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超少爷的“感化”大业,在柳条胡同徐家小院轰轰烈烈地展开了。
尚书府的马车成了西城柳条胡同的常客。起初是每隔三五天,后来几乎隔天就来一趟。送的东西五花八门,却都精准地戳在徐家的痛点和需求上。
一袋雪白的精米,一篓上好的银丝炭,由秦楠亲自提着,笑容可掬地递到红娘手里:“红娘姑娘,少爷记挂着石头身子弱,特意让送点精细的米粮来,给孩子熬点粥,养养胃。这天眼见着凉了,炭火也得备上,可别冻着孩子和婆婆。”
徐正搓着手,看着那平日里只有过年才舍得买上一点点的精米,还有那烧起来没什么烟、又耐烧的银丝炭,感激得只会重复:“谢谢少爷……谢谢大娘……” 红娘抱着己经退烧、小脸恢复了些红润的儿子,看着那米和炭,眼神复杂,低声道谢。
又一日,马车停下,下来的却是李超本人。他依旧捏着鼻子,嫌弃地打量着这破败的小院,但好歹没像第一次那样踮着脚尖走路了。他身后跟着两个小厮,抬着一匹厚实耐磨的靛蓝色棉布。
“喏,”李超用扇子指了指那布,语气依旧带着点施舍的味道,但眼神却不由自主地往红娘脸上瞟,“天冷了,给……给老人家做身厚实衣裳。”他努力想挤出点温和的表情,但那张漂亮脸蛋上习惯性的骄矜一时半会儿还抹不掉,显得有些别扭。
瞎眼的徐婆婆摸索着那厚实温暖的布料,老泪纵横,嘴里不住地念叨:“菩萨保佑……菩萨保佑……少爷是活菩萨啊……” 这声“活菩萨”让李超的耳朵尖几不可察地动了动,下巴下意识地又抬高了一点点。
李超的“视察”并未结束。他的目光落在了角落里那盘蒙尘的饼炉上,眉头习惯性地皱起,带着纨绔子弟特有的挑剔:“这饼……就是你卖的?”他问徐正。
徐正连忙点头:“是,是,小本生意,糊口而己。”
李超摇着扇子,踱步过去,用扇柄嫌弃地敲了敲那沾满油垢的炉沿,啧了一声:“就这?难怪卖得不好!看着就脏兮兮的,谁乐意买?”他完全忘了自己当初就是被红娘烙饼时那沾了面粉的清丽侧脸勾了魂儿。
徐正被说得满脸通红,手足无措。
“想不想生意好点?”李超斜睨着他,带着一种“本少爷教你点真本事”的倨傲。他清了清嗓子,把从秦楠那里听来的、又被他添油加醋加工过的“生意经”倒了出来:“首先,你这炉子得擦!擦得锃亮!看着干净,人才有胃口!其次,火候!懂不懂?要旺!旺火烙出来的饼才脆!薄脆薄脆的,咬一口‘咔嚓’响,那才叫好吃!”他越说越投入,仿佛自己真是个经验丰富的饼铺老板,甚至上前一步,指手画脚,“还有你这油!看着就不清亮!得用好的!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懂不懂?饼烙得香脆,女人才爱买!女人才爱跟!”
最后那句“女人才爱跟”说得极其顺溜,带着点李超式的不着调和自以为是,却把徐正唬得一愣一愣的,连连点头:“是是是,少爷教训的是!小人记住了!擦炉子!用旺火!用好油!”
红娘在一旁抱着孩子,看着丈夫对着那位骄纵少爷唯唯诺诺、如聆圣训的模样,再看看李超那副煞有介事、仿佛真在传授什么绝世秘籍的得意神情,只觉得一阵荒谬又无力。她低下头,掩饰住眼底的疲惫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厌烦。这位少爷的“关怀”,像一层厚厚的、带着香料味的油彩,涂抹在他们贫瘠的生活上,看似光鲜,却让她感到窒息。她只想守着病愈的儿子、瞎眼的婆婆和这个虽然笨拙却踏实的丈夫,过回她那清贫但安稳的日子。这份“恩情”,太重了,她背不动,更不想背。
李超却浑然不觉。他沉浸在自己“成功感化”、“指点迷津”的巨大成就感中。看着徐正感激涕零的样子,想象着红娘日后被自己“魅力”征服的场面,他觉得这游戏,越来越有意思了。首到秦楠不动声色地轻轻扯了扯他的袖子,示意该走了,他才意犹未尽地摇着扇子,在徐家三口人复杂的目光中,登车离去。马车上,他兴致勃勃地对秦楠说:“奶娘,你看,本少爷出马,效果立竿见影吧?这‘润物细无声’,果然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