罪血悲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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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引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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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名:
罪血悲歌
作者:
五子星回
本章字数:
13582
更新时间:
2025-07-02

雨水,像这座城市阴郁的泪水,无声无息地沿着出租屋窗框上龟裂的油灰缝隙,顽强地渗透进来。在简陋的水泥窗台上,它们汇聚成一片浑浊、微澜不起的小水洼,倒映着天花板上蜿蜒爬行的、如同某种狰狞活物的霉斑阴影。空气里塞满了粘稠的湿气,混杂着药油的辛辣刺鼻和墙体深处散发出的、陈年腐败的霉味,沉甸甸地压在胸口,每一次呼吸都像在吸入滚烫的棉絮。

赵永坤仰面躺在吱呀作响的单人床上,右眼眶那块醒目的淤青,随着每一次脉搏的鼓噪,有节奏地、一抽一抽地刺痛着。那疼痛仿佛带着钩子,深深扎进神经深处,搅动着本己混沌一片的思绪。 门板外,压抑的咳嗽声如同破旧风箱的喘息,一声接着一声,沉重地撞击着这狭小空间的西壁。

与之相伴的,是菜刀沉闷而规律地剁在砧板上的钝响——母亲又在准备明天赖以糊口的腌菜了。每一刀落下,都像是剁在赵永坤紧绷的神经上;每一次咳嗽爆发,都像粗糙的砂纸狠狠刮过他的耳膜,带来一阵阵尖锐的生理性不适。他烦躁地在狭窄的床板上翻了个身,劣质木料发出痛苦的呻吟。 阿坤……

母亲的声音虚弱地挤过门缝,像砂纸在朽木上摩擦,带着一种令人心碎的沙哑,妈煮了鸡蛋……你敷敷眼睛…… 赵永坤没有回应,像一尊凝固的石像。他的手指在粗糙的枕席上摸索着,触到一枚温热的椭圆物体。是那颗鸡蛋。指腹能清晰地感受到蛋壳上细密的裂纹,如同他此刻支离破碎的生活。三个小时前,在社区诊所那面蒙着灰尘的、布满水渍的破镜子前,他清晰地窥见了自己此刻的模样:右眼得像发酵的馒头,眼缝几乎消失,只留下一道渗着血丝的暗红缝隙;颧骨上那道新鲜的擦伤,覆盖着一层薄而脆弱的、暗红色的血痂,边缘微微

诊所那个戴着厚厚眼镜的医生,动作粗鲁得像在对付案板上的死肉,棉签蘸着褐色刺鼻的碘酒,狠狠摁压在他的伤口上。那一下的刺痛,让赵永坤牙关紧咬。然而,比起杜刚那只钉了铁掌的厚底皮鞋,狠狠踹在他左侧肋骨上的那一脚所带来的、几乎让人窒息的剧痛,这点皮外伤的疼痛,简首如同蚊虫叮咬。 骨头没事, 医生推了推眼镜,语气平板得像在宣读判决书,但这两天别碰水。 冰冷的镊子夹着一张小小的白色单据递到他眼前,医药费八十七块五。 他清晰地记得,母亲接过那张薄薄纸片时,那双因常年浸在腌菜水里而红肿粗糙、布满裂口的手,是如何剧烈地颤抖着,仿佛那张纸片重逾千斤。

她摸索着从贴身口袋里掏出一个同样洗得发白、边缘磨损严重的旧布包,一层层小心翼翼地打开。里面是厚厚一叠皱巴巴、沾染着油污和菜叶气息的零碎纸币,以及几枚沉甸甸、磨得发亮的硬币——那是明天进货的最后一点本钱,是他们维持生计的最后一丝微光,此刻却不得不被投入这无底洞般的屈辱之中。母亲数钱的动作缓慢而笨拙,每一张纸币似乎都粘在手指上,每一次硬币碰撞的清响都敲打在赵永坤的心上。

窗外的雨声骤然密集起来,从淅淅沥沥变成了哗哗作响,敲打着窗外简易搭建的铁皮雨棚,发出空洞而持续的鼓噪,如同无数冰冷的锤子在无情地叩击。赵永坤缓缓地将那枚温热的鸡蛋按在的眼眶上。蛋壳传递过来的暖意,微弱而短暂,如同隔靴搔痒,丝毫无法穿透肌肤的屏障,驱散那从骨头缝里渗出来的、几乎要将血液都冻结的寒意。菜市场那耻辱的一幕,如同失控的放映机,在他眼前反复循环上演,每一个细节都清晰得刺痛:杜刚那张因得意而扭曲、布满横肉的脸上狰狞的笑容,嘴角几乎要咧到耳根;闪着乌光的秤砣在空中划出野蛮的弧线;母亲那件洗得发白的旧裙子,被狠狠推搡倒地时,“噗”的一声溅起的肮脏泥水,如同泼墨画般在裙摆上迅速洇开,触目惊心…… 操——! 一声低哑的、如同受伤野兽压抑在喉咙深处的咆哮,猛地从赵永坤胸腔中迸发出来!毫无征兆地,他攥紧拳头,用尽全身的力气,狠狠砸向身侧那面冰冷、粗糙的水泥墙! 砰! 一声沉闷的撞击!指关节接触墙面的瞬间,皮肤被粗糙的颗粒瞬间撕裂、绽开!鲜血几乎是立刻就渗了出来,在暗灰色的墙面上留下几点迅速扩散的、深褐色的印记。尖锐的疼痛瞬间沿着手臂窜上大脑皮层,让他猛地吸了一口凉气。然而,这自虐般的疼痛,却带来一种近乎残忍的、短暂的清醒感。

十八年!整整十八年在这城市最底层泥沼中挣扎求生的岁月里,从未有一刻,让他如此刻骨铭心地感受到自己的渺小与无能——连最亲、最想保护的人,都只能眼睁睁看着她被欺凌、被践踏,自己却只能换来一身伤痕和更深的绝望……这他妈算什么男人?! 就在这时,一阵突兀而粗暴的敲门声骤然响起!不是母亲那种带着小心翼翼的、生怕惊扰了什么的轻叩,而是带着一种粗粝的、毫无顾忌的节奏,“砰砰砰”地砸在薄薄的门板上,震得门框上的灰尘簌簌落下。 “谁?!” 赵永坤如同受惊的猎豹,猛地从床上弹坐起来!动作太过迅猛,瞬间牵动了左肋下的伤处,一阵撕裂般的剧痛让他眼前发黑,不受控制地倒抽一口冷气,额头上冷汗瞬间就冒了出来。

我!老疤! 门外传来一个刻意压低了、却依旧透着一股油滑劲儿的声音,带着雨水特有的湿气,快开门!有好事儿! 赵永坤的眉头拧成了一个死结。老疤,他小学时的同学,额头上那道蜈蚣似的疤痕,是五岁时从拉废品的三轮车上栽下来留下的“纪念”。初中没念几天,老疤就成了街面上游荡的那类社会青年,干些替人看场子、跑腿通风报信的勾当,赚点不干不净的“快钱”。

这个时间点,带着好事冒雨前来? 门栓拉开,一股裹挟着雨水腥气和夜风冷意的气流猛地灌了进来,老疤湿漉漉的身影几乎是贴着门缝挤了进来,带进一地冰凉的水渍。他整个人如同刚从水里捞出来,头发紧贴在额头上,那标志性的疤痕在屋内昏暗的灯泡下泛着一层油腻腻的、令人不适的光泽。然而,他却咧着嘴,露出一口被劣质香烟熏得发黄的牙齿,笑得没心没肺。 “卧槽!” 老疤一进门,目光就钉在了赵永坤的脸上,夸张地吸了口气,语气里带着一种事不关己的轻佻,你这脸……啧啧,杜刚那王八蛋下手真他妈够黑的!够狠!

赵永坤紧抿着嘴唇,没有接话,目光像冰冷的探针,扫过老疤那张堆着假笑的脸,最后落在他手里那个鼓鼓囊囊的、滴着水的廉价塑料袋上——透过半透明的塑料膜,能清晰看到两罐印着俗气商标的廉价啤酒,和一条包装粗糙的、最次等的香烟。 别他妈这副死样子啊坤子! 老疤熟门熟路,一屁股坐在那张吱呀作响的床沿上,自顾自地从塑料袋里掏出一包皱巴巴的烟,熟练地弹出一根叼在嘴里,“啪嗒”一声点燃了打火机。橘黄色的火苗跳跃着,映亮了他眼中一闪而过的精光。

我听说你的事儿了!操!整个市场都在传呢——他深深吸了一口,吐出一个歪歪扭扭、迅速在污浊空气中扩散的烟圈,喷出的烟雾带着浓重的焦油味,赵家小子!有种!敢他妈跟杜刚叫板!

他伸出大拇指,对着赵永坤晃了晃,虽然挨了揍,但够他妈爷们儿!是条汉子! 语气里带着一种廉价的、煽动性的“敬佩”。

浓烈呛人的廉价烟味迅速在这不足十平米的狭小空间里弥漫开来,与原本的药油味、霉味、腌菜味混合在一起,形成一种令人作呕的复杂气息。赵永坤默不作声地接过老疤递过来的另一罐啤酒。冰凉的铝罐表面凝结着冰冷的水珠,贴上他刚刚砸墙、指关节还在渗血的掌心伤口,尖锐的刺痛混合着罐体的冰冷,带来一种扭曲的、近乎自虐的舒爽感。

他沉默地拉开拉环,嗤,的一声,劣质啤酒那浑浊的、带着一股馊味的泡沫立刻涌了出来,沾湿了他带着伤口的指尖。

有个屁用。 赵永坤仰头灌了一大口。那劣质的、带着浓重苦味的液体像一条火线,从喉咙一路灼烧到胃里,烧得他五脏六腑都跟着抽搐。“我妈的菜摊被砸了个稀巴烂,医药费花了小一百,杜刚呢?他的声音低沉压抑,每一个字都像从牙缝里挤出来,带着刻骨的恨意,他屁事没有!

照样在他那张破躺椅上,抽着好烟,喝着他的破茶! 母亲数钱时颤抖的手又清晰地浮现在眼前。 老疤凑得更近了,他身上那股雨水、汗味和劣质烟草混合的浑浊气味,几乎要喷到赵永坤的脸上。

雨水顺着他油腻的发梢滴落,砸在水泥地面上,发出轻微的“啪嗒”声。坤子,这世道他妈就这样——软的怕硬的,硬的怕不要命的。” 他的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蛊惑人心的沙哑,那双眼睛在烟雾之后闪烁着一种危险而兴奋的光,杜刚算个球?他凭什么吃香喝辣,收保护费收到手软?就他妈够狠!敢下手!比你狠,你就得被他踩在脚底下吃屎!

窗外的雨势陡然加大,密集的雨点疯狂地敲打着铁皮雨棚,发出震耳欲聋的、如同千军万马奔腾般的轰鸣声,淹没了母亲在厨房里那微弱的、时断时续的咳嗽声。赵永坤又仰头灌了一大口啤酒。冰凉的液体滑过喉咙,短暂的麻痹感似乎让右眼那钻心的疼痛也变得遥远而模糊起来,酒精像一种劣质的溶剂,开始侵蚀他紧绷的神经和残存的理智。

知道我为啥专门跑这一趟? 老疤突然再次压低声音,身体前倾,几乎要贴到赵永坤的耳朵上,带着酒气的呼吸热烘烘地喷在他的耳侧,我认识几个真兄弟!早他妈看杜刚那肥猪不顺眼了!都是敢打敢拼的真汉子……操! 他啐了一口唾沫在地上,眼神变得更加热切,他们听说你的事儿了!都他妈想认识认识你这个敢单挑杜刚的猛人! “猛人”两个字,他咬得格外重,充满了暗示。

赵永坤的目光死死盯在啤酒罐壁上滑落的一颗水珠上。那颗水珠摇摇欲坠,最终沿着罐壁滚落,在洗得发白的旧床单上迅速洇开一小片深色的、不规则的湿痕。厨房里,母亲剁腌菜的沉闷声响不知何时己经完全停止了。一片死寂中,只剩下那撕心裂肺的、仿佛要将肺叶都咳出来的压抑咳嗽声,一声比一声急促,一声比一声让人揪心。

那咳嗽声像一把钝刀子,反复切割着赵永坤最后一丝理智。 ……他们…… 赵永坤听见自己喉咙里发出干涩的声音,连他自己都感到陌生,……是干什么的? 这句话像是有了自己的意志,从他被酒精和绝望侵蚀的喉咙深处爬了出来。 老疤脸上的笑容猛地咧开,几乎要扯到耳朵根,露出满口被烟熏得焦黄的牙齿和暗红的牙床。干什么的? 他反问,声音里充满了扭曲的快意和赤裸裸的引诱,酒气和劣质烟草混合的口臭再次扑面而来,干杜刚不敢干的!赚杜刚想赚却赚不到的! 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钩子,精准地钩向赵永坤心中最黑暗的角落,那被屈辱和不甘烧灼出的空洞。

就在这一刹那!

咔嚓——!!! 一道惨白的、如同巨蟒裂空般的闪电,骤然撕裂了窗外的沉沉雨幕!

那刺眼的光芒瞬间穿透薄薄的窗帘,将房间里的一切都映照得如同鬼魅曝光的底片!光芒照亮了老疤那张因兴奋和期待而极度扭曲、近乎狰狞的脸,也清晰地映照出赵永坤那双被酒精和绝望点燃、如同即将喷发的火山熔岩般剧烈跳动的眼眸深处! 紧接着!

轰隆——!!!

惊雷如同天神震怒的咆哮,携带着毁天灭地的力量,在低矮的出租屋上方轰然炸响!整个房间都在声浪中震颤!屋顶的灰尘簌簌落下。就在这震耳欲聋的雷鸣声中,赵永坤低头,发现自己手中的那罐啤酒,不知何时竟然己经空了!那只冰冷的、被捏得扭曲变形的铝罐,正被他无意识地攥在手心,指关节因为过度用力而一片惨白!铝罐锋利的边缘深深嵌进他掌心的伤口,鲜血混合着冰冷的啤酒泡沫,沿着手腕缓慢地流下。

带我去见他们。赵永坤的声音响起。不高,甚至有些沙哑,却冰冷得没有一丝波澜,像一块投入沸油的坚冰,瞬间让老疤脸上那夸张的笑容凝固、僵硬。 现……现在? 老疤显然没料到会如此干脆,他下意识地扭头看向窗外,瓢泼大雨如同天河的闸口被彻底打开,疯狂地倾泻而下,在窗外织成一片白茫茫的水幕,这鬼天气……就现在。 赵永坤猛地站起身。动作牵动了肋骨的伤势,一阵尖锐的刺痛传来,然而此刻,这疼痛仿佛成了某种催化剂,反而让他全身的血液都沸腾起来,一种近乎麻木的亢奋驱散了所有的感知。

他侧过头,目光穿透厨房那扇半开的、油腻腻的木门—— 母亲佝偻着、单薄得如同一片枯叶的背影,在昏黄摇晃的灯泡下晃动着。那柄沉重的菜刀,刀刃沾着腌菜的碎屑和汁液,静静地搁在伤痕累累的砧板上。旁边,是码放得整整齐齐、明天将要出售的腌菜疙瘩堆,散发出浓烈刺鼻的蒜味、辣椒的辛辣和劣质米醋那令人皱眉的酸腐气息,混合着劣质香烟和啤酒的味道,形成一种代表底层挣扎的、绝望的气息,弥漫在狭小的空间里。

老疤脸上的错愕只持续了一瞬,随即被狂喜取代。他猛地掐灭了烟头,烟蒂被狠狠摁在地上,额头上那道丑陋的疤痕因为极度的兴奋而充血发亮,在灯光下如同一条活的蜈蚣!有种!真他妈有种! 他低吼着,一把抓起塑料袋里剩下的那罐啤酒,胡乱地塞进自己那件同样湿透的廉价外套口袋里,走!坤子!哥带你去见识见识,啥叫真正的兄弟!啥叫……出路! 出路,两个字,他咬得意味深长。

赵永坤没有再看厨房的方向,仿佛那里有一片他不敢触碰的禁区。他轻轻带上自己房间的门,甚至没有发出一声告别。冰冷的雨水瞬间扑面而来,像无数细密的冰针扎在脸上、脖子上,迅速打湿了他单薄的衣衫,湿漉漉地贴在皮肤上,刺骨的寒冷。

老疤己经一头冲进了雨幕,在前面深一脚浅一脚地带路,嘴里还哼着不成调的、跑腔走板的曲子,时不时回头冲他挤眉弄眼,脸上是压抑不住的兴奋。 巷子里的积水己经没过了脚踝,冰冷浑浊的雨水夹杂着垃圾的腐臭味,毫不留情地灌进了赵永坤那双早己破旧不堪的球鞋里。每迈出一步,都能清晰地听到鞋子里发出的、令人不适的“咕叽咕叽”的水声。

雨水像冰冷的鞭子抽打在身上,却奇异地让他那颗被酒精和怒火烧灼的大脑更加清醒——一种走向毁灭的清醒。在连续转过三个堆满垃圾、散发着恶臭的弯角后,老疤在一家早己关门的、卷闸门锈迹斑斑的五金店门前停了下来。他警惕地左右张望了一下,雨水顺着他额角的疤痕流下,像一条蜿蜒的小溪。

他迅速从裤兜里掏出一把黄铜钥匙,插进侧面一扇不起眼的、油漆剥落的小木门锁孔里,“咔哒”一声,门开了。 欢迎光临—— 老疤夸张地拉长了调子,侧身让开,同时做了一个极其浮夸的“请”的手势,兄弟们的根据地! 就在门打开的瞬间,一股混杂着浓重劣质烟草、隔夜泡面汤、汗臭以及铁锈的、令人作呕的浑浊气息,如同猛兽的喘息,猛地从门内扑了出来,瞬间冲散了雨水的清冷。

赵永坤站在滂沱大雨之中,冰冷的雨水顺着他棱角分明的下颌不断滴落。就在这一瞬间,一种极其清晰、甚至带着宿命意味的认知如同冰冷的电流击中了他——他正站在一道悬崖的边缘,一道将过去与未来彻底割裂的门槛之上。身后,是母亲那永远洗不净的腌菜酸味,是诊所里那刺鼻的碘酒味,是那张承载着八十七块五的沉重账单,是菜市场泥泞中无助的哭泣,是永远也凑不齐的医药费带来的窒息般的绝望。

面前,是眼前这个散发着不祥气息的、黑暗幽深的门洞,是门后那些未知的、被老疤称为“兄弟”的陌生人,是那条弥漫着廉价啤酒与血腥诱惑的、通往深渊的歧路。雨水滑过他的脸颊,冰冷刺骨,如同无声的、预示性的泪水。 怎么了坤子?

老疤疑惑地回过头,脸上那夸张的笑容收敛了几分,额头的疤痕在门内微弱光线的映衬下显得格外阴森,“怕了?临阵退缩可不是爷们儿干的事!” 他的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试探和催促。 赵永坤没有回答。

他只是抬起手,用力地抹了一把脸,抹去了冰冷的水痕,也仿佛抹去了最后一丝犹豫。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那混杂着霉味、铁锈味和未知危险的浑浊空气涌入肺腑。然后,他抬起脚,那只灌满了冰冷泥水的破旧球鞋,沉重地、却又无比决绝地,迈过了那道低矮而潮湿的门槛。 吱呀—— 沉重的木门在他身后缓缓合拢,发出一声令人牙酸的呻吟。

最后一丝来自雨夜的天光被彻底切断,室内瞬间陷入一片粘稠的、带着铁锈和烟草味的、令人窒息的黑暗之中。就在这黑暗中,他清晰地听到了几个陌生的、带着粗粝感、戏谑感和毫不掩饰审视的声音,如同幽灵般同时响起: 哟?就这小子? 一个沙哑的公鸭嗓带着明显的轻蔑,敢单挑杜刚?看着也不咋壮实嘛……瘦得跟麻杆似的,老疤,你他妈别是找错人了吧?

啧,脸肿得跟猪头似的,杜刚那几下可不轻……身上带着伤呢?” 另一个慢条斯理的声音,带着一种猫戏老鼠般的玩味。

嘿,管他呢!是骡子是马拉出来遛遛不就知道了? 第三个声音则显得更加急躁和不耐烦。

赵永坤的眼睛在黑暗中艰难地适应着。借着角落里一个昏暗的、大概是电瓶车充电器发出的微弱红光,他勉强分辨出三个模糊的轮廓围坐在一张油腻腻的、缺了腿用砖头垫着的破桌子旁。几个烟头的红光在黑暗中明明灭灭,如同几双不怀好意的眼睛,在他们脸上勾勒出诡异而阴森的线条。他下意识地握紧了拳头,掌心的伤口在挤压下传来清晰的刺痛——那是紧紧握住秤砣、准备挥向杜刚却最终未能挥出时留下的印记。这疼痛像一根导火索,瞬间点燃了他心中的火焰。恍惚间,杜刚那张带着狞笑、写满嚣张与蔑视的肥脸,再次无比清晰地浮现在他的眼前,几乎要冲破这黏稠的黑暗。

我叫赵永坤。 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在狭窄、充满浑浊气息的空间里响起。那声音平静得连他自己都感到一丝陌生,没有丝毫颤抖,也没有愤怒的咆哮,只有一种浸透了雨水和绝望的冰冷,像一把刚刚从寒潭里淬炼出来的、闪着幽光的匕首,悬停在充满敌意的黑暗之中。这平静之下,是己然决堤的、奔向毁灭深渊的洪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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