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大花那如同毒蛇吐信般的“换媳”毒计,像一块沉重的寒冰,压在了林晚秋的心口。墙外妇人散去的脚步声,如同踩在她紧绷的神经上。
怀里的宝儿哭累了,抽噎着在她怀里沉沉睡去,小脸上还挂着泪痕。
林晚秋僵硬的身体却久久无法放松,那深入骨髓的、对再次沦为“货物”的恐惧,让她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冰冷的刺痛。
她不能等了!必须在王大花联系上那伙“收山货的”恶魔之前,逃离这个既是庇护所又是无形牢笼的土屋!
“半岁之期”——这个她重生之初就定下的逃生目标,此刻变得无比清晰而急迫。宝儿现在才刚满月不久,离半岁还有近五个月。五个月,在王大花恶毒的算计下,每一天都可能成为她的末日。
空洞的眼神深处,那名为“清醒”的火焰,在恐惧的淬炼下,燃烧得更加冷静而锐利。
她开始利用每一个独处的间隙,在“疯傻”的完美伪装下,加速进行她的逃亡准备。
体能恢复是首要任务。
产后虚弱和长期的营养不良是最大的障碍。白天,当张母在屋前屋后摸索着做些轻省活计,或者抱着宝儿在门口晒太阳时,林晚秋便开始了她的“康复训练”——以一种极其隐蔽、完全符合“傻子”行为的方式进行。
她会突然从炕上“滚”下来,笨拙地、西肢着地在冰冷粗糙的泥地上爬行,嘴里发出“嗬嗬”的怪声,目光呆滞地“追逐”着地上根本不存在的虫子或光影。
爬一会儿,她又像失去兴趣般,歪歪扭扭地扶着炕沿站起来,身体夸张地摇晃着,如同喝醉了酒,在小小的里屋跌跌撞撞地“走”上几步,然后“砰”地一声,故意笨拙地摔倒在地,发出更大的呜咽声。
张母闻声进来,看到的只是一个摔得灰头土脸、哭哭啼啼的傻媳妇,无奈地把她扶回炕上。
只有林晚秋自己知道,每一次“爬行”,都在锻炼她酸软的西肢;每一次“跌倒”,都在测试她身体的平衡和反应;每一次故意制造的“长距离”摇晃行走,都在默默丈量她双腿的耐力极限。
汗水浸湿她单薄的衣衫,混合着地上的尘土,掩盖了她剧烈的心跳和急促的呼吸。口中的蛋壳碎片被咬得咯咯作响,提醒她维持脸上那茫然痛苦的表情。
物资储备是生存关键。
周晓芸给的那张百元大钞,是她最大的倚仗,但绝不能动,必须留作最后的盘缠和关键时刻的救命钱。日常的“补给”,只能靠偷。
张母攒下的鸡蛋成了她的主要目标。每次张母短暂离开,或者注意力被宝儿吸引,林晚秋便像幽灵般无声滑下炕,精准地从藤条筐里摸出一个鸡蛋。
她不再奢侈地生吸,而是学会了更隐蔽的方式——用一根偷偷藏起的、磨尖的小木刺,在蛋壳底部扎一个极小的孔,然后小心地将蛋液一点一点挤入口中。
蛋壳则被小心捏碎,混入之前积累的碎片堆里。偶尔,她还能在张母做糊糊的野菜筐底,发现几颗被遗漏的、干瘪的小野果,也成了她宝贵的维生素来源。
最惊险的一次,是张大川摸索着将一小袋粗盐藏进灶台角落的瓦罐里。
林晚秋的心猛地一跳!盐!长途跋涉不可或缺的东西!她耐心等待了好几天,终于在一次张母抱着宝儿去邻居家借针线、张大川摸索着去后院劈柴的空档,她立刻行动。
她像壁虎一样贴着墙根溜到灶台边,凭着记忆摸索到那个瓦罐。揭开盖子,浓重的咸腥味扑面而来。
她飞快地抓了一小把粗糙的盐粒,用一块早就准备好的、从自己破衣服上撕下的布片紧紧包好。刚把瓦罐盖子放回原位,就听到张大川沉重的脚步声从后院传来!
她连滚带爬地扑回炕上,在张大川摸索着进门的瞬间,恢复成歪头流涎的呆滞模样,心脏狂跳如擂鼓。那一小包盐,被她迅速塞进了身下稻草的最深处。
环境观察与路线规划刻不容缓。
林晚秋开始利用“犯病”的机会,进行小范围的“侦察”。
她会突然指着门外,发出惊恐的尖叫,然后不顾一切地、跌跌撞撞地往外冲!
张母或张大川往往措手不及,只能慌乱地追出来阻拦。林晚秋便借着这股“疯劲”,在院子里、甚至院门口附近的土路上,看似毫无目的地乱跑乱撞,目光却锐利如鹰隼,飞快地扫视着周围的地形、道路走向、可能的障碍物(水沟、陡坡)、以及远处山林的轮廓。
她能跑多远,取决于张家人追上来的速度。每次被“抓”回去,她都伴随着更加凄厉的哭嚎和挣扎,让张家人精疲力尽,只当是病情加重。
有一次“发疯”跑得稍远了些,她瞥见了村后那条通往深山的小路——那是记忆中前世人贩子转运的偏僻路径之一,也是她计划中的逃亡方向。路旁茂密的灌木丛和崎岖的地形,让她心中稍定。
日子在提心吊胆和秘密筹备中飞逝。宝儿一天天长大,小脸圆润了些,黑亮的眼睛开始好奇地打量这个世界。
当他三个月大,能稳稳地被竖抱着、小脑袋好奇地左右转动时,林晚秋知道,时间己经过去了一半。距离她的“半岁之期”,还有不到三个月。压力却与日俱增。
王大花虽然没有再来,但那句“认识跑山收山货的”如同一柄利剑,日日悬在她的头顶,让她寝食难安。她偷听到村里其他妇人闲聊,似乎真有那么一伙人,在附近几个村子出没,行踪诡秘。
这天夜里,万籁俱寂。张母和张大川早己在疲惫中沉沉睡去。宝儿也睡得香甜。
林晚秋悄无声息地坐起身,借着窗棂透进的微弱月光,小心翼翼地扒开身下的稻草。
里面藏着她的“宝藏”:
一小堆被磨得光滑的蛋壳碎片——这是她体能和意志的见证,
一小包用破布紧紧包裹的粗盐——这是她生存的保障,
还有……她轻轻拿起那双宝儿替换下来的、最小号的破布鞋。鞋底己经磨得很薄。她抽出藏在稻草深处的一根穿着粗线的缝衣针——这是她某次“发疯”时从张母针线筐里“无意”抓走的。
她屏住呼吸,用颤抖却稳定的手指,开始拆解鞋底边缘一道不起眼的缝线。拆开一小段,露出里面填充的、早己板结的旧布和稻草。
她将那张折得方方正正、边缘甚至被她反复得有些毛边的百元钞票,小心翼翼地塞了进去。然后,用最细密的针脚,将拆开的地方重新缝合好。
针脚粗糙扭曲,完全符合一个“傻子”可能缝出的样子,但足够牢固。做完这一切,她将小鞋放回原处,用稻草仔细盖好。
她躺回原位,黑暗中睁大眼睛,望着黢黑的屋顶。掌心似乎还残留着那张钞票的触感,以及周晓芸塞给她时那温软的让人怀念的暖意。
三个月。她只剩下最后三个月的时间来恢复体力,完善计划,等待那个最佳的逃跑时机——宝儿半岁,自己能跑得更快更远,而天气也尚未完全转寒。
深渊的寒意依旧刺骨,王大花的阴影如同跗骨之蛆。但林晚秋空洞的眼神里,那簇火焰却在暗夜中无声地、坚定地燃烧着。
她像一头在陷阱中蛰伏的母兽,舔舐着伤口,磨砺着爪牙,只待那雷霆一击的瞬间,向着渺茫的生路,亡命奔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