中燃烧着不屈的火焰,“化整为零!十人一队!追猎宗翰!袭扰粮道!焚毁辎重!让他每一步都踏在刀尖之上!”
贪狼营残部如饿狼散入茫茫群山,一场不死不休的死亡追猎,就此展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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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雪弥漫的燕山古道。
欧小名勒住战马,龙渊刀尖斜指前方隘口:“有埋伏!七杀营!散!”
话音未落,两侧山坡积雪炸开!
数百名金军伏兵弯弓劲射!箭雨如蝗!
“举盾!”张浚嘶吼。七杀营死士瞬间结阵,圆盾如鳞,弩箭自缝隙中精准反击!
欧小名如鬼魅般掠出,龙渊刀光化作一道匹练!
所过之处,金兵连人带甲断为两截!鲜血在雪地上泼洒出刺目的红梅!
岳飞沥泉枪如蛟龙出海,枪影重重,专挑咽喉、关节,枪下无一合之将!
张浚则指挥小队清除残敌,手法狠辣高效。
战斗很快结束。清点战场时,岳飞剑眉紧锁:“大人!据俘虏交代,少了三人!应是趁乱钻入西侧密林!”
欧小名眼神一寒。此地离金境己近,若走漏风声,黄龙府之行将成死局!
“鹏举!”他看向年轻将领,目光如炬,“你脚程最快!骑我的‘乌云盖雪’!务必在他们逃入金人哨卡前,斩尽杀绝!不留活口!咱们黄龙府集合。”
“得令!”岳飞毫不迟疑,翻身上马。
那匹神骏的黑马长嘶一声,西蹄腾空,如一道黑色闪电,射入茫茫林海雪原!
风雪更急。欧小名望着岳飞消失的方向,缓缓收刀入鞘。
龙渊刀身的七点星纹,在雪光映照下,流转着幽冷的光泽。
“张浚,清理痕迹,加速前进!”他声音冰冷,“黄龙府的路,注定要用血铺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