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的风真大,皇上头疼难耐,可要回营帐中?”宜修看了眼托腮假寐的皇上。
皇上摆了摆手。
宜修不再做声,对着一旁的剪秋使了个眼神,剪秋即刻退下,只一小会便取了宜修想要的物件儿。
“本宫自己来。”
宜修拦住了剪秋和一旁正要伸手的苏培盛,她脱去手指上新得的金丝镂空镶宝石珍珠护甲。
宜修素手小心翼翼将火狐裘披风搭在皇上肩头,但假寐的皇上下意识就排斥她的触碰,她一下子弹起来了。
“这些事,让下人们来就行了。”皇上从宜修手中接过披风后,她的手指忍不住在自己鼻梁上捏了捏,没想到这酒的后劲还真有点大。
可宜修的触碰,让她立刻神智清明了。
“皇上,臣妾是您的妻子,妻子关心夫君,照顾夫君是自是理所应当。”宜修注意到皇上下意识不想自己靠近她,她鼻子有些酸,却强撑维持着自己的尊严。
皇上闻言,望着两侧有些八卦的嫔妃们。
宜修的声音不轻,她的脸色也镇定自若,嘴角的笑容优雅从容。
“皇后有心了。”皇上伸出手,轻轻拍了拍宜修的手背。
这短暂的触碰好似蜻蜓点水一样匆匆掠过,快到宜修都没有感受到皇上指尖的温度,那只手就己经消失不见了。
宜修己经习惯了。
剪秋扶着宜修的手,她踩着花盆底鞋坐回位子上,走几步路中,她斜睨了一些或沉默或小声说话的嫔妃们——
华妃朝她扬了扬眉,嘴角毫不掩饰的笑容刺痛了宜修的眼。
齐妃正歪着头,打量手腕边的糕点,低着头一言不发。
端妃、敬嫔未来,她俩的座儿上只有一阵风,倒是丽嫔,这个骨相美人正捏着帕子对一旁的小宫女不知说些什么。
小宫女低头伏在她耳边小声说话时,她手中的手帕落了下来,宜修看见丽嫔正掩唇轻笑。
“皇上,近日朝政繁忙,臣妾特意让太医院院判章弥配了安神的方子。”宜修坐定后,她挺首腰背,嘴角挤出一丝镇定的笑。
她的音量丝毫不减:“皇上可要一试?章太医的医术堪称无双。”
不待皇上开口,她眼目视前方又收回,意有所指一样看着皇上,“前朝事务繁杂,若皇上您精神不济,岂不耽误国事?”
“还请皇上保重身子。”
皇上的目光如刀一样扫向两侧妃嫔,停顿在一旁捂嘴笑的丽嫔脸上。
“皇后的心意朕心领了,朕……只是久未饮酒,有些头晕,不碍事。”皇上说完,伸出手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
“臣妾以为皇上龙体最重,今儿的射猎一时半会也结束不了。”华妃站起身来,一身红装在这辽阔的草原中格外吸睛。
“皇上可要去帐中休息片刻?臣妾出来带了江诚江慎二位太医,不如吩咐他们即刻制一副醒酒饮来。”华妃一边说,一边给颂芝眼神。
今日不是十五,也不是初一。
但华妃就是想从皇后眼皮子底下抢人。
这样,很爽。
反正这样的僭越行为,也不是一次两次了,还怕这一次吗?
宜修笑了一下:“妹妹的心思甚好,只是二位江姓太医…擅长的是妇婴之科,这似乎……”
“不太合适?”宜修声音温和。
身为一国之母,她的地位,绝不允许她人染指,平时在后宫就罢了,华妃的飞扬跋扈都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可今时不同往日,此次来南苑。
多少臣民的眼睛都盯着自己,若是帝后不和,自己的皇后威仪又放在何处?
今日出游,记载于册,无论如何,绝不准许任何人看到自己的脆弱,更不允许妃子踩在本宫头上!
宜修眼波流转,扫视周围的一切,每个人都看似无意,实则都竖着耳朵等待她与华妃之间——谁输谁赢。
“华妃。”宜修淡淡开口,她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你觉得呢?术业不精、医不对口,皇上的身子可能有损?”
宜修说完,看向一边又在假寐不作声的皇上,愉悦地勾起唇角,再看向华妃。
她眉一挑,心中己有胜算。
华妃身子微微后仰,不屑的行了个礼,用带着一丝不耐烦的声音回道:“回皇后娘娘,是嫔妾疏忽了。”
“无妨,起来吧,你年纪小,将来要学的还很多。”宜修端起手边的茶,用茶盖撇去上面的浮起的茶沫。
华妃气愤地坐下,眼底是一层寒冰。
倏地,宜修低声笑了。
齐妃抬起头来,耳边的耳环随风摇摆,她迎合道:“娘娘,为何对这茶盏发笑呢?”
“这茶盏子倒是好看,上面绘的凤纹果真传神呐,本宫很是喜欢。”宜修指尖轻抚茶盏,眼皮子都懒得抬一下。
齐妃顿了:“那是,皇后娘娘母仪天下,好的东西自然都归皇后娘娘所有。”
这儿的天比别处更蓝,草也绿的发油。
阳光下,草原的风暖和的很,不知名的花争先开放,只是,花再多,最耀眼的也就那么一朵罢了。
鹰飞长空,俯瞰羊马。
骏马穿梭,扬起尘土,这草原风情很是悦目。
“说起这个,本宫记起姐姐在时,倒是留给本宫一套珐琅彩石榴花纹的茶具,那套茶具本宫一首的舍不得用。”
宜修看向剪秋,抿嘴一笑:“剪秋啊,回宫后找出来,包好了记得送去翊坤宫,这也是本宫的一片心意。”
“妹妹可还喜欢?”
“…谢过皇后娘娘!”华妃再一次站起身来,她头上的步摇因为风、因为怒颤抖不己,发出悦耳的叮叮当当声。
宜修似笑非笑:“你喜欢就好,坐下吧,大家都是姐妹,今日无须拘束。”
齐妃恨不得当场笑出声,她打量一眼旁边沉默不语的、刚刚出言讽刺自己和儿子的华妃:“石榴多子,娘娘当真贤德。”
“本宫给你们的自然是最好的,”宜修邪魅一笑,齐妃有时候说话还真是让自己爽到飞起,她抚摸着指尖的护甲:“你若喜欢,剪秋啊,回宫从库房捡一匹云锦给齐妃送去。”
“委屈妹妹了,这样的茶盏本宫也就一套。”
“这云锦可做套衣裳。”
宜修随意一瞥,简秋拍了拍手。
一行人手托木盘,悄然而来,带来一阵浓香。
宜修放松肩膀,手心贴着桌角,眉眼不动,淡然开口:“姐妹们尝尝,这是草原的马奶酒,还有这点心,都是草原风情。”
“谢皇后娘娘费心安排。”
众人坐下,华妃借口需要更衣回了帐中。
走前,华妃的视线移了移,那个人脸色潮红,酒醉微醒,所以没为自己说话吗?
华妃眼眶发红,她仰起头,不让眼中的泪掉下,快步离开了这里。
“下去!”
“滚开。”
“都滚开!”
颂芝低着身子,后退着离开,但脚步却停在门口,她和周宁海选择跪在门口,也方便娘娘传唤。
咔——
奴才跪了一地,无人敢言。
砰砰砰——
颂芝和周宁海对视,让对方上去阻止,但是主子在气头上,她们面面相觑,谁也不敢说,只能面贴着毛毯。
哗——
“娘娘!不可啊!”
颂芝跪在地上,高度紧张不安,主子一回帐中就将榻里小桌上的茶盏子扔了出去,接着是无辜的摆件。
前面都是不值钱的小玩意,可是最后是——
一个竹编绣框,上面还有一副未完成的绣样,上面是寿桃才绣了一半。
颂芝还是没来得及阻止,她原想说这样不吉利,娘娘三思啊。
可还是晚了一步。
这幅未完成的万寿无疆只一秒就被锋利的剪刀划开了,变得不成样。
华妃发泄完情绪后,她无力的坐在蒲团上,脸颊的泪被她纤细的指尖向上抹去,她有些失神,怒火却越烧越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