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松院的孤寂如同冻土。距离那“伪境”突破己过去半月,沈凡的日子依旧规律如同钟表。杂役弟子送来的寡淡药膳,他如同嚼蜡般吞服;院中枯叶扫了又落,无人问津。他每日的修炼,依然是那最基础、最耗费时间的经络温养。
丹田处那缕淡金色的永恒真气,在无数个周天的缓慢游走下,确实壮大了一丝。它不再如游丝般脆弱,己凝练至小指般粗细,在相对完好的几条细小经络中流转更加顺畅,带着一种坚韧的内核。这丝真气虽无法外放伤敌,却实实在在改善着他的体质。曾经重伤亏损的气血得到部分弥补,肌肉筋骨在真气的持续渗透滋养下,也恢复了几分韧性与活力。他的动作比半月前沉稳有力了不少,脸色也不再是那种病态的蜡黄,而是恢复了几分青年人的生气。只是那份“废玉”特有的气息枯竭感,被他刻意维持在体表。
变化虽然细微,但若是有熟知他之前状况的高阶修士刻意探查,未必不能发现端倪。这也是沈凡如履薄冰的原因。他强行压制着真气流转的速度,宁可一日只行十几个微弱的周天循环,也绝不追求效率。他要这“伪境”的根基,如同最致密的花岗岩,一层层、毫无泡沫地垒砌。
然而,这份小心翼翼维持的平衡,在抵达某个临界点时,终将被打破。打破它的,不是沈凡的冒进,而是来自体内那颗难以驯服的“毒瘤”。
那盘踞在丹田裂缝深处的混杂能量——融合了狂暴的大地妖蜥本源、厚重的石髓乳生机,以及一缕阴冷诡异的魔气硫磺毒力的混合体——经过这段时间的蛰伏,在永恒真气缓慢滋长的“牵引”下,如同嗅到血腥的鲨鱼,越发躁动不安。
起先只是细微的刺痛,偶尔在深夜于小腹丹田深处迸发,如同细针扎刺,转瞬即逝。
接着,丝丝缕缕难以言喻的寒意开始蔓延,即使在正午练气,也常有如坠冰窟之感自丹田生起。
沈凡多次调动永恒真气试图压制安抚,可他那缕真气过于微薄,如同杯水车薪,不仅无法压制这股混合能量,反而在接触时被其吞噬了一丝本源气机!这如同火上浇油,使得那混杂能量越发躁动!
就在昨夜,一场毫无征兆的灵力风暴在他体内爆发了!
沈凡正在入定温养一条受损的腿部经脉。那缕淡金真气小心翼翼地包裹着干涸的经络末梢,刚渗入一丝生机。
丹田深处,那团蛰伏的“毒瘤”突然剧烈震颤!沉寂的硫磺魔气被莫名点燃!阴冷的火苗混合着妖蜥的凶煞本性,瞬间冲垮了之前石髓乳生机构筑的脆弱平衡!
轰!
沈凡只觉小腹丹田如同被投入一颗万年玄冰的种子!一股无法形容的、足以冻结灵魂的酷寒瞬间爆发!这股寒流带着妖蜥煞气的狂躁、魔气的阴鸷,以及硫磺毒力的侵蚀性,如决堤洪流般疯狂冲出裂缝,首扑那枚勉强维持的核桃气海!
嗡!
永恒之心立刻被动激发守护之力!亿万缕极细微的金色脉络再次沟通全身!一层温润的金色微光瞬间覆盖在沈凡丹田核心处那如同核桃壁垒的表面,强行筑起一道堤坝!
嗤嗤嗤——!
冰与火的交锋在沈凡丹田内无声上演!
魔气硫磺的刺骨寒流狠狠撞上金色壁垒,发出令人牙酸的腐蚀冻结声!永恒之心的力量精纯坚韧,牢牢顶住了这第一波冲击,保护住了最核心的“核桃”气海不至于瞬间崩灭。
然而,那逸散开来的恐怖寒流却没有消失!如同失控的瘟疫,沿着沈凡体内的微小经络网,疯狂地向全身扩散!
“呃啊——!”沈凡猝不及防,发出一声压抑至极的痛苦嘶吼,周身肌肉瞬间绷紧如铁!体表瞬间凝结出一层淡灰色的冰晶!口鼻呼出的气在空中凝成白霜!心脏仿佛被冰手攥住,每一次跳动都艰难无比!血液似乎凝固!神经被冻得麻木,连思维都迟钝起来!他整个人如同被瞬间塞入了冰窖最底层!
更要命的是,这股寒流中蕴含着妖蜥残存的暴戾意志和魔气的侵蚀性!它们在沈凡体内横冲首撞,疯狂冲击着他的精神意志!无数幻象涌现:狰狞的兽瞳、暗紫色的炼狱魔火、地底凶兽撕裂空间的巨爪……剧痛伴随着强烈的精神冲击,几欲将他撕碎!
内忧外患!
永恒之心能护住核心气海,却难以在瞬间全面阻挡这汹涌的寒毒侵蚀!沈凡刚刚温养出的些许根基和气血,正在被这寒流迅速冻结、蚕食!
“必须压制住它…否则前功尽弃…”沈凡几乎要将牙齿咬碎,七窍都因极致的寒冻和内在的冲突隐隐渗出血丝!他调动起所有意志,疯狂地运转起那缕淡金色的永恒真气!
这一次,不再是温和的渗透!
那缕永恒真气在生死危机的逼迫下,爆发出了前所未有的凝聚力!它不再分心去温养修复,而是如同最忠诚的猎犬,紧咬着那股在体内肆虐、最为冰冷的、蕴含着最浓郁魔气硫磺寒流的主干!不顾一切地缠斗上去!试图冻结、迟滞、消磨它!
淡金与灰黑寒流在沈凡的经脉中疯狂厮杀、搅动!
每一次碰撞,都带来刺骨的剧痛和经脉撕裂般的抽动!沈凡浑身剧烈抽搐,汗水刚渗出便被冻结成冰晶,整个人如同冰雕,唯有眼神中的疯狂挣扎和那一缕微弱却顽强闪耀的金光,证明他还活着!
这是一场最原始的消耗战!沈凡用他微薄的“伪境”真气和刚刚恢复了一丁点的气血,不顾一切地去磨损那更为磅礴的混合寒毒!他深知,永恒之心在保护核心,自己必须争取时间!用自己这副千疮百孔的身躯当磨盘,去一点点磨掉这寒毒的力量!
消耗是惨烈的!他原本刚刚恢复一丝红润的脸颊迅速褪色,变得如同死人般灰白。那壮大了细微的真气在飞速消耗枯竭!身体温度还在不可遏制地下降!
但他没有选择!只能赌!赌这团混杂能量虽强,终究无根无源!赌自己的意志能支撑到永恒之心完成核心防御布局,或者这股寒流被强行磨损削弱!
剧烈的灵力冲突和寒气从寒松院那个小小的房间中悄然弥漫开。虽然被沈凡用意志强行约束在体内,但那股诡异的阴寒混合着硫磺气息,以及沈凡身上散发出的、如同垂死之人迅速流失的生命力波动,在这孤寂的院落中,依旧显得格外刺眼。
“呼…哈…”粗重的喘息声打破了寒松院的死寂。一名被分配到寒松院附近值夜、名为阿丑的年轻杂役弟子,睡眼惺忪地出来小解。冰冷刺骨的夜风让他打了个哆嗦,下意识地裹紧了单薄的杂役服。
“咦?”他揉着眼睛,狐疑地望向沈凡房间的方向。“好冷…比别处冷好多…”他喃喃自语,缩了缩脖子,循着那股越来越明显的阴寒气息,鬼使神差地走近了沈凡所在的屋子。
寒气隔着门缝如同实质般涌出,窗户纸都结了一层厚厚的白霜!屋内隐隐传来压抑到极致的、如同野兽受伤的粗重喘息和痛苦闷哼!
阿丑顿时吓得睡意全无!他瞪大了眼睛,心中瞬间转过无数念头:那位传说中的“废玉”师兄…死了?还是发了什么怪病?
“云…云墨师兄?你…你没事吧?”阿丑大着胆子,颤抖着声音在门外低声喊道,手指小心翼翼地戳在冰冷的门板上。
屋内的喘息和闷哼声瞬间停止了!
死一般的寂静!但那刺骨的阴寒气息却没有消散!
阿丑的心脏砰砰狂跳,壮着胆子推了一下门。门似乎被从里面顶住了,没推开,但缝隙更大了一些。借着微弱的星光,他看到屋内地面上竟然凝结着一层薄霜!一个人影盘坐在屋子中央,周身覆盖着更厚的冰晶,如同一座冰雕!只有那双眼睛,隔着浑浊的冰层和阿丑的视线对上!
那不是死人该有的眼神!也不是疯子该有的!那眼神冰冷、锐利、充满了令人心惊的警惕和一种…被逼到绝境的凶光?!仿佛一头被困在陷阱里、濒临绝境的孤狼!
阿丑骇得魂飞魄散!“鬼…鬼啊!”他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连滚带爬地向着远处逃去,尖叫声划破寂静的寒夜。
屋内,冰晶覆盖下的沈凡,看着阿丑逃窜的背影,眼中的锐利缓缓敛去,重新被深深的疲惫和冰冷的寒意取代。他知道,麻烦要来了。
但此刻,他却感到一丝庆幸——刚才阿丑的喊叫和推门,惊动了他。正是这刹那的分心,让那疯狂攻击经脉的寒流稍稍迟滞了一瞬!那被他缠斗许久的寒气主干,在他不顾一切的消耗下,终于出现了第一丝微弱的松动!
趁着这迟滞的一瞬,丹田内全力守护的永恒之心终于稳住了核心气海,同时分出一缕极其精粹的金色力量,如同最锋利的手术刀,精准地刺入了那丝刚刚产生的迟滞点!
内外合击!
嘶——!
如同烙铁烫在寒冰上!
那股纠缠在主干经络中的主要寒流,被永恒之心那缕强大的力量瞬间贯穿、撕裂、吞噬!剩下的残余力量,在失去核心主干支撑后,如同被戳破的水泡般迅速崩溃瓦解,分散在庞大的躯壳经脉中,暂时构不成大的威胁。
危机…暂时解除了?
沈凡剧烈地喘息着,体表的冰晶在快速融化,混合着汗水滴落,在地面汇成一小滩冰水。脱力感如同潮水般淹没了他。经脉如同被犁过千百遍,剧痛残留。那缕壮大了些的真气几乎消耗殆尽,身体因对抗寒毒而气血大亏。
但这还不是最让他心寒的。
在刚才永恒之心吞噬撕裂寒流主干的刹那,沈凡敏锐地感觉到,那被瓦解的寒毒中,最核心、最难缠的那一丝精纯的、蕴含着魔气与硫磺特性的刺骨寒意,并未真正被彻底消磨!它如同狡猾的毒蛇,在崩解的瞬间,竟然顺着永恒之心为了维持核心而构建的防御网络,悄然下沉,更加深入地蛰伏进了丹田气海壁垒底部那些最为细密、复杂的裂缝深处!
它躲得更深了!与那片壁垒融为一体!仿佛在等待下一次更为猛烈的爆发!这次只是冰毒爆发,那缕魔气只是引子,下一次,又会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