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几乎是逃回了自己的房间。粉色的墙壁,堆满绒毛玩偶的床铺,巨大的落地窗外是修剪整齐的花园……这个熟悉温暖的小天地,此刻也无法驱散心底那不断蔓延的寒意。我需要做点什么,抓住点什么熟悉的东西。
目光落在房间一角。那里立着一个画架,上面绷着一幅尚未完成的油画。画布上,己经用大片的橙红铺满了背景,像燃烧的晚霞,又像凝固的火焰。画布中央,三只兔子的轮廓刚刚用白色和灰色勾勒出来,还没上色,显得模糊而稚嫩。那是我几天前开始画的,想完成早上的那幅“全家福”。
我走过去,拿起调色盘和画笔。冰凉的颜料管被拧开,挤出浓稠的白色。画笔蘸饱了颜料,落在画布上那只最小的兔子身上,一笔,一笔……雪白的绒毛渐渐覆盖了底稿的线条。白色,纯粹的、不染尘埃的白色。就像爸爸说的,这世界没有坏人。我应该相信爸爸,对吧?
画笔在纯白中移动,试图用这颜色筑起一道堤坝,挡住心底汹涌的疑问和不安。我画得很专注,很用力,仿佛要将所有的困惑都涂抹覆盖。
就在这时,一声极其短促、极其压抑、仿佛被人死死扼住喉咙才挤出来的闷哼,从走廊另一端——书房的方向——隐隐传来!
那声音穿透了厚重的房门,像一根冰冷的针,猝不及防地刺穿了我刚刚构筑起来的、脆弱的宁静屏障。
我的手猛地一抖。
饱蘸白色颜料的画笔,“啪嗒”一声,掉落在光洁的木地板上。浓稠的白色颜料溅开,像一滴浑浊的泪,又像一小片脏污的雪。
那声闷哼,短促、压抑,像垂死野兽喉咙里挤出的最后一丝气流,又像沉重的麻袋被猛地掼在地上。它穿透了厚实的房门和悠长的走廊,精准地刺入我的耳膜,在死寂的别墅里激起无声的惊雷。
我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凝固,又在下一秒疯狂倒流,冲得我耳膜嗡嗡作响。画笔掉落的轻响此刻被无限放大,像一声惊雷炸在脚边。我僵在原地,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撞碎肋骨。那冰冷的不安感不再是藤蔓,而是骤然收紧的铁箍,勒得我无法呼吸。
不是幻听。
绝对不是。
书房的方向。
我像被无形的线牵引着,双脚不受控制地离开那片溅落的白色污迹,悄无声息地挪到门边。厚重的房门隔绝了大部分声响,但无法隔绝那种令人头皮发麻的、粘稠的寂静。我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将耳朵贴在冰凉的门板上。
死寂。
令人窒息的死寂。
仿佛刚才那声闷哼只是我过度紧张下的错觉。
但空气里,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一种难以形容的、带着铁锈腥甜的气息,若有若无地飘荡过来,混杂在松木家具和昂贵纸张的陈旧气味里,像一条冰冷的蛇,缠绕上我的脚踝。
恐惧像冰水浇头,但我挪不开脚步。一种巨大的、病态的好奇心,混合着对真相的渴求和对眼前和谐假象崩塌的恐惧,死死攫住了我。我颤抖着伸出手,指尖冰凉,轻轻、轻轻地转动了冰凉的门把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