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林山村

第三章 林山村

夕阳余晖，泼洒在蜿蜒的石板路上。李虎背着苏云穿行于街巷，引来三两行人的侧目。苏云伏在宽厚的肩背上，目光掠过两旁陌生的店铺与行人，心头百感交集。这方天地于他全然陌生，幸有李虎这份古道热肠，才在寒凉世道中渗入一丝暖意。

出了镇子，远山在暮霭中勾勒出起伏的暗影。苏云凝望着那片苍茫，无声立誓：定要在这方天地扎根，为原主、为自己，搏出一条生路。

“恩公……容我下来行走片刻？”苏云轻声提议，指尖无意识地抠住了李虎肩头一块粗布补丁。

“莫动。”李虎稳稳托住他，“王叔的伤药金贵，经不起折腾。”

苏云望着天际沉落的巨大日轮，这是他于此界目睹的第一次日落。这份带着体温与气息的真实感，尖锐地提醒着他——那个名为蓝星的故乡，己永远沉没在时空的彼岸。

“俺家在林山村，”李虎的声音随晚风散开，“靠山吃山，家中以采药为生。”他语调平缓，断断续续说起家中情形。

父亲李大山，年轻时曾是清阳县“百刀门”辖下“百草堂”学徒，只因未能通过医师考核，最终黯然归乡，回到这林山村中。

提及十一岁的幼妹李明月，他眼底便漾起温软笑意。那丫头生得玉雪可爱，小小年纪便极是伶俐懂事，不仅能操持家务，更能帮父亲分拣、晾晒药材。

说到母亲，李虎的声音便沉入暮色——那年凶兽袭村，母亲为护住藏身药柜中的一双儿女，自己却永远留在了那个血色黄昏。

当林山村模糊的轮廓终于在视野中显现时，天边最后一缕霞光正悄然隐没。村口虬劲的老槐树下，几位闲坐的老汉正收拾着烟袋，烟锅里的暗红光点在渐浓的夜色中明灭。他们望向李虎和他背上的人影。

“虎子回来啦？”沙哑的招呼声伴着咳嗽传来。

“六爷爷。”李虎脚步未停，“俺朋友有伤在身，改日再陪您老说话。”

穿过几条被月色浸得微白的小径，一座土坯小院的轮廓清晰起来。柴扉前，一个扎着羊角辫的小身影正焦灼地踱步。脚步声甫一入耳，她便如小鹿般雀跃而起。

“哥哥！”清脆的童音划破暮色。小女孩提着褪色的红棉布裙摆奔来，待看清兄长背上陌生的身影，猛地刹住脚步。圆溜溜的大眼睛在昏暗中闪烁着好奇与一丝不易察觉的警惕。

李虎还未来得及开口，土房的门轴便发出熟悉的“吱呀”声。李大山高大的身影出现在门框里，手中油灯晕开一团暖黄的光圈，照亮了他眼角的深刻纹路与鬓边早生的华发，约莫西五十岁的模样。

“父亲，这位是苏云小兄弟。”李虎的声音不自觉放轻。

“李叔你好。”苏云连忙致意。

油灯的光晕微微晃动。李大山沉默地点了点头，目光如鹰隼般扫过苏云的伤口与褴褛衣衫，那审视带着采药人特有的锐利。片刻后，他侧身让出通道：“进屋说话。”

堂屋地面是黄泥夯实过的，墙上悬着一张硬弓与箭壶，中央一张榆木方桌，桌面上虫蛀的星形孔洞清晰可见。李虎小心翼翼地将苏云安置在靠墙的长凳上，木面还残留着白日阳光的温度。

李明月的视线始终粘在苏云身上，她躲在父亲身后，却忍不住从粗布衣袖的破洞中悄悄窥视。李虎低声向父亲讲述今日镇上遭遇。

当听到苏云父母双亡、被恶霸欺凌的惨状，李明月眼眶瞬间红了，她抽噎着抹泪，沾着灶灰的小脸被泪水冲出两道白痕——她最是心软，听不得旁人受苦。李大山只是沉默地抽着旱烟，对儿子动用了家中积蓄的药草钱救人一事，竟未置一词。

李大山终于磕了磕烟锅，说到：“既是大虎带你回来，便安心在此将养。”

苏云喉头微哽，嗫嚅道：“李叔……小子……”

李大山大手轻轻拍在他未受伤的右肩，温声道：“莫急。待身子骨养利索了，若欲寻亲，自去便是。若暂无去处，可随老夫上山，识些草木，学个糊口的营生。”

李虎在一旁笑道：“爹采药的本事，方圆几十里可是这个！”他竖起大拇指。

“小子愿意！”苏云猛地抬头，眼中光华湛然，郑重道，“谢李叔再造之恩！小云定当用心习学，不负厚望！”

李大山微微颔首，笑意宽厚：“此事不急。眼下，养伤是头等大事。”

“我去做饭！”李明月突然蹦起，发梢的小铜铃铛撞出一串欢快清音。她跑向灶间时绊了下门槛，却咯咯笑着毫不在意地冲了进去。李大山摇摇头，转身从墙角藤筐里取出晒干的药草，粗粝的手指翻飞如蝶，灵巧地捆扎起来。

当混杂着野菜清香的炊烟飘入堂屋时，李虎正仔细为苏云调整腿上的绷带。指尖偶尔擦过皮肤，带来细微刺痛，却更添安心。李大山有一搭没一搭地和苏云说着附近的情况，如同他手中捆扎的药草，看似随意却自有脉络。

“村中七十八户，东头多是猎户……”李大山的声音伴着灶间翻炒的声响传来，“后山悬崖峭壁上的药材，药力比平地的强上三分……”

李明月端着粗陶碗进来，碗沿热气氤氲。粟米粥里点缀着灰灰菜，佐以一碟腌蕨根。她看见苏云缠着绷带的手，小脸微红，鼓起勇气道：“我……我喂你吧？”眼睛亮得像落入了星子。

苏云看着凑到唇边的木勺，粥的热气熏得他眼眶发涩。这一刻，他无比清晰地意识到——前路纵然荆棘密布，但至少今夜，这方陋室，这盏摇曳的灯火，是为他而亮。

饭后，碗碟在李明月的麻利收拾下清脆碰撞。李虎小心搀扶苏云回房躺下，稻草垫子发出窸窣细响。“好生歇息。”少年低声叮嘱，细心掖好被角。李大山早己在院中整理晾晒的药材，晚风里传来草药翻动的沙沙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